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明年三月,宮裏選秀,各官家閨女都要上選秀名單,只不過莫府并非權貴皇親,祖父母那代還是農民,是爹爹上進、自勵刻苦,莫府方有今日的位置,因此莫家閨女并非人人都要上選秀冊子,只選一個出挑的就成
那名字原是落在大姊芬敏頭上,近日裏,母親也聘來教習嬷嬷指導規矩,開始為選秀做準備
可爹爹今日回府,透了個訊息
皇上在朝堂上問:“聽說你們家有位慈眉觀音,可有此事?”
原來是她月月施米濟貧、為窮人義診的事傳出去,好事者替她取蚌慈眉觀音名號她并不知道,這事怎會傳進皇上耳裏?此事,讓皇上大大誇獎父親幾句,說他治家有方
爹爹忖度皇上的意思,于是決定将秀女名冊上的名字改成莫詩敏
此話方出,竟惹來母親一聲號啕大哭,怒聲指責父親偏心,眼底沒有她們母女,只一心一意想着已逝前夫人
吵架哪得好話,爹斥喝母親,沒把兒子、女兒管教好,堂堂莫大人的長女竟然大字認不得幾個,繡工拿不出手、琴棋書畫沒有一項擺得上臺面,罵完長姊罵大哥,罵他不思上進、無才無德,成日只知酒色財氣,不識禮知書,纨袴至此,莫家豈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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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鬧騰一夜,其實她并不願意摻和這種事,自從娘親過世、江姨娘扶正,她便處處小心、明哲保身,只盼着母親早點為她說媒,早些月兌離這個家庭
可大姊芬敏驕縱任性,又有虐仆的惡名聲在外傳着,沒人肯托媒上門,大姊一日不議親,母親便一日不肯提她的婚事
離開主屋,大姊對她一陣冷嘲熱諷,她沉下臉不願回應,低着頭與女乃娘快步回到屋裏,一顆心,波瀾起伏不定
她想進宮嗎?當今皇上年少英俊,方即位,身邊不過一妻一妾,皇後又是副病弱身子,這時進宮定能搶個好位置,母親和大姊是這樣想的
可人人都想着那個鳳鸾寶座,她卻寧願一世平淡,穩妥度日
女乃娘曾怨她,明明有才有智,放眼整個莫府,哪個孩子如她一般出息,偏生那副不争不搶的溫軟性子,好好一個嫡長女,卻在家裏受盡委屈
唉,搶能如何?不搶又如何?人生不過一場鏡花水月,到頭來皆是空,她寧願平安度日,少些争執,一家人和和樂樂,像那些小門小戶似的過日子——雖然她明白這是奢求,但……唉!
細碎聲音響起,詩敏側耳傾聽這麽晚了,會是誰?女乃娘嗎?
側過身,她看見門被緩慢推開,一名男子從門外潛入,心猛然一驚,她飛快坐起身,縮到床後頭
聽見她的動靜,李海廷略略詫異這麽晚了,莫詩敏怎還沒睡?
他加快腳步來到床鋪前,一手掀開紗帳正要看清楚動靜,沒想到一道黑影朝他砸來,他略略偏過身卻仍閃避不及,肩膀挨了一記,直到東西落地,他才弄明白,那是瓷枕幸而女子力氣不大,他沒傷得太嚴重
“莫姑娘,你別着急,是我,李海廷,海廷傾慕姑娘已久,上門求親卻遭退拒,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姑娘從了我,日後我定三媒六聘、大紅花轎把姑娘給擡回去”他揉着發疼的肩膀坐到床邊,一靠近,便嗅到自她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一陣悸動,忍不住朝她靠近
“住口!若你真有心,定能用誠意感動家裏長輩,怎能用此肮髒手段”
詩敏出聲怒斥,她一縮再縮,整個身子縮進床角,恨不得有個洞可以把自己藏起來她心想,女乃娘就在隔壁,定能聽見動靜,卻不曉得女乃娘早已被人下藥,睡得人事不知
聽她揚聲說話,李海廷心急,加快動作踢掉鞋子、撲身上床,手臂一撈,将人抱住,詩敏不斷掙紮,卻敵不過男子的力氣
“姑娘悄聲點,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莫老爺眼界高,看不起咱們商家,硬是不肯同意這門親事,在下只好先造成事實,待木已成舟,莫老爺不同意也得同意,只盼姑娘幫了海廷這一回,海廷立誓,日後定會錦衣玉食,将姑娘捧在掌心呵疼”一翻身,他将她壓在身下
見他強來,詩敏滿心驚恐,再顧不得其他,拉扯喉嚨大聲尖叫,“救命、救命啊……”
她不停踢打李海廷,可她身形瘦小,抗拒不了獸性大發的他,男人将她纖細的手腕強壓制在頭上,固定住她兩條腿,俯身,在她臉上舌忝吮親吻,她轉開臉呼救,他不理不管,他的吻從她臉頰蜿蜒而下,一陣疼痛,她細白的頸子已印上他的你記
“姑娘,你就從我一回吧”
刷地,他一把撕開她的中衣、露出鵝黃肚兜,就着朦胧月色,他看着她窈窕身形,勃發俯身,他控制不住力道重重吸吮,一朵朵梅花在她雪白肌膚怒放盛豔
詩敏推他、打他,死命尖叫,這些舉動更加刺激他的,已經做到這地步,他也不怕她尖叫,喊來更多人為證,這樁婚事就更賴不掉他志得意滿,莫詩敏再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詩敏淚流滿面,此生清譽已毀,這輩子已然無望
不甘心啊!她到底做錯什麽,為什麽要遭受這一切……她尖叫、她瘋狂大喊、她哭號……她滿心怨恨,不了解上蒼為何這般對她?
