第16章 章

第 16 章

此類閑言碎語乘着夏季的風吹遍了渝州城的大街小巷,自然也吹過了柳月影的耳畔。

趙五爺這幾日愁得眉心結就沒解開過,“大奶奶,這些日子的流言蜚語,你別往心裏去,都是些無知小民亂嚼舌根。”

柳月影微微一笑,道:“五爺別擔心我,我沒事。”

趙五爺眉心卻擰得更緊了些,“大奶奶剛回來那會兒,因着周大人的出面擔保,也不曾有這些閑話出來,這幾日是怎地了?原以為此事都過去了,這怎麽……”

柳月影微眯眼眸,輕聲道:“五爺的意思是有人推波助瀾?”

趙五爺猶豫的點點頭,道:“除此之外,我也想不明白緣由。”

柳月影慢慢的笑了,“這是坐不住了。”

“大奶奶有何打算?”

“沒打算,濟世堂該如何便如何,我們以靜制動。”柳月影抿了口茶,幽然道:“只不過,前陣子讓您去談的那些藥農小戶,都拿下。”

趙五爺愣了愣,“都拿下?”

“是,無論每年産出多少,我們都收了,南沙參、黃精、白芍、白術、薄荷、沉香、龍血竭等等,無論走量大小,這些小戶我們都收了,尤其川烏的貨源要掐牢。”

趙五爺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之前濟世堂是談過一些小藥農,不似大藥農那般藥田廣袤,産量豐盈。小藥農們每年的産量很有限,還不夠濟世堂塞牙縫的。

況且貨源太分散,于管理上也更費神。

是以,之前趙五爺都抱着能成則談,成不了不勉強的态度。

如今,既然柳月影發了話,他行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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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月影撥弄着茶盞蓋子,垂眸沉思,狗被逼急了,總會跳牆的。

***

馬上就五更天了,黎明前的至暗時刻,人也睡意最昏沉。

打更的拎着鑼游蕩在寂靜無人的街道上。

鑼錘敲一下,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望了眼天邊,天兒快亮了吧?

入了夏,天明得早,估計賣油糕的攤兒快要出來了,給家裏的娃兒們買兩個油糕回去啊!

打更的喜滋滋的又敲一下銅鑼,卻聽到鑼聲中夾雜了些別的聲響。

他抱着鑼側耳傾聽,方才分辨出,那是從城門方向傳來的馬蹄聲。

這麽早,什麽人入城了?

借着道路兩旁商鋪門口懸挂的燈籠散發出的微光,打更的眯起眼眸,仔細的看,便見遠處一人縱馬疾馳而來,臨到近前了,才看清馬上之人一身粗布短打的裝扮,眉眼粗犷淩厲,身前還橫放着兩個麻袋。

那人縱馬飛奔到府衙門口,扔下倆麻袋,半刻停留都沒有,調轉馬頭便又飛奔着離開了。

來去之匆匆,打更的都沒看清人家的模樣。

待馬蹄聲遠去,打更的才回過神來,看向府衙門口的麻袋。

一陣夜風刮過,吹得府衙門口的燈籠微微晃動,光影搖曳中,那倆麻袋突然蛄蛹了兩下,吓得打更的差點兒把懷裏的銅鑼給扔了。

扶着胸口默念着:“莫管閑事,莫管閑事啊!”打更的忙敲着銅鑼跑了,連鑼點兒都淩亂了兩分。

打更的慌不擇路,再擡眼竟是走到了白府後門的小巷裏。

還未來得及松口氣,竟見遠處依稀有光亮,映照着整條小巷燈火通明,人頭攢動。

打更的留了個心眼兒,未再往前,躲在拐角處。

這天兒還沒亮呢,白府後門這麽熱鬧做什麽?

再定睛一看,光亮中好些家丁打手裝扮的壯漢集結在一處,不知在商讨着什麽。

打更的可不敢多看,調頭便擇道而行,心口突突的跳。

今兒個到底是什麽日子啊!天兒不亮就鬧騰起來了?

不太平喲不太平!趕緊打完更回家睡覺,不湊熱鬧得好喲!

***

入了夏,天氣漸熱,空氣中都漂浮着躁動不安。

柳月影剛到濟世堂後院,還未來得及坐下,便聽聞門口有吵嚷聲傳來。

擡眸便見小四腿腳麻利的沖進了後院,急聲道:“少夫人,白五爺帶人上門了,來者不善,趙五爺讓您先躲躲。”

柳月影聞言一笑,“我還沒找他的麻煩,他倒先等不及了?”

“少夫人,白五爺帶了好些五大三粗的壯漢來,也不知要做什麽,您還是先回避吧,莫要誤傷了您啊。”

柳月影想了想,道:“無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倒要看看,他是敢在我濟世堂動手不成?小四,你從後門去府衙,請周大人。”

小四忙點頭應道:“好,小的這就去!”

