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數三聲 第一次遇到這樣清新脫俗的人……
第24章 我數三聲 第一次遇到這樣清新脫俗的人……
“既是往事, 你又是從何得知。”天玄輕掃過容弈的臉,一雙眸子幽深,如死水般平靜。
容弈擡眼對上那目光, 絲毫不怯。
“世間萬物皆有定數,我本是不該得知的, 只是撫靈時偶然間從一些亡靈口中聽聞此事,雖是斷斷續續連不成句,但多少能悟出一些,便記憶深刻。”
凡人輪回是不會有前世記憶的,但若是死了, 化為鬼魂, 也是有可能會憶起一些前塵往事,這也說得通。
但是誰信呢。
今夜,本該受到容弈安撫的亡靈突然暴起,在他們解決完事件後, 容弈又恰巧出現在了這裏, 說是巧合?怕是連言淮景都不信。
有人心懷鬼胎,有人步步為謀。
這宜州便是他的博弈場。
容弈面對天玄, 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自那件事過後,天玄的性子大變,不再管凡塵中事, 對于所謂的生死之事,他也只是作為一個旁觀者, 并不插手。
因為他知曉自己插手的後果,那樣的慘象,他不想再見第二次。
作為這樣的一個掌權者,是斷不會動手傷人的。
恰恰相反, 天玄會留着菅衣使,畢竟他的幾個徒弟都還沒見過人間險惡,若是掌權之人眼中只曉天地善念與希冀,所思所想便太過天真,是大忌。
世上有陰陽平衡,也有善惡之分。
總會有惡意在無人問津的角落滋生,防不勝防。凡人氏族間的勾心鬥角,戰争掠奪,都是會互相影響的。
善人心腸太軟,就需要一點點惡來讓他們不再猶豫不決。有些東西,必要時必須舍棄。
有時是旁的,有時是自己。
人間需要菅衣使這樣的惡人,來教會未來的掌權者這些道理。
天玄撤回了目光,不再看他了。
“已經很晚了,各位,明日撫靈大典還要繼續,歡迎各位賞臉一觀,我還要準備明日的祭禮,就先行告退了。”容弈見自己該說的都說了,能不能動搖仙人的道心現在還看不出效果,自己多留也沒什麽用,躬身行了個禮,就轉身走了。
看着容弈離去的背影,符清只覺得這個人好奇怪。
說不上來的感受。
這種被窺視的感覺,他還是第一次感受到。
容弈太聰明了,知道的也太多了,如果說饒欲雪是荒原的獵狼,葉韞是暗夜裏的毒蛇,那麽容弈就是匿于林間的狐貍。
“不用管他,回去休息吧。”天玄察覺到了符清的目光,猜到符清心中定是懷疑,伸手拍了拍他的頭,沉聲說着。
“還真是太晚了,好困啊。”江寧一臉倦意,整個人都靠一口氣吊着,不然就要當街給大家表演一個倒頭就睡。
阮淨一臉寵溺:“也是累着你們了,明日就準你們多睡一個時辰,不吵你們。”
“耶!大師兄最好了!”江寧是沒力氣,江嬰可不一樣,大晚上還活力滿滿。
符清一言不發地走着,看着一切歸于平靜,那些鬼影和火光都消散,而他呢,方才容弈所說的無非就是在點他,讓他知道,無論他怎樣努力,結局都不會變。
對于他自己,他是無所謂的,他所在意的只有那一人。
想着想着,他又偷偷瞟了一眼身邊的天玄,真可惜,這次又被抓了個現行。
“在想那段往事還有預言?”天玄輕聲說道,好似這些都與他無關。
符清立刻收回目光,垂下腦袋盯着腳下的路。
“就是覺得那個所謂的高人有些像你,但細細一想,又太不一樣了。”
“都是過去的事了,想它做什麽。”天玄低低一笑,繼續說,“你應該多為自己考慮。”
符清腳步一頓,有些僵硬,但只是片刻就恢複了,繼續回道:“我有為自己考慮。”
“比如?”