突地,門被撞開,莫鑫敏領了一群下人進來
“詩敏、詩敏,發生什麽事?大哥聽見你……”
話在他看見詩敏衣裳半褪、全身印滿紅痕時,戛然而止
與李海廷互視一眼、微點頭後,他快步沖上前,從詩敏身上将李海廷抓起往地上一掼
“你這該死的賊子,你、你、你……”他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
詩敏拉起滑落的單衣,一臉茫然,空洞的雙眼看着身前這幕鬧劇,淚水無聲滑落
“莫公子請聽在下一言,我并非采花賊子,我姓李名海廷,是李記綢緞的少東家,在下與莫姑娘情投意合,今日受莫小姐相邀,遂來赴此約會……”
他趴在地上、硬聲相抗,臉上滿是正氣,說得一群下人收起怒容
李記綢緞呢,那是京城裏赫赫有名的商家,要什麽女人沒有,何必到別人家裏當采花賊?何況李家上門求親的事,人人皆知,若非二姑娘心儀人家、老爺又抵死不肯與商家聯親,哪會有今日之事
李海廷誠懇正直的态度,讓衆人信了他的話
“住口!”一聲暴怒斥喝傳來,莫鑫敏轉身,看見父親和母親已雙雙來到他心想,動作還真快,回頭該給那小厮一點獎賞
“莫大人”李海廷掙紮起身,跪地、拱手相拜“事已至此,為莫姑娘名聲,請求大人将姑娘許配給在下,在下願立誓約,一輩子敬她、愛她,唯娘子之命是從”
莫歷升看向二女兒,她一身狼狽,坐在床上一動也不動,散亂青絲蓋在臉上,看不清表情
他不願意相信李海廷所言,但如果不是她的意思,女乃娘就睡在隔壁,怎麽可能聽不見動靜?
皇上的話才發下,她竟給他惹出這等肮髒事?好啊,好個莫詩敏!
他緩步向前,走到床邊,詩敏仰起頭,企圖在父親身上尋找慰藉關心,誰料,她迎上的不是父親的心疼不忍,而是重重的一巴掌
啪!莫歷升打偏了她的臉,只見蒼白的臉龐上,印着鮮明指痕,嘴角一縷鮮血順着下巴滑下
父親,這就是她的父親?詩敏凄然扯了扯嘴角,收拾起眼淚,不哭反笑
一聲譏笑陡地從門邊傳來,那是莫芬敏的聲音
“天底下,果然是什麽人都有,日裏當行醫救世的慈眉觀音,夜裏成了男人的暖床名妓,夜夜宣婬,咱們莫府,這下子可真要大大出名了”
莫芬敏看一眼父親父親平生最重視的便是名譽,這下可好,詩敏鬧上這出,選秀單上的名字,又得改回她莫芬敏了揚眉,她滿眼盡是得意
女兒的譏嘲沒引來夫君的指責,這讓莫夫人壯起膽子,陰陽怪氣的說:“李公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風流俊秀,難怪我們家二姑娘看上你,不過這等下作行為,将咱們莫家的名聲置于何地?咱們家大人可是指望着二姑娘當貴妃娘娘,你這一攪和,豈不是攪壞我們家二姑娘的前程”
莫歷升怒火中燒,額間青筋一跳一跳的,他盯着二女兒,臉色青白交加
“你就這麽想嫁進李家?不管不顧父母的心情?哼!丙然身上流着商家血,別的沒學會,倒是學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枉費我讓你念書識字,沒想到還是養了頭白眼狼在家裏!你這是要毀我清譽、讓我在聖上面前擡不起頭,還是想抗拒聖意,讓莫府落個滿門抄斬?”
可嘆啊,日裏皇上才贊他治家有方,有方?多麽大的諷刺!
揚起一絲冷笑,詩敏擡眼與父親對望這,就是她的父親?遇到事情,想到的不是女兒的委屈,而是聖意?
