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渴望
第48章 渴望
新的一周又回到學校,還有半個多月心心念念的冬節就要來了,這個冬節其實是為了慶祝春天的到來,到時候學校會放一個星期的假,過完冬節這個學期也快結束了。
能感覺到回來的這兩天班裏同學的精神狀态都特別好,好像是有了點盼頭。
應綿心情也清朗起來,這個冬節十二區也會過,平時負責管制的人會給貧民窟的住戶送來一些小禮物,通常是幾包餅幹或者幾袋果幹,有時候還會送來從集市買來的小玩意兒,幹花香囊或者很小的針織公仔,給他們挂在窗戶裏做裝飾。媽媽白天在外面工作,應綿就把果幹那些放到一個小盒子裏,等着媽媽回來一起吃。那時候房子裏電視還沒壞,未到淩晨,室內鍋爐暖氣尚充裕,兩個人一起這樣待着,好像冬天也不太長了。
這幾天雪還在斷斷續續地下,溫洵怕冷,穿了件白色羽絨服把自己包裹得像只頗有彈性的包子,謹慎地只伸出兩根手指翻書看。可能是因為還在跟他哥冷戰,所以心情不佳,悶悶無語。
應綿在旁多次觀察他的狀态,但發現都找不到能化解他愁緒的切入點,畢竟他自己也在想着溫澈森,溫澈森還在生他們氣嗎。最後應綿的心飄走到別處,盯着溫洵的羽絨服領口看了眼,後頸涼飕飕地敞着,還能看到貼着的抑制貼,他注意到溫洵和溫澈森好似都不太喜歡戴圍巾和手套。
圍巾,圍巾,他都沒問問溫澈森到底喜不喜歡戴圍巾。課間時應綿靜靜看着窗外,其實什麽都看不到,窗子上都是白霧。他聽着後座的人在讨論要怎麽過冬節,去料理餐廳吃大餐,去山莊泡溫泉,要不就是窩在家裏睡大覺,一些細碎的聲音傳到耳朵裏。
“綿綿,我們去平臺吃飯吧。”他的注意力被溫洵拉了回來。
“好,我先去警衛室外面拿飯盒。”
應綿去到外面拿午飯飯盒的時候發現布狄叔叔在警衛室旁等他,通常都是把飯盒放下就走了,但今天還停着車侯在那邊。
“布狄叔叔。”
“來了?”
“嗯。”
布狄把飯盒遞給他,又從外套內兜裏掏出一樣輕薄的東西,“吶,怕你想看,就帶來了。”
是一封折了一半的信。
“因為這兩天下雪,信遲了一天寄過來,今天才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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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綿把折起來的信封打開,上面沒有标記來信地址,匿名來信,媽媽寄給他的信也總是沒标記,所以布狄叔叔知道是他媽媽寄過來的,想到這對他很重要,才會帶着飯盒一道送來。
“謝謝您!”
跟布狄叔叔告別後,應綿拿着飯盒和信走到了不遠處能擋雪的休息亭下,休息亭只有兩三個學生在吃午飯,分坐得遠遠的,應綿小心把信拆開,他已經摸到了裏面的照片。
是媽媽的照片,應該有兩張,翻到正面,一張是窗外下雪的照片,窗外依舊是那棵筆直的樹,油油綠葉已經全染上素白雪霜。另一張是媽媽抱着暖手袋的照片,媽媽又消瘦了一點,但是對着鏡頭,笑容淡淡的,應綿用手撫了撫相紙上媽媽的臉,感覺到一絲能沖散內心所有寒冷的暖意。
這兩張照片的中央夾着一頁白紙,他拈着一角,上面有幾行字,那不是媽媽的字跡,只瞥了一眼就知道了。
——我們這期要的東西還沒收到,請遵守承諾,期限七日內。
周圍都是寂靜,只有雪落下來的聲音清晰可聞,應綿仰起頭緊張地緩着氣,胸腔不安緊縮,脆弱的咽喉暴露在外,發着冷。半響,待胸口氣息終于能流動後,他慢慢地把這張紙給撕成了碎片,因為是特殊材質,撕碎之後便自動銷毀,變成水漬融化在了指縫裏。心口好像只剩下迷茫,他把照片藏進了外套內兜裏面,貼着心髒,想借此獲得一點安全的熱度。
整理好神色後,應綿就帶着飯盒回到了平臺。溫洵已經占到了一個位置,但吃飯的速度都慢了,湊在飯盒前整個人蔫蔫地扒着飯。
“溫洵,給你吃。”
應綿把他飯盒裏脆彈可口的墨魚丸挑出來放到溫洵碗裏,溫洵已經節縮飲食很久了,連肉都被鏟成薄薄的幾小片。看到溫洵夥食這麽蕭條,他每次都要分享一小半出去,剛開學時還是溫洵照顧他多一點。
“剛剛是學長給你拿飯盒的嗎?”
