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了解
了解
當晚譚宗明返回京,接連的公務纏身。
許久,他合上電腦,側過身按了一下座椅調節。
“譚先生,到周家了。”司機将車平穩的停好。
譚宗明擡了擡眉眼,看到周家的大門皺了皺眉毛,便下了車,取出後備箱的一箱禮品。
周家的警衛員認識譚宗明,敬了個禮便直接放入他進去了,還派了個人接過他手裏的木箱。
周家不比譚家大,卻也是內環裏少有的獨棟別墅式的四合院。譚宗明一進門,就看見周君瑤躺在那椅子上悠閑自得哼着曲兒喝茶,見到譚宗明來了,眼都亮了,卻還是不失大小姐的架子,時刻端着自己,只是起身笑盈盈地打招呼 。
“什麽時候回來的?你怎麽得空來我們這了呢,上次見你還是我哥孩子的滿月宴上呢。要不要喝杯茶,新的武夷山大紅袍。”她半抱怨似的嬌滴滴的打趣他。
“武夷山那顆大紅袍夠你們摘來喝的?昨天回來的辦點事,你爺爺呢?”譚宗明嘴角笑了笑,永遠那副事不關己神态,對誰都一樣。
周君瑤到底是骨子裏傲着的人,也沒興趣再湊上去跟他講話,朝書房指了指。
“ 周老。”
譚宗明敲了一下書房的門,進來看見周轶來正在和人說話,便先退出了房間在外面等着。想起昨晚的事,便打電話給助理問送到了沒。
‘已經送到了譚先生’,譚宗明挂了電話收了手機,裏面的人已經出來了。
周轶來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進書房。
“你母親也真是,你那麽忙,還讓你從上海飛來親自送這石斛,怎麽樣最近?你父親最近怎麽樣,我聽說他最近在上海開會還要下去視察。”周轶來如今位置處的比譚正廉高,但是馬上就要退下來了,不然也不會把這意思惦記到譚家。
譚宗明禮貌含笑地和周轶來聊了一會,聊的有些心不在焉,他有時候真不喜歡和這些搞政治的人聊天,來回都是這些麻煩客套的說辭,本來每天忙工作就乏得很,剩餘不多的閑暇時間還得抽空給這人做表面功夫,看着窗外挂着花骨朵的白玉蘭,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小臉。
一時想出了神,便草草聊了幾句應付完,借口出去打電話透透氣。
譚宗明從周家出來時,已經近十二點,冷風吹得他有點頭暈。他平時不怎麽喝酒,可總難逃幾杯下肚,這次周轶來帶他引薦了上面的一些人,他更拒絕不了。
他父親現在的位置,要避免和他在明面上的一些牽扯,周家便是這個中間人,替他牽頭往上走。
剛剛的白酒兌上吃飯時的紅酒,胃裏好像點了把火在燒,長達三個小時的高度緊張的聊天狀态,讓他有點疲憊,坐上車後按了按太陽穴,打算合上眼休息一會。
司機也将車速開的比平日裏還要慢,譚宗明看着窗外的北京城,路過天安門,看着路邊亮着的路燈,照的眼睛酸,伸手将遮光簾拉上,有些不耐煩地說了句:“明明深夜了還要讓這城市燈火通明,沒勁兒。”
他此刻累的只想閉目養神一會。司機悄然地将中控的隔板升起,車速平緩地行駛在北京深夜的馬路上。
