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告別
第75章 告別
溫澈森把應綿給送回了花店,應綿真的喉嚨堵塞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溫澈森竟然問他高杭是不是喜歡他,這本來就是一件應綿不知道也不會想知道答案的事。
于是他沉默了一路。
花店的一樓的燈還開着,布狄叔叔在等他回家。溫澈森把車停在了馬路對面,已經到了,副駕駛位上的應綿沉着着,解開了安全帶的扣,但沒下去。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但我不喜歡他。”應綿鼓足勇氣,終于說。
雖然溫澈森也沒問後面這個問題。
車裏的空氣依舊沒起色,溫澈森只看了他一眼,不知是無奈還是平坦之色,“我知道了。”
一段對話就這樣結束,看着車消失在街角,應綿憂愁地嘆了口氣,這兩天的寄住就這樣匆匆結束了,還沒什麽實感,而結束的點只是因為他做不了中間人。他就在想,要是這兩兄弟吵起來他要幫溫澈森還是溫洵呢?
在睡覺之前應綿給溫洵打了一個電話,果然應綿不在那邊還好,一把他送走,兩兄弟馬上就爆發了一次争吵。好在對面的溫洵情緒已經平複,說他哥做好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勸了也白勸。他本來就拗不過,他哥去意已決。
果然如此,應綿暗暗嘆了口氣。
他又關心了一下溫洵腺體的情況,溫洵說不知道是不是吵架吵猛了,他整個人都是燙的,臉帶脖子,不過測了體溫也沒到發燒的地步。應綿忙讓他注意觀察,有問題一定要去醫院。
溫洵答應了,因為餐中變故在前,他這點不舒服也可忽略不計了,所以他沒告訴溫澈森。看來溫澈森得跟溫洵冷戰個幾天,應綿把電話挂掉,把房間的窗戶給關了,卷着自己那張被子睡下了。
過了幾天溫洵又打電話過來,說他的腺體好像恢複了,連些微燙意都沒了,不過還是貼了兩張抑制貼來保持平穩。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就是他的易感期症狀,也不知道是不是就這樣度過了易感期,像以往那樣。應綿又聽到溫洵說溫澈森把學籍檔案和姓名牌初始登記表給帶走了,估計是要去學校處理畢業的事了,這幾天都不會回家。
其實這些事溫澈森早就在做了,早就在準備了,但是是等他在飯桌上宣布了這事實之後,那條有條不紊平穩運行的軌跡才看得清晰了點,已經是到了收尾的階段。
饒是旁人再反對,再不理解,他都是必須要去第九區了。
而應綿這邊,卻是無波無瀾。這幾天花卉市場靜悄悄,封鎖了兩天又放開了,防疫中心的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除了和那批次從十一區的花有過直接密接的人被帶去了詢問,還有留了一支小隊來消殺之外,其他的并不引人注意。尾後區的鮮花産量高且價格低廉,還附贈保鮮的營養液,所以也常有人偷偷打點關口搞批發,是沾染了什麽野生種植園的病菌也不一定,如今是人人自危,互相臆度。
不過來時的陣勢看上去跟普通的流行病篩查差不多,市場的商家還能保持鎮靜,解除封鎖之後就繼續開工了,不能影響生計,好在這幾天鮮花和綠植盆栽的銷售也并沒受打擊。
布狄叔叔被帶走,接受了一天多的問詢,奇怪的是對面的人也沒問什麽,只留着他在一間白色的房間裏坐着,到了合适的時間就把他放了出來。
應綿覺得這些事離他們這麽遠,又那麽近,他們都心知肚明被利用了,卻無法做出反擊。
晚上布狄叔叔去了另一個新起的花卉市場打聽情況,不在花店吃飯。
而晚餐的時候方修塘又照常來蹭飯,覺得吃飯時周圍有點淡淡的死氣,對着應綿揶揄道,“那些事跟你們沒關系,不要把情緒帶到一日三餐上好嗎?”
應綿眼皮都沒擡,“防疫中心那些病菌說是輕型病毒,只會引起輕微的腺體不适,比如提前易感期和發情期什麽的,跟你說的那惡性病菌差太多了。”
“當然不一樣,因為偷渡客可不是只有一個。”方修塘用叉子戳了一塊肉,放入口中,眼裏有一絲狡黠的光亮,“我知道溫至衍做那試驗的意義了。”
應綿眼睫輕擡,嚴肅起來,“什麽意義?”
“他是故意挑了片只沾染了輕型病菌的葉子,并挑了個不會有外洩風險,不會産生醫療争議的人做試驗,身邊親人最佳。”方修塘的語氣很輕松,“我猜他做這些事也只不過是為了給管理局證明某件事。”
“什麽事?”
“十一區的叢林是可以繼續勘探的。”
應綿的表情有絲驚愕,“那他為什麽不找個正規的實驗室?這樣數據不是更嚴謹嗎?”
“十一區出過不少勘探事故。”比如他從前的那件,方修塘卻不記痛,完全像在讨論別人的事,“為了保證勘探隊的權益,還有可能參與活體試驗的志願者的安全,不少實驗室都有新規定不接受來自十一區的任何樣品檢測。當然明面上是這麽個正直的理由,更多的是有不同的力量在争奪十一區的開發權。”
應綿一時震驚,方修塘只用一兩句話就把一切揭穿。
“不然你以為溫至衍挖空心思把裴琛從那位置拉下來是為了什麽?”
