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奉承
第19章 奉承
韓從岄被人押着出去的時候,剛好讓前來請安的第二皇女東硯寧看到了。問了情況,東硯寧阻止了衛士們的行動,随即來到皇後寝宮。
“母後息怒,韓從岄是難得一見的神醫,她只要活着,就能救活更多人。留她一條性命,也是為母後積福呀。”
“積福?我有什麽福氣,到今天,連一個親生的女兒都沒有。你說韓從岄有用,可她對本宮沒用啊。”
東硯寧一聽,便知道是最近的事刺激到了明皇後,于是跪在地上叩頭說道:“母後,您不是還有我們嗎?縱然從前有許多誤會,縱然從前之事不堪,可母後的後半生,還有漫長的歲月,不能不考慮啊!”
說着,東硯寧眼淚也跟着流出來,她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自己可能面對的糟糕未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是在同情明皇後,還是在同情她自己。
“哼!”
明皇後冷哼一聲,冷眼打量着東硯寧,“你當我不知道?從前睿寧還在,你們誰也沒說要跟那個孽障來往,跟明家的姐妹們也是其樂融融。可睿寧不在了,你們又是建議陛下納側妃,又是要把那些孽障接回來,為的是什麽?不就是自己的榮華富貴嗎?”
眼看着明皇後直接把大家的心事說了出來,東硯寧聽着只覺得更傷心,哭着說:“母後一口一個孽障,難道我和沐寧就不是母後的孩子了?中庸沒有後代,可也有一輩子要活,也得為自己考慮。幫自己的親妹妹有什麽錯?母後,您支持自己的親生女兒,難道還不放心嗎?”
明皇後端起茶杯重重拍在桌子上,“你說的這些,本宮難道不明白?可是本宮咽不下這口氣!要不是生這孽障的時候傷了身子,何至于此!”
這件事被認為是造成明皇後跟東筱寧母女之間關系裂痕的根本原因,可跪在地上的東硯寧知道,這不過是表象罷了。真正的原因是,在當年的皇帝和太上皇、季氏外戚和明氏外戚,東筱寧成了太上皇和季氏威逼皇帝的籌碼。
如今太上皇已經故去,季氏外戚也陸續退出了政治舞臺,可明皇後對東筱寧的恨意未消。當年便将東筱寧視為叛徒,如今為了一家人前途命運,卻又得重新回來讨好這個叛徒,這股火氣在發作的時候,當然是相當濃烈。
神醫韓從岄強調沒有辦法治好明皇後,沒有辦法讓明皇後恢複生育能力,這無疑是在明皇後傷口上撒鹽,讓之前的妥協也跟着變成了泡影。
東硯寧擔心明皇後盛怒之下還會作出更加不理智的事,一邊掂量着用詞,一邊偷偷觀察明皇後的神情變化。
“你在看什麽?”
“母後息怒!那個……韓從岄,可否留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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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皇後像是情緒宣洩完畢,忽然就松了口,擺擺手說:“罷了罷了,你既然求情,那就放了她。不過不可以走,人得留在暢漪園,随時聽用。”
“是,多謝母後。”
“硯寧啊,你不會是為了這件事專門跑一趟吧?”
“女兒是來請安的。”
“請安?”
“是。”
“行了,退下吧。”
“是。”
東硯寧趕緊來到外面,解救了韓從岄,并且勸她:“韓大夫,你可要當心點兒,這話不能随便說。”
韓從岄冷冷一笑,“乾元也好,坤澤也罷,那随時随地發怒的毛病,從來就好過。倒是第四皇女,我看她一直挺平和的。”
東硯寧啞然。
很多事情根本不能深入了解,認真的解釋也有可能被當成是惡意。所以絕大部分時候,能不開口就不開口,這樣或許能活久一點。
……
東筱寧清醒之後,她的傷勢就恢複的很快,從可以坐起來,到可以下床,不過數日功夫。這時候,前來探病的人逐漸就多了起來。
首先是明老太太。
明老太太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着明家的爵位繼承者明豫織,還有明豫織的兩個女兒。
“感覺怎麽樣?好些了嗎?聽說你中了箭,老身難受的幾天幾夜睡不着,日日在神前為你祈福。天可憐見,果然保佑了你這孩子。”
明老太太說話的時候中氣十足,也沒見什麽黑眼圈,顯然并不曾如她所說“幾天幾夜睡不着”。她就像是看不懂臉色似的,繼續往下說:“聽說這一箭是官軍誤傷,到底是哪個冒失鬼?老太太我非扒了她的皮!”