周末回到上海,還要參加一個峰會。
晚宴是在游輪上舉辦的。但譚宗明就是譚宗明,別人西裝革履恨不得一場宴會多認識一打的合作夥伴,搭上點關系。
譚宗明卻渾然不覺,只着普普通通的亞麻襯衫,卻依舊散發着漫不經心的貴氣。
前一陣的忙碌方才得到喘息。
而繁忙後的孤獨感最令人窒息。
白天安迪說她要同魏兄約會,他本來都已經換好衣服準備回晟煊陪她吃飯。沒想到安迪根本不需要他。
他走了一半,又堪堪折回。
安迪現在有了另一半,孤家寡人反倒只有他一個。
他沒辦法,又穿着休閑衫來到峰會晚宴。因為偌大的家裏,也只有他一個人。
他一向有點愛熱鬧。從前是為了談生意,後來他年歲漸長,一點點從生意場退下。那些必要的場合證明了他的地位。他讓安迪住在歡樂頌,讓安迪有煙火氣,是因為譚宗明知道,孤獨的人是可怕的。
酒會的氣氛越來越熱烈,譚宗明更加煩悶。他有些懷念清爽的氣息。眼前的莺莺燕燕,一個個目的性太強。他連應付也不想。
踩着二層甲板正要離開時,他瞥見一高大魁梧的男人靠在欄杆上喝着紅酒,旁人都是一杯一杯喝,他直接對瓶吹。鹹濕的海風,夾雜着酒氣,他倒是挺會選個幽靜角落。
不錯,此人正是包奕凡,他走過去拍了一下對方後背,包奕凡轉身,臉色紅暈,眼光迷離,喝的确實有點多,見到譚宗明換上了得體的微笑:“譚總,什麽時候回來的?包氏的事在美國讓您費心了,周末我做東譚公子賞個臉,叫上蕭總一起出來吃個飯。”
“包公子太客氣了,今晚不聊這些。”譚宗明謙和淡笑着回應,“你怎麽跑這兒躲清靜,不是路過,我都沒看到你。”
包奕凡含笑不語,慢悠悠地喝了口酒,笑裏藏着滿腹憂愁。
“難得一見,情場浪子獨自買醉?”譚宗明勾笑着漫不經心的看着他。
“你也這麽看我?!連你也這麽想我,安迪怎麽會搭理我?”
果真是感情的事,譚宗明全然猜中。
“我不是打擊你,安迪和他男朋友現在感情好的很。”說着并排同他靠在郵輪的扶欄上。
“老譚實不相瞞,我這麽多年沒對任何一個女人如此心動過,你知道那感覺就像是觸了電,一見到她我就熱血澎拜,是真的陷進去了。可惜人家一盆一盆的澆我冷水,對我不屑一顧。真羨慕他男朋友。你說我是不是賤呀,之前吃的苦頭還不夠多?怎麽就喜歡這類型的?”包奕凡這是明顯喝多了,滔滔不絕的訴說着心中苦悶。
當對方提到“之前的”這三個字時,譚宗明眼底劃過一絲波瀾,但冷峻矜貴的面容沒有讓人察出絲毫神色。自從上次過後,他好久沒見過那姑娘,偶爾想起也就是那個讓他感到舒服的傍晚了。
所謂君子坦蕩蕩,為了安迪他也想弄明白到底怎麽回事。
于是,他慢悠悠開口,目光坦然地看着遠處的海:“你之前在國外,是不是有個小女友?”
包奕凡醉眼惺忪的側過頭,看了眼譚宗明,随後雙手搭在扶欄上,吹着夜晚的海風讓自己清醒一點,慢條斯理道:“你說沈恬?”
譚宗明不甚在意的點點頭。
包奕凡無奈笑着,搖了搖頭:“那哪是我女友,那就是我妹。說出來我自己都不信,我他媽三年沒碰過她。好笑嗎?”
說完他肆意放蕩的笑着,譚宗明挑挑眉看着他,抿着唇清清淡淡一笑,帶着些戲谑興味的口氣道:“後悔了?”
