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替死鬼

第33章 替死鬼

女鬼驚天動地地狂笑起來,她神色扭曲,嘴巴張得極大,簡直氣吞山河,相當瘋狂。

她仰起頭,看清陸回的一瞬,“哈——”的聲音嘎地停住了。

她的笑容瞬間消失,表情無語。

“搞什麽,”她啧了聲,“又搞錯了,你幹嘛不說你不是路頌森啊?”

陸回:“你好像并沒有給我解釋的機會。”

“你自己說嘛,我哪裏知道你不是路頌森。”

女鬼松開他,坐了起來,捋開自己額前濕噠噠的頭發,露出一張和生死簿上登記的一樣的清秀面龐。

只是臉已經成了死人的慘白,還有可怖的青絲血管條條可見,嘴唇毫無血色。

白無辛問:“你就是溫娴郡?”

“對啊,就是我。”女鬼将長長的劉海撸到腦後,說,“你倆不怕我啊?真稀奇。”

“不害人的水鬼也很稀奇。”陸回說,“我是黑無常。”

“诶——”

女鬼倒是毫不意外。

“你不認識他嗎?”白無辛奇怪道,“我記得,所有的亡魂在死後都會知道黑白無常都是誰的。”

這一點,白無常親手寫下的業務須知裏也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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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去迎接亡魂的大都是小無常,但在告知不回歸地府會有何後果的時候,他們這兩個最大的黑白無常會作為“你不聽話這倆人就把你抓走的”的威脅例,出現在每一個亡魂的腦海裏。

用不着給他們看照片,每一個亡魂都會在腦海裏自動連接生成畫像。

這算是每一個人死後的本能了。

大家都會記得黑白無常的模樣,溫娴郡沒道理認不出來。

“我什麽都不太記得啦,我腦子裏泡的全是水。”

溫娴郡晃了晃腦子,“你聽,是不是有水聲?”

還真有咕嘟咕嘟的水聲。

這個事實聽起來有點罵人的意思,白無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好不尴不尬地陪着幹笑。

溫娴郡搖晃了一圈腦袋,身子一歪,拍了拍左邊耳朵,水就從右邊耳朵裏嘩啦啦地流了出來,足足有小半杯那麽多。

“看看,”她拍着耳朵說,“都是我腦子裏進的水。”

“……你真幽默。”

“還好還好。”溫娴郡直起身,“所以,你們是來接我回地府的?”

兩個人點點頭。

“我不回去。”她說。

“早就猜到你要這麽說了,”陸回說,“理由?”

溫娴郡說:“我要找替死鬼啊!”

陸回頭疼地捂住腦門,揉了揉眉間。

白無辛看向他:“替死鬼是那個嗎?水鬼的那個?我好像聽過傳說,說溺死在水裏的人會變成地縛靈的水鬼,被這池子裏的水給鎖住,沒辦法從水裏脫身而出。要想自由,就必須抓住一個路人,也給淹死在水裏,來代替自己被這裏鎖住,這麽一來,水鬼才能夠從池子裏出來。”

“沒錯。”陸回點頭道,“那個代替水鬼的‘人’,就是替死鬼。”

白無辛擔憂道:“那難不成,如果真的沒有替死鬼代替溫娴郡,她就真的不能出來了?”

“沒有那種規定。”陸回說,“以前地府體制不完全,漏洞遍地開花,到處鬼怪橫行,确實是有這樣不合理的bug存在。但現在都什麽年代了,地府體制早就完全了,怎麽可能會有一個人不得不害死另一個來讓自己獲得自由的事情?”

白無辛默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可以走?”

“完全可以。現在的地縛靈,意思也只是只能從這裏離開,不能從別處離開人間。如果要停留在人間,地縛靈也不可以離開這裏。當然,她的怨念過大,這部分規定已經打破一部分了。”

溫娴郡驕傲地挺起了胸膛,好像陸回在誇她一樣。

陸回翻了個白眼:“我沒有誇你。”

“說一個鬼的怨念大,當然是在誇她了!”溫娴郡嚷嚷,“鬼的怨念等級就是學生的考試成績好不好!”

陸回耐着性子咬牙切齒:“沒有、那種、規定。”

溫娴郡很大聲:“那就把這條給我加上!你們要聽基層老百姓的聲音才能走得更遠!你們有沒有意見箱投訴箱,你們有沒有營業執照!!”

陸回快吐血了:“你也得下去才能往意見箱裏投意見啊!?”

溫娴郡:“我不!!”