說罷,瘦小的身影轉瞬便蹿沒了影兒。

柳月影拍了拍裙擺,捋了捋衣袖,端然朝前面大堂而去。

還未進大堂的門,便聽趙五爺的聲音傳來:“白五爺,不知您這是何意啊?”

“何意?你們當家的不清楚?”白老五吊兒郎當的聲音中浸滿了譏诮。

“蘇白兩家同在渝州商會效力,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白五爺今日帶這麽多人上門,擾了濟世堂生意,趙某實在不知,哪裏得罪了白五爺。”

“我懶得和你這老東西廢話,叫你們當家的出來!”

柳月影在門口聽了兩句,深吸一口氣,端然邁步而入。

繞過屏風,擡眼便見白老五坐在上座,翹着二郎腿坐沒個坐相,身邊圍滿了壯漢,個個滿臉橫肉,兇神惡煞。

趙五爺和櫃臺夥計們皆站在一旁,警惕的看着他們。

濟世堂四門大開,此刻堵滿了或路過或尋醫問藥的百姓,好不熱鬧。

柳月影面色不變,悠然飄到了大堂中。

趙五爺忙帶着夥計們行禮問安。

柳月影面帶淺笑,點頭示意,看都沒看白老五一眼,輕提裙擺落座。

自打她進門,白老五便眯起眼眸打量着柳月影。

從前便是見過的,但白老五眼高于頂,從來不屑正眼瞧人,更看不上蘇家這位頂門立戶的少夫人。

女子怎麽能同男子一般在外經商行走呢?

今日好生端詳了一番,眼前的小女子雖已嫁做人婦多年,一張俏顏卻猶帶着少女般的嬌嫩。

不是多麽一眼驚豔的美人,眉眼中浸着淡然從容,眼波流轉間,獨有一抹韻味十足的溫柔,舉手投足褪去了少女的拘謹與青澀,是多年沉澱下來的優雅與沉靜。

白老五舔了舔後槽牙,這娘們兒還挺帶勁,倒是便宜了蘇離川那個只會念書的廢物!

趙五爺見柳月影穩得住,心中也稍安,忙招招手命夥計上茶,給柳月影端足了架子。

柳月影不急着開口,待茶盞上了桌,這才淺笑着轉頭問道:“不知白五爺今日大駕光臨,是身子有何不适嗎?”

白老五嗤笑一聲道:“少夫人何必明知故問?我有什麽不适,你會不清楚?”

此話意味不明又暧昧不清,故意引人想歪。

柳月影面不改色,淺笑嫣嫣,道:“濟世堂雖坐鎮渝州城多年,卻不敢說在醫藥行當獨占鳌頭,若是我家老太爺還健在,倒可誇口一句。想來白家也有能醫聖手,難不成醫不了白五爺的病?”

有病回家治去!

白老五微眯眼眸,冷冷道:“我不是來跟你耍嘴皮子的,有話我就直說了,濟世堂壟斷了藥農貨源,是要一家獨大嗎?還把我白家放在眼裏嗎?”

柳月影狀似驚訝的看向白老五,一雙美眸清澈又明亮,道:“白五爺此話何意啊?白家手中握着黃芪、甘草、金銀花等大宗貨源,濟世堂絕不敢插手,白五爺是不是弄錯了?”

白老五咬了咬牙,道:“我說的不是那些!”

“哦……”柳月影美目流轉,笑道:“那是旁的?那就請白五爺拿出契約文書,容我看看,是否和櫃上的撞了,您也知道,濟世堂掌櫃的衆多,免不了會有疏漏,若有沖撞,一樁買賣而已,我便做個人情,贈予白五爺了。”

白老五臉都黑了,他哪來的契約文書?

那些小買賣都是他擅自做主談下的,買賣太小,根本夠不上白家出面。

契約文書需白老爺子的印信才可生效,白老五原想做大以後再同自家老爺子商談,也好有個表現的機會。

是以,之前那些小藥農同他只有口頭約定,否則又怎容他們輕易反悔!

柳月影看着白老五黑沉的面色,笑意更濃,擡手手心朝上,沖他伸了伸,輕聲道:“沒有嗎?傅別、質劑①皆可啊!”

白老五冷沉的看向柳月影那張嬌花映水的俏顏,看着那抹溫柔的笑意,只覺得諷刺又紮眼。

倏然,他冷冷一笑,身子放松的倚靠進座椅中,跟沒骨頭似的,斜睨着柳月影,道:“少夫人好手段,白某甘拜下風,果然啊,這有本事的女子就是不一樣。”

柳月影垂眸,端起茶盞抿了口茶,笑意微斂,淡淡道:“以後,白五爺若有事,着人來知會一聲便是,咱們可以在商會談,沒地如此大陣仗的上門,不知道的還以為白五爺要來打家劫舍呢!”

白老五陰陽怪氣道:“我哪裏請得動侯府少夫人啊!”

柳月影笑着,聲音卻冷了下來,道:“也對,若我沒記錯,白家還是白老爺子當家!”

一記淩厲的眼刀毫不客氣的朝白老五瞥去,她臉上的笑意不達眼底,寒意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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