“嗯,有點。”包奕凡随着氣氛,拖長語調和他開玩笑,随後又喝了口酒,難得端正下來,娓娓道:
“幾年前,當時她在英國上學,我去他們學校談項目,她作為校方的學生代表迎接我們。你也知道,我愛看美女,一眼就注意到她了。後面一起工作,那姑娘總是勤勤懇懇,一副倔強的小臉,确實有打動我。有次和家裏人閑聊時才知道她老家是北方的,後才搬到上海,還是我爸一位老戰友的女兒,小時候來家裏玩過,我還抱過她呢。”
說着包奕凡眼神裏泛着淡淡寵溺,譚宗明分辨的出這不是愛情。
“後來聽我媽說她爸媽離婚了,離婚後她母親一個人去了國外沒過多久查出癌症去世了,裏面細事不太清楚。後面她初中沒念完就被他爸送到英國上學。這事對她打擊不小,還抑郁了一陣。原來這姑娘話少,沉悶,可沒現在這麽開朗。我感覺我倆這段感情裏我更像他哥,她也是第一次戀愛,加上高中是女校,可能都不太會同男生相處。你別看我平日裏放蕩不羁,但內心也是鐵漢柔情。我把她保護的太好了,好到不舍得碰她一下,久而久之,也沒了男女的感覺,再或者,從開始我就把她當成了那個小時候的妹妹。”
包奕凡自是沒察覺對方微微低頭,好看的眉毛皺皺,長睫毛覆蓋在眼睑上,遮住一片心緒。
…
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也或許是急于心切的想幫安迪打開心結,魏渭竟自作主張的把魏國強帶到了安迪辦公室。譚宗明得知後,火速驅車趕到魏渭家裏。兩人開誠布公的講明了一切,譚宗明言辭犀利把對方刨析的透明徹底,并要求魏渭離開安迪,從此不要糾纏。魏渭怎會輕易放手。兩人聊的不歡而散。
譚宗明有很多車,奢跑、頂豪都明晃晃的擺着,但他更偏愛哈雷。
別人說他是商界大鱷,也沒想過他一個三十歲的人還會騎着哈雷看夜景,甚至還會電吉他。他在商場太多年了,有人欲拒還迎,有人赤膊上陣。他沒拒絕過,也沒同意過。都是女伴而已,來來回回,沒有一個定數。
所以他喜歡騎機車,夜晚将頭盔戴上,風馳電掣般闖入平常人生活。沒人知道他是誰。
沒人會因為他是譚宗明而刻意讨好,她們只覺得那是無所事事的富二代大晚上出來飙車。
沒人會因為他是譚宗明而曲意逢迎,她們看碟下菜根本不想知道哈雷背後的人。
他偶爾會在人少的街邊,拿起電吉他彈唱搖滾。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where'd you wanna go
你要去往何方
How much you wanna risk?
你要冒多大風險
I'm not looking for somebody
我要的不是
With some superhuman gifts
那些擁有超人天賦的人
Some superhero
那些超級英雄
Some fairytale bliss
那些童話中的幸福
Just something I can turn to
僅僅是我能看得見摸得着
Somebody I can kiss
我能親吻的一個人
I want something just like this
我想要的僅僅如此
……
有不服氣,也有向往。
這夜,他重蹈覆轍。
這夜,他們再次不期而遇。
…
沈恬窩在辦公位上,伸了個懶腰,起身收拾東西,加班結束。
她慣性地走向停車場,卻忽然停住腳步,下午沈括過來找她,把她車子開走了。
真是被忙暈的一天,倏然想到前些天那人為什麽也會這樣,她好笑地搖搖頭。
今天是沈括和邱瑩瑩在一起的第一百天,開山路還是妹妹的越野更合适,沈括安排一場特別的約會,邀請了關雎爾和謝濱,四個人開到郊外去爬山,再看一場浪漫的日出。讓沈恬一起,她不會傻到去當電燈泡,況且她一堆工作也沒那個心情。
出了公司,看到馬路對面停着一排共享單車,她想好久沒騎過單車了,之前都是在校園裏。回國後,每天沉浸在這個齒輪高速運轉的魔都,感受着快節奏生活,慢下來是奢侈。
她笑着走了過去。
單車穿梭在每條富有蘊意的街道中,沈恬相信每條老弄堂都藏着老上海的印記。
直到拐進一條巷子,電吉他的聲音引起沈恬注意。
遠處,一身穿黑色皮衣戴着頭盔的人,站在橘色路燈下帥氣的掃弦。
她不懂搖滾樂,但是喜歡。
猶豫再三把單車停下走過去,站在後面靜靜聆聽着。
周圍年長的人看見馬路上彈電吉他的小年輕,都是搖搖頭。其他女孩們忙着拍照尖叫,只有她一個,靜靜的聽搖滾。眼裏有藏不住的興奮向往。
直到樂曲結束,人群散去,沈恬正準備踱步離開,被一個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喚住:“沈小姐,咱們真巧。”
譚宗明摘下頭盔,神色清明望向沈恬。小姑娘不相信似的,擡手捂住嘴巴,好看的眼睛滿是驚奇。
直到對方走到她面前,才确認這真是譚宗明,
愣愣道:“譚…譚總?”