白無辛汗顏。

太精彩了。

這還是第一個把陸回氣到聲音這麽高的亡魂。

“好了好了,別激動。”白無辛拉了下陸回,又對溫娴郡說,“事情都說開了,你既然不用找替死鬼也能離開,那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我不走。”溫娴郡說,“我當然也知道我不用找替死鬼也能走,但是我必須要弄死他。”

白無辛愣了愣:“你有目标?”

“我有啊!”

她很大聲地喊了一句。

喊了之後,她忽然一頓,像是想起了什麽,肉眼可見地就蔫了下去。

她神色黯淡下來,抱住胳膊,低下頭,聲音弱了下去:“我有。”

白無辛和陸回互看了一眼。

陸回開口問她:“是路頌森嗎。”

溫娴郡點了點頭。

她摩挲着自己水淋淋的手臂,慢吞吞地說:“我要宰了他。”

她的聲音慢慢變得很沙啞,仿佛回想起了什麽讓她痛苦的往事。

空氣突然安靜了下來,沒有人說話。

白無辛走過去,蹲下,輕聲問她:“是發生什麽了嗎?”

溫娴郡猛地擡起頭看他。她緊咬着唇,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了。

“你知道我是怎麽死的嗎?”她問,“你一定知道吧?”

“啊,知道。”白無辛說,“是殉情對吧?”

溫娴郡冷笑一聲,移開目光,看向別處,喃喃道:“殉情……是啊,殉情,殉情。”

她看着遠方,目光長長地看出了神去。半晌,她收回目光,看向白無辛。

“你知道嗎,”她說,“路頌森特別膽小,又社恐又沒膽子,上高中的時候就是那副沒啥膽子的樣兒,唯唯諾諾的,班上總有人說他娘炮。跟我告白的時候他聲音也不大,吭吭哧哧老半天,一共就說了十五個字。‘我喜歡你,能不能跟我談戀愛試試呢’,就這麽句話,他吭哧癟肚了五分鐘。”

白無辛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我其實那個時候對他沒感覺,我就說會影響學習,我沒有理他。但是後來有一天啊,我沒有父母的事不知道是怎麽就被班裏的人知道了——我沒有父母的,我父母在我上初二的時候一起出車禍死了。班裏有很惡劣的兩個學生知道了,就在黑板上用很大的字寫我是孤兒,拿這個取笑我,笑我沒爹娘養,沒有家。”

“路頌森——那麽膽小的路頌森,平時去超市買東西讓人給拿個袋子都說不大聲的路頌森,他沖過去就跟那兩個男生打起來了。”

溫娴郡笑了。這一笑很純淨,那時的一切都在她這一笑裏。

“打得亂七八糟,他讓人家摁在地上一頓揍。你說他那麽個小身板,怎麽打得過那兩個天天去打籃球的?”溫娴郡說,“但是,就是這個路頌森,他說要帶我殉情,然後把我摁在水裏,自己爬上來了。”

白無辛怔住:“他什麽???”

“他把我摁在水裏,自己爬上來了。”溫娴郡看着他,自嘲地笑着說,“他說他媽對他掌控欲太強了,我們大概去哪兒都躲不掉的,我們去殉情吧。我答應了,我想他甚至願意跟我一起去死,太好了。”

“我們抱在一起下了水,可是在那之後,他突然一把推開了我。我再去抱他,他就把我一腳踹開,把我踩在腳底下,當成踩板,踩着我爬上去了。”溫娴郡說,“這就是路頌森幹的事。”

白無辛說不出話來,他驚得張着嘴巴,一臉懵逼地回頭看陸回。

“路頌森沒死,”溫娴郡笑着說,“殉情的只有我一個人,我居然就這麽死了。”

陸回也手插着兜走了過來。

他說:“所以,你是要路頌森來,做你的替死鬼。”

“對。”溫娴郡說,“他欠我一條命,我必須要他死。我知道,你是黑無常,你不會允許我做這種事,但我一定要做。不然你們就把我打成魂飛魄散吧,真徹底死了的話,我也就不會做這種事了,也什麽都不會想了。”

陸回沒說話,他看了白無辛一眼,意味深長地揚了下目光,轉身默默走開了,漸漸化作一道黑煙。

他離開了。

白無辛目送他消失,又回過頭來躊躇片刻,說:“姐姐,你需不需要把事情都說出來?”

溫娴郡愣住。

“有些事情,都說出來會好很多。”白無辛把兩手握在一起,摩挲着說,“你這樣,不行的。”

溫娴郡呆呆地愣在那裏,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她就只好呆呆地愣在那裏,呆呆地和白無辛對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突然感到白無辛眼底深處,有和自己很像的東西。

一些微妙的、很像的東西。

*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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