從明老太太這幾句話裏,東筱寧很快就判斷出,冊立她為皇太女的事應該已經成為定局,所以哪怕是這些頑固派也得前來奉承。她本來不打算理會這些人的,此時卻說:“這個冒失鬼,就是我那個二姐。”
說完,東筱寧就開始觀察明老太太的表情變化。
姜就是老的辣,明老太太一拍大腿,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這個硯寧,怎麽辦事的?改日見了她,一定要好好地罵她一頓。對了——”
話鋒一轉,明老太太指着她那兩個孫女說:“你那兩個姐姐都是冒失的,要是不堪用,以後你看看這兩個姐妹。只有明家人,才是真心支持你。”
看見東筱寧變了臉色,明豫織一邊在心中埋怨老太太又開始随便說話了,一邊上前說道:“好孩子,老太太是看見你,就高興糊塗了。你做了皇太女,想重用誰,還不是全憑心意,一句話的事?姐妹們真的放在心裏,便不會有那麽多磋磨。”
話音落下,明家兩個小的,也是向東筱寧頻頻示意。只是,那二人眼底的不屑尚未徹底去除幹淨,顯然這段時間的身份轉換還沒做好,這不要臉的功夫也還需歷練。
東筱寧只覺得沒什麽意思,把頭一偏,示意她們可以離開了。
明老太太像是看不懂似的,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話。這令東筱寧第一次知道,“關心”也可以有這麽多同義詞。
最後,還是趙敏悉趙尚宮上來提醒道:“禦醫說過,殿下需要休息。”
至此,才算罷了。
之後來探病的是安城公主和驸馬明豫舟,修城公主和驸馬季昭持。這兩對是同時來的,也沒有帶小輩,或許是為了避免尴尬,或許是為了別的。
東筱寧面對這些人的時候,頗有某種名為“不實”的感覺。她更不願說話了。
後續還有貴戚要來,東筱寧覺得不堪其擾,于是口頭表示拒絕。所以,也得了一段時間清靜。
等到九月天氣轉涼的時候,禦駕從暢漪園啓程,返回皇宮。
修平十年十月,冊立第四皇女東筱寧為皇太女,昭告天下。
……
入秋以後,京城開始頻繁下雨。每一次下雨,就意味着降溫,氣溫在數十天之內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隐約已經有了冬天的寒意。
康寧親王赴宴歸來,在距離自家府邸很近的地方,忽然注意到一個站在角落裏的人。衛士們也同樣看到了,立刻就要将之當刺客對待。
“慢着。”康寧親王覺得那道身影有些眼熟,便揮了揮馬鞭,“把人帶過來。”
“是。”
兩個衛士同時上前,一臉警惕,看樣子是想一左一右将人架起來。但她們剛剛靠近,那人卻是主動走出來。
“刷”地一下,佩刀出鞘,氣氛陡然變了。
下一刻,只聽那人說道:“親王殿下,不記得我了?我是小浮啊。”
“小浮?”
康寧親王打量着那人,此時天色昏暗,只覺得有幾分相似,可那聲音已經有了明顯差別。
自稱小浮的人在衛士們的注視下,緩緩走上前來,停住。
“小浮,果然是小浮!你怎麽在這裏?”
“小浮有些話,只能單獨跟親王殿下說。”
“好好好,随我進府。”
不久之後,王府後院,康寧親王屏退了左右,靜靜地看着眼前之人。那雙跟故人很像的眼睛,總是令她情不自禁想起往事。
“之前,聽說你跟皇太女殿下走散了,我以為你終于決定放下一切,去過自己的日子。可是今天再次見到你,我就知道,這只是我的妄想罷了。”
“血海深仇,怎麽能輕易放下?”
小浮擡起頭,看着康寧親王,“您早就識破了我的身份,卻從未對旁人說一個字,小浮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說着,小浮便對着康寧親王行了一個大禮。
“快起來,不要這樣。”
康寧親王親自去扶小浮,此刻的她完全沒有親王那種高高在上的樣子,倒是像極了一個溫和慈祥的長輩。
“小浮還有一件事,親王殿下聽了以後,就請殺了我吧。”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小浮望着康寧親王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小浮打算恢複本來的名字。”
對此,康寧親王并不算吃驚,她說:“這些年朝堂上換了一波又一波人,為你母親平反的事,此時提及,勝算約有五成,你确定要做嗎?”
小浮鄭重點了點頭。
康寧親王神情凝重,“你母親是我的故交好友,當初見她蒙難,我無能為力。今時不同往日,我必将竭盡全力。”
這時候,小浮忽然後退一步,掀開了外面寬大的衣服。
“你……這是……”
“是皇太女殿下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