譚宗明溫潤的笑着,聲音是少見的溫柔:“是我。”
沈恬不可思議,她是沒想到,是真的沒想到。
兩人就這樣對着傻笑許久。
“你還要傻愣多久?”譚宗明笑着看她。
沈恬不好意思的偏過頭,纖細的手指捂住眼部,用力抿了抿唇,但還是忍不住想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實在沒想到。”
“無妨,能讓沈小姐如此開心,也是我的幸運。”譚宗明擺明了一副,你要笑多久我就陪多久的架勢。
沈恬覺得自己再笑下去就有些失禮了,堪堪收住了笑意。神色恢複平靜,說道:“剛剛彈的真好聽。”
她說的真切,眼裏都是贊許。
“獻醜了,聽聽就好。”譚宗明謙遜地說着随後問道:“你這是要去哪?”
“回家的路上閑逛,車子被借走,難得…唉呀!您等我一下!”沈恬忽的想起,停在路邊的共享單車忘了付款上鎖。
譚宗明笑了笑,走回去把電吉他收好斜挎在背上。因為就幾米遠,他并沒開油門騎過去,而是把車推到了小姑娘那邊。
低頭掃碼時,頭發落下來幾縷,沈恬擡手把長發勾向耳後,漏出精致嬌容。譚宗明從不是見色起意的人,因為他見過太多美女。
但沒誰能勝任“美若遠山,清冷出塵”這八個字,唯有沈恬除外。
“鎖好了?”譚宗明清朗的目光投來。
“嗯,您剛說的對,咱倆還挺巧的。”小姑娘漫不經心地說着。
譚宗明本想回句,又讓你知道一個秘密,可一想到之前那件事,別自讨沒趣了。
“本來今天不太好,聽了你的歌,謝謝你的歌。那你忙,我先走了。”沈恬一如既往的謹慎,禮貌的點點頭想要離開。
“就那麽喜歡躲着我。”譚宗明噙着笑意,聲音染着些玩味。
不給沈恬反駁時間,把早就拿出的備用頭盔遞給對方。沈恬想到上次,對方不僅救了自己還賠給她一件毛衣,抛開對方身份,就算是普通朋友也不必拒之千裏,再說對方每次見他都如此坦蕩,自己這樣扭捏,着實有些矯情。
思忖之時,譚宗明挑挑眉,再次問道:“不會戴?”
沈恬開着玩笑:“倒也不至于那麽笨。”
話音未落,肚子咕咕的聲音再次響起。是的,她還沒吃飯呢。
想着下班後閑逛時,順路吃點街邊小吃。
沒想到半路上遇見了譚宗明。
譚宗明嘆了口氣:“我也沒吃飯呢,我今天…其實也不太好,咱們真巧。”
他第一次開機車載人,不是沒機會而是他不想。他不喜歡自己唯數不多的愛好裏沾染他人氣息。
這會要是被老嚴看見,定會大吃一驚,要麽遭他嘲笑說,為了泡妞無所不用。要麽遭他質疑問,這事定了?
譚宗明将車子開得很慢,時不時問對方冷不冷,提醒着對方将頭盔戴好。
如果安迪在旁邊,定會驚訝譚宗明的體貼。看來圈內傳言不假,老譚這樣的人若是願意對人好,恐怕沒有哪個小姑娘不着迷的。
可沈恬不是普通的小姑娘,她有自己的分寸。坐在後面更拘謹了。
譚宗明不禁啞然,什麽時候他難得的關心,也能将人推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