“不是,他沒空,是他同學拿給我的。”溫洵聲音悶悶的,“我還想跟他說會兒話呢。”
“你們倆是親兄弟,肯定會很快和好的,你別不開心了。”應綿說。
“其實我們也不算吵架,但我哥氣可沒那麽容易消。”
“為什麽?”溫澈森看上去是個不記仇的人。
“他對身邊親近的人是這樣的,喜歡的很喜歡,恨的時候也是真恨。”溫洵揉了揉脖子,心有憂慮,“這是我這麽多年總結出來的。”
溫澈森對不在意的人幾乎是看都不看一眼,可能也是出于某種感情守恒定律,那些過溢的感情便會流向他在意的人,他平時對溫洵很好,溫至衍對他管得多嚴格,他就對溫洵管得多松緩,都能說得上是溺愛了。這麽久以來做得最嚴厲的事不過是克扣他的午餐肉量,這還是為了讓他适應模拟艙體型,其餘時候就更稱不上束縛了,溫洵就跟其他青春期少年一樣,想做什麽做什麽,學習成績那麽差哥哥也不說他,面色沒點朝氣哥哥也不說,他有一堆壞習慣,都不算出錯。但一旦當哥哥某天發現他有了不可忍受的出格行為後,就會警惕起來。
“我該變得成熟了。”溫洵嘆了一口氣,說。
還是在說黑市的事,果然像那些同學說的那樣,黑市就是個成人世界,并無分級制度,去過之後整個人心智和身體都會起變化,像上了行進的鏈條,一下子變成了大人。當然他們說的成長只不過是看一些成人表演,一下子驅改了懵懂未知的性意識。但溫洵和應綿對這些都不感興趣,而是往裏面深入,那晚溫洵在拳場和槍械店時心情是極度高昂的,感覺看到的東西都漂浮在空中,還能做出真實反應,其實內心撼動難抒。一時并沒有覺察,直到回到家裏之後才終于落到地上,當晚就做了噩夢。
“學長也是因為擔心你。”應綿安慰他。
“我知道。”溫洵只是為自己的無知感到不悅,“我只是怕他要走了。”
“走去哪兒?”
“可能要去很遠的地方吧,我不知道。”
溫洵的語氣很傷感,他一直都很依賴哥哥,這發生的一系列的事也讓他明白了哥哥的好。之前還沒多意識到他哥可能會離開他,但是連續幾天溫澈森都在忙着不同集訓不同會議,他有心裏話要講都找不到空隙,那種感覺便開始深刻起來。
應綿沉默不語,對啊,溫澈森總會走的。連聯盟都很大了,如果他去了異區上大學,就更遠了。
“綿綿,你會離開我嗎?”溫洵突然問他。
應綿無法做出任何說自己以後不會離開的承諾,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開朗地笑着,“幹嘛那麽認真,就算大家都分開了,還可以打電話,還可以寫信啊。”
“也是。”
其實是不同的,對一個人日思夜想,卻總是見不到,那種熱切也會被消磨。就像他和媽媽一樣,總是離得遠遠的。
“對了,被子還沒還給你們。”應綿轉開了話題。
“就我哥之前給的那張被子嗎?”
“不用還了,好多年都沒蓋過了,”溫洵說,“不過我哥都洗幹淨了,應該是集訓的時候回家順便洗了。”
應綿輕咬下唇,他在想着那通電話,如果有錄音就好了,他就能知道自己是怎麽無禮地提出那請求,溫澈森真善良,竟然把他的夢話聽了進去。
和溫洵吃完飯往回走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人,高杭姿态舒展,背靠着平臺轉角的欄杆上,往他們這側看來,似乎在等人。
等的是應綿。
“班長讓我問你去郊游的事。”高杭對溫洵禮貌地笑了一下,話是對應綿說的。
“什麽郊游?”
“上次不是生物園有別區的實驗員過來參觀嗎?現在那邊也邀請我們過去參觀那邊的科研站,算是一次課餘郊游。”
應綿和溫洵對視了一眼,溫洵和班裏其他同學不熟,自然不知道這情報。估計也是用冬節假期抵的,科研站對那些家底很厚的同學來說,還真不是什麽稀罕地方,還要搶占假期去填這行程,更不值當,所以班裏讨論這事的還不夠想去吃大餐的多。
“為什麽是你來問?”
“今年轉學生還沒記名額,所以我們得到教務處填表。”高杭聳聳肩。
“好。”
和溫洵告別之後,他和高杭一起往樓下走,總教務處在高三實驗樓後面,長廊上冷風陣陣,離開長廊之後,又經過籃球場看臺,兩人走在小道上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雪。
應綿沒有帶傘,高杭撐着傘給他遮住肩膀,應綿一路低着頭一言不發。
“我不是說我們都是轉學生可以多多交流嗎?你好像不怎麽愛跟人說話。”高杭說。
應綿放慢了腳步,“我就和溫洵說。”
“你跟他關系很好?”
“挺好的。”
高杭一下把傘側向他,兩個人一起被擋在傘下,高杭的眼裏有一絲輕佻,“他跟上次在巷子裏幫你的那個人是兄弟。”
“你怎麽知道?”
“我有看到他們一起回家。”
應綿點點頭,高杭知道也不奇怪,他這交際花一樣的性格,才來沒多久,估計比他這個待了快半年的中插生都還要了解班上同學的情況。
高杭不說話了,只是看着他。
其實高杭長得挺好看的,也很會打扮自己,有張很容易讓人有好感的臉。其實有時候也能聽到班上的omega讨論他,都是贊許的好話。
“應綿,我感覺我們可以交朋友。”高杭說,他看上去很真誠,“說不定我們是同一個地方過來的。”
移民轉學生确實很渴望能找到來處一致的同伴,能相互取暖。應綿卻心不在焉,目光下移,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着條針織圍巾,似乎脖子也貼着什麽東西,可惜看不分明。
“可以啊。”應綿擡眸,壓抑下某種感情,很自然地沖他笑了笑,似乎有些腼腆,“不過我不太會說話。”
“沒關系,我喜歡跟人講話。”
他們停下來的地方已經離教務處很近了,只差一個轉角,高杭把傘收起來,抖落了一些融化的雪水,那裏有一個收傘的架子。應綿一直溫和地關注着他,眼神像平時一樣,沒什麽防備心。
沒想到有幾道腳步聲從轉角出現,應綿臉上的表情都還沒收幹淨,就看到了已經向這邊走過來的幾個人,溫澈森就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