應綿坐直了一點,屏氣凝神,“對了,這幾天都沒聽到裴隊長的消息,他最近怎麽樣了?”
“私自拘留還有虐待偷渡客,嚴重違規,大概率不再是巡查隊隊長了,至于之後怎麽調職,不清楚。”
“他當時沒有虐待那人。”應綿反駁。
“你怎麽知道他之後有沒有虐待呢,畢竟巡查隊的禁閉室是個很神秘的地方,進去的人肯定要遭受大量的心理和身體的雙重折磨。”方修塘的想法非常主觀,說是其他地區的巡查隊長官還有可能,裴琛極少有這樣的管轄争議。
“你好像很不喜歡裴隊長。”應綿試探道。
“沒幾個人會喜歡巡查隊的人吧。”
應綿往嘴裏送了夾子土豆絲,急轉之間想到了另一個可怕的事實,深深不安起來,“如果裴隊長要離開的話,那換誰來當這塊地方的新的巡查隊隊長呢?”
“不管是誰,反正這人一定是溫至衍那邊的。”
“那你怎麽辦。”應綿感覺很不妙,“他們會不會抓你去嚴刑逼供?”
方修塘雖然說跟裴琛不對付,甚至兩人之間還有一段解不開的怨恨往事,但方修塘在這裏這麽久,也沒見出過什麽大事,也是因為裴琛時時盯着的緣故。要是換了溫至衍那邊的人,對待方修塘的态度還真不一定有裴琛溫和。
“所以我得搬到黑市住一段時間。”方修塘還是惜命的,早早打算好了,“大概他們想追也追不到黑市去吧。”
“那就好,那樣布狄叔叔也不會擔心了。”應綿暫時把心放了下來。
“我比較擔心溫洵。”方修塘又說。
應綿停頓了一下,“不是說都是輕型病菌嗎?我看溫洵做了很多次檢查,看起來沒什麽事。”
方修塘沉聲道,“其實我一直在等待着這件事的結果,如果溫洵會二次分化的話,那麽十一區的那些病菌就有可能被認為有正向的催化腺體分化的作用,對深度的藥物開發很有益處,屆時新的勘探任務報請也将會推進,眼前的任何障礙都不算障礙了。”
“二次分化?”應綿疑道,“你為什麽會覺得溫洵會二次分化?”
“一種直覺吧。”方修塘聳了聳肩,眼裏有平和的光芒,“我想他也一定會渴望有奇跡發生在他身上。”
空闊無聲的公寓裏,到了深夜溫洵還睡不着,可能是天氣變得不那麽冷了的緣故,被子蓋着又熱,完全不蓋身體又在發冷,如此反複,又冷又熱的,非常難受。
“愛麗絲。”溫洵從床上坐了起來。
“在,請提出請求。”
愛麗絲的聲音在書桌旁邊響起。雖然愛麗絲已經被拆解,現在回歸了學習機的本體,但配置的細致入微的監測功能還在。
短暫滴了一聲過後,愛麗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已檢測到體溫過高,指引退燒藥在藥櫃第二層,抑制針劑在藥櫃第三層,請自行拿取。”
愛麗絲已經給出了很體貼的建議,但溫洵硬是沒動,其實他是比較想讓愛麗絲打開冷氣,這樣就可以蓋着棉被睡覺了。但想了想,還是節約用電比較好,只起身去櫃子裏換了張薄薄的毯子,這樣就不會熱了吧,他小聲念叨着。
哥哥不在家,綿綿也回去了,夜晚開始變得漫長起來。雖然平時在家裏哥哥也不怎麽搭理他,但是多個人家裏就能多點人氣,以後兩三個月都得一個住在這麽大的公寓裏,想想真空落落的。溫洵伸手把床頭燈打開,幽怨了一會兒,才再次閉上眼睛嘗試入睡。
但在他快要睡着之時,突然朦朦胧胧地感覺到了一絲怪異,就像是床頭燈的光被遮住了一樣,眼底只有漆黑。
他不滿地翻了個身,挪到另一邊去了,但只混沌了幾秒後,那反射線回旋,他一下子驚醒了。
房間裏似乎還有別人。
不會是哥哥,哥哥可不會看他睡覺,也不是綿綿,綿綿已經不在了,剛埋怨完身旁空無一人,突然又憑空出現一個無名人,也太驚悚了。他馬上防備性地坐了起來。
因為緊張呼吸快速,喘息着,真的有一個人在房間裏。
但看清來人是誰時,溫洵的眉頭跳了一下,“你是怎麽進來的?”
方修塘懶散地倚在門邊,嘴邊含笑,“從窗戶攀上來的。”
溫洵馬上回頭看了眼房間的窗戶,果然可疑地大敞着,窗簾在夜風中輕輕翻動。拿被子的時候還是關着的,就一會兒的功夫,方修塘就進來了。
“為什麽不走大門,你是傻子嗎?”溫洵聲音裏有淡淡的埋怨。
“當然是不想留下來過的痕跡。”
聽出來他語氣裏的肅穆,溫洵心情被吊起來了一點,“為什麽?”
方修塘已經收起了平日總挂着的漫不經心,“因為我是來跟你告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