“……”
天玄見他皺着眉頭,卻實在說不出一句的模樣,心中也是喜愛,含笑看了他一眼,就沒再說話了。
越翡拉着言淮景回屋,應當是又教訓了一通,隔着好遠都能聽到越翡碎碎念的聲音,江寧江嬰十分熟練地往耳朵裏塞了兩團棉花,阮淨沿着住處又檢查了一遍陣法,确認無誤後才安心回屋。
這一路,天玄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被着符清走到了門口。
其實符清心中本該欣喜,但今日言淮景一鬧,他還是有些擔憂,也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能挂着一張冰塊臉,默默推開了門,默默轉過了身。
“睡了。”
天玄心想着,這孩子還是不開心啊。
雖是這般想,卻沒指出來,只是含笑沖着符清點頭。
“去吧。”
“嗯。”符清颔首,關上了門,将一輪月光隔絕,自己獨留在一片漆黑中。
門內伸手不見五指,在這一時無法适應的黑暗中,符清才能察覺到自己的心跳,門外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人,但這份情意,這輩子都不能說出口。
天玄看着緊閉的房門,心中不知名的情愫如春筍般破土生長,哪怕他的心是一片荒土。
他輕輕嘆了口氣,不再多看,轉身離去。
他想着,怕是再看一眼,他的心就要亂了。
越翡那裏沒了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說教累了,符清察覺到那輕微的談話聲消失,也才閉上眼睛準備進入夢鄉。
在半夢半醒見,他卻聽見一陣短暫的敲……窗聲?
符清睜開眼,難得好脾氣地走到窗前,伸手拉開窗,看到那顆熟悉的頭心中滿是不解。
“你怎麽來了?”
言淮景探着一顆頭,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可以進來說嗎?”
符清淡漠地看着言淮景,一言不發,一把關上了窗,險些砸到言淮景的臉。
言淮景被這動作吓了一跳,心中更加難過了,就差原地坐下哭了。
但過了一會兒,一道月光自門縫灑進,也映出了少年青澀的面龐。
言淮景一喜,屁颠屁颠跑到門口,看着那狹窄的門縫,把自己扭成了麻花擠了進來。
符清見言淮景進來,沉默地關上了門,瞥了眼熄滅的燭火,并不想點燃。
“你來幹什麽?”他倚着門,看着面前的言淮景,輕聲說着。
這語氣聽着倒不似從前那般紮人,甚至可以說是溫和。
其實不是符清想這樣說話,實在是因為天太晚了,他怕他大聲說話會吵到旁人。
“我……”言淮景來之前本是措辭好了的,可一見到符清,就全忘了。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要睡覺,沒時間陪你耗。”
言淮景心想這可不行,脫口而出。
“對不起!”
符清一怔,都忘記該怎麽說了。
“之前我說話太重了,實在是抱歉,我當時只是驚着了,才會亂說話的,方才我都想通了。”
“是想通了,還是被罵通了。”符清本是不想說這件事的,但是言淮景再提,他也只能回應。
可他現在不太高興,所以不會好聲好氣。
“師父說的道理我都懂,”言淮景越說聲音越小,如蚊子一樣,“其實你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喜歡的人是誰都沒問題,哪怕不是人都行。”
不是人?抱歉,他的口味還沒那麽重。
“我想明白了,只是因為你喜歡的人恰好是他,我應該尊重,不該說那些。”
“畢竟我敬仰的是你,不是你的喜好。”
符清本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一見這招數就完全不忍再氣。
這一下,是真的沒生氣了。
“行了,少說這些肉麻的。”符清閃躲着不去看言淮景,他最受不了別人示弱,還是這樣的誠懇。
分明是心軟了,卻還是裝作一副冷冰冰的模樣。
還真是別扭。
他悄悄看了一眼言淮景,瞧見那水汪汪的眼睛,更是受不了。
“別看我,回去睡覺去。”可是言淮景根本沒有要走的意思,符清真想變成門童給言大少爺拉開門,再好好送送。
但這是不可能的。
他只會……
“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言淮景扭扭捏捏,也實在是讓人心急。
“就是……我……”
符清:“……”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
原來是為了這個。
符清深吸一口氣,其實他已經很困了,但還要哄着言淮景,更是心累。
“可以。”
言淮景心中一喜,張開雙臂就要撲過來。
但是一只手抵住了他的臉。
“我數三聲,要是你再不回你屋裏,我就把你捆成粽子團成團丢回去。”
果然,安分多了。
甚至不用三聲,言淮景就麻溜地蹿了出去,一溜煙跑沒影了。
符清轉身關好門,只覺得頭疼。
第一次遇到這樣清新脫俗的人,也不知是怎麽養出來的。
符清這個人雖然沉悶內斂,但有一點比較好,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發脾氣時是有些吓人,甚至是要吃人,但有的時候,他自己一個人安靜一陣子就好了。
在離恨天時,幾個孩子免不了吵架,符清每每生氣,總會抱着個小壺蹲到花叢邊,一遍又一遍得澆水,再坐上好久,第二天這事就算是過了。
其實就算言淮景不來,符清也不會太過生氣,頂多悶個三天就好。
天玄坐在高樹上,素白的衣角被風帶起,眼看着這兩個孩子和好如初,也算是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