她開口,娓娓道來,“這麽多年,父親仍然看不起商人?雖說天底下士農工商,士排行在前、商在後,可若當年沒有出身商戶的娘,替您安家立業,哪有今日的莫大人?別忘記,這間住滿莫大人妻妾子女的莫府,還是您那位商人妻子買下的”
她深深替娘親不值,這一生,她是嫁了個怎樣的男人,為他付出一生,連性命都斷送了,到頭來,仍被瞧不起
二女兒的話讓莫歷升震怒不已,他擡起手,又要落下一掌,但詩敏倔傲的臉龐不退縮反而迎上前,讓那巴掌停在半空,再落不下
“你以為幹下這等醜事,我就會讓你嫁進李家?想都別想!我寧可絞了你的頭發,讓你到寺廟裏當姑子,也不會任由你敗壞莫家的名譽你永遠都給我記住一點,你是莫家子弟、是我莫歷升的女兒”
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父親的名譽勝于一切,倘若她與李海廷真是情投意合,他也不會成全女兒的幸福
原來多年來的讨好吞忍、努力上進,之于父親,她依然什麽都不是
垂下眉眼,心漸漸死去
真是沒意思呵,人拚盡一輩子力氣,究竟想換得什麽?這樣的家,她不要了,這樣的親人,她不要了
整了整淩亂的衣裳,她下床,迎至父親面前,眼底滿是不屈與倔強,傲然的臉龐挂起幾分狠戾
“您真的是我的父親嗎?女兒身心遭辱,身為父親非但一句話沒問,沒有安慰關懷、沒有不舍心疼,反而迳自定下女兒的罪行?您寧可相信一個素未謀面的男子言語,卻不願相信女兒的品行,這樣的父親呵……還真是曠世難尋”
她的氣勢鎮住莫歷升,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向來柔弱平和的女兒難道,是他錯信了旁人?
“自己做錯事,還這樣對父親說話,你書全念進狗肚子裏啦,你有沒有家教……”
莫夫人方開口,便被詩敏的淩厲目光吓住她心頭一震,這是那個沒脾氣、好拿捏的莫詩敏嗎?她不自覺地吞下口水,連同沒說完的話一并吞回肚子裏
詩敏挺直背脊,走到李海廷跟前,聲音冷得像冰刀子,一字一句刮磨着他的神經
“你說,今日之事是我相邀,請問,我一個足不出戶的女子如何邀約于你?是誰送的信、遞的訊息,我們何時見過面?”
那是……殺氣李海廷被她銳利的目光吓得結結巴巴
“就、就月中普、普度寺,姑、姑娘在寺裏赈糧,姑娘親口邀我,今、今、今日到府一敘”他竟然被她吓得抖如篩糠
“所以在那之前,我并未與你見過面?”雖是追問,可她的口氣沉穩,像坐堂縣官,迫得說謊者無所遁形
“上、上個月中,在下曾、曾遠遠見過姑娘一面,在、在下欣賞姑娘心慈良善,便央求媒婆上門”李海廷駭得實話全吐出來
“換言之,所有的情投意合,是從這個月中,普度寺開始的?”
“是,我倆一見鐘情,深嘆相見恨晚……”李海廷強自振作起精神,企圖多說些什麽,卻讓她眼底的寒冽給堵住
“那日陪我前往普度寺的,有家丁七名、長工八名、婢女五名,以及寺中方丈三名,從出門到回府,他們片刻不離我身邊,若我與你有私,他們豈會不聞不覺?別說他們,便是寺中方丈,他豈能容男女于佛門淨地定下私情?
“快說!今日是誰為你開的莫府大門?是誰允你壞我名聲?是哪個內神通外鬼,幫你做出這等下作惡事?”
詩敏字字句句踩在理字上頭,咄咄逼人,問得李海廷無法應聲
他愁了眉目、深吸口氣,拱手道:“姑娘,你就別倔強了,不管如何,今日之事,我定會負起責任,我李海廷對天發誓,此生定會好好對待姑娘”
他這番話等同否決了之前自己所言,什麽一見鐘情、什麽情投意合,全是他信口胡謅,壞姑娘名聲罷了
可莫大小姐沒聽出其中意味,竟還接了口,助李海廷一把
“是啊,妹妹就認了吧,反正你的身子已經不清不白,今日之事傳出去,還有哪個男人肯要你?幸而李公子肯負這個責任,李家雖非名門,卻也不愁吃穿,你就等着大紅花轎上門吧,至于爹爹,不過是一時氣憤,別擔心,娘會勸爹爹的,咱們呢,就把壞事辦成佳事,皆大歡喜”
莫芬敏本是個刁蠻潑辣之人,選秀之事讓她心懷怒恨,如今,她能不幸災樂禍、落井下石?
詩敏聞言目光一轉,嘴角噙起輕蔑笑意,那個笑竟讓莫芬敏冷透心
“我言出必行,名譽,我看得比你更重,壞事便是壞事,怎地塗金抹銀,都掩飾不了糞土之牆只不過今兒個父親才說要把姊姊從選秀名單上頭換下來,由我擔上莫家名額,怎話才說出沒多久,就發生這等髒事,還真是令人費解啊”
詩敏一面說着一面走向梳妝臺,短短幾句話,便讓原本懷疑她的下人們,目光齊齊轉向莫芬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