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這個“她”是誰,不用明說。
但瑤芳還是忍不住想再确認一遍:“姒姑娘,你真是這麽想的嗎?”
她兩眼巴巴看着姒月。
姒月輕點了下頭,淺笑安撫對方道:“放心。我真是這麽想的。”
她不想讓瑤芳為自己擔心,也不想讓瑤芳為自己冒險。
所以哪怕有些話違心,她也不介意說出來。
“好。我知道了。”瑤芳失落低了低頭。
旋即,又擡起,同姒月道:“姒姑娘,你哪一天要是反悔了,就來客棧同我說。我保證,我一定能帶你跑得遠遠的,誰也找不到你!”
她身上還帶有少年不服輸的蓬勃朝氣。
姒月不由摸了摸她腦袋,好奇問:“為何堅持想帶我離開?”
是因為人天生具有的救贖情結嗎?
“因為你不高興。”瑤芳如是道。
她說:“你在這不高興,在骊姑娘身邊也不高興……所以我想,你應該離開讓你不高興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卻不想……”
“卻不想,我竟然沒打算走,是嗎?”姒月接上瑤芳的話。
瑤芳郁悶地嗯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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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月小聲道:“謝謝你的好意。如果我想走,我會自己離開的。”
她這兩句話,僅有雙方能聽到。
瑤芳猛地擡眼。
姒月意味深長朝她點點頭。
瑤芳會意。
“姒姑娘。我懂了。”她也壓低聲音說。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也許姒月并不是一個需要他人拯救的人。
而姒月看瑤芳徹底安下心,也努力壓住了眼底的無力。
對她來說,瑤芳并不需要知道她現在根本就沒能力離開這,也不需要知道她的确想離開這……
……
瑤芳是在酉正時分離開。
她離開後,姒月收拾好床榻,獨自又坐了會兒。
坐到亥初。
算着時間差不多了。
她方才看向房門方向,開口道:“回都回來了,還不進來嗎?”
門外骊歌早就站着。
她在瑤芳來時便在,那根用靈力重新繞起的鐵絲就是她的手筆。
“什麽時候發現我的?”骊歌推開門進來後,很随意地問起。
姒月聞言,語氣平平回她:“一刻鐘前。”
一刻鐘前,骊歌故意沒再掩蓋自己的氣息。
她微微颔首,點了下頭。
床上,姒月已經脫了鞋襪,靜靜朝人看來,不必言說。
骊歌撚了個清潔術,為姒月掃去落在身上的塵土。
衣衫重新整潔,身上也變得清爽。
清潔術果真是好啊。
姒月默默感嘆一句,随後見骊歌還板正站在床邊不過來,頓了頓,末了還是主動開口,道:“過來睡吧。”
她躺上床,拍拍身邊的位置。
骊歌視線跟随,在姒月動作的一瞬,她心驀地多跳了下,有些心緒沒來得及捕捉,她的身體就先大腦一步,在床沿坐下。
幾息後,她與姒月并排躺在一起。
房中燭火熄滅。
夜已經深了。
姒月輕聲打了個呵欠,沒多久,她便沉沉睡去。
過了會兒,又在身體下意識靠近熱源時,縮進主動靠過來的骊歌懷中。
骊歌小心抱住姒月。
在體溫無聲交換、相融時,她好似明白了方才那一霎的情感。
是慶幸。
她在慶幸姒月的選擇。
她在慶幸對方沒有選擇離開她……
……
翌日大早,一陣斷斷續續的乒鈴哐啷聲不斷在房間中回響。
聲音是從房間外傳來的。
一陣接着一陣,剛停下,很快就又會響起,吵得床上的人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然後睜開眼。
“我出去看看。”骊歌在姒月睫毛顫了顫,準備睜開眼時,壓着聲音溫和說。
姒月聞言,含糊不清唔了聲,片刻,在身畔暖意抽離時,也慢慢從床上坐起。
“我和你一起。”姒月揉了揉眼睛,困意在入秋後、清晨的絲絲縷縷涼意裏很快消失殆盡。
于是她和骊歌一道,下床收拾了番,不緊不慢離開房間。
房間外,小院還是和昨日一般靜好,如果忽視隔壁的吵鬧聲的話。
“隔壁院子這是有人要搬進去嗎?”姒月攏了攏外裳,同時,目光落在院中一方高牆上。
骊歌順着姒月目光望去。
未幾,二人站在自己院門口,不遠不近朝隔壁院落門前站着指揮的人投去視線,長久一陣沉默。
是骊筱。
又是她。
她還真是一刻都不安生。
骊歌心裏幽幽想。
思緒落地的剎那,骊筱也注意到了從院中出來的二人,向她們看了過來,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好似一只驕傲的孔雀在說,你們永遠也別想擺脫她。
“進去吧。”骊歌沒工夫繼續看骊筱在她和姒月跟前開屏,攬住姒月的肩,二人折回院中。
至于骊筱……便由她去吧。
反正兩座院子間隔了兩堵牆外加一條路,較之客棧的一面薄牆,情況算是好多了。
“我看院中種了荠菜,今早我給你做荠菜包子如何?”
回到院裏,骊歌開始琢磨早飯。
姒月正好也沒吃過荠菜包子,聽骊歌提起,便也想嘗鮮地點了下頭,應了聲:“好。”
骊歌于是捋起袖子,進了廚房。
姒月沒有跟着。
而是站在廚房門口,忽地,目光朝身後某個點一瞟,眼睛若有所思眨了眨。
有發現。
但她沒說什麽。
靜靜等骊歌的荠菜包子出爐。
二人在院中坐下。
骊歌将一個包子用油紙包好,遞給姒月。
姒月接過。
包子在她掌心間,熱穿過油紙,除去局部的寒意。
“我也要吃!”
就在姒月咬下第一口包子時,一個急吼吼的聲音在身後的牆頭響起。
緊接着,噗通一聲,一個人從牆頭跳下,站定在院子裏,毫不客氣插/進了二人中間。
“我也要吃。”骊筱再次重複這四個字。
姒月無聲睨了她一眼,早在方才骊歌做包子時,她就察覺到了這位熱衷爬牆的姑娘。
因此眼下,她也沒有多奇怪,自顧自吃起包子。
一旁,骊筱想吃歸想吃,但礙于自家姐姐天生的血脈壓制,還是不太敢直接動手。
于是她便頂着骊歌藏都懶得藏的核善眼神,聲音一遍比一遍小嘀咕:“我也要吃,我也要吃,我也要吃……”
骊歌:“……”
骊歌無語。
“吃吧。”
她給了準話。
骊筱總算不用再憋着,輕咳一聲,就全身心投進香氣直沖天靈蓋的包子裏。
渾然不覺自家姐姐在幽幽看她幾息後,目光落到了她剛跳下的牆頭,眸中閃過一絲盤算……
吃好早飯後,骊歌沒打算和姒月窩在院子裏,看橫插一腳的骊筱表演。
是故,二人收拾好桌上碗筷,骊歌就提出要在來喜鎮裏逛逛。
對此,姒月沒什麽意見。
骊筱也沒什麽意見。
她不僅沒意見,而且還很樂呵地跟在二人中間,堅持不懈地發光發熱。
但……
骊歌可不想中間有個第三人。
所以剛走過一條街,骊筱就發現,她走着走着,一左一右的倆人就成了倆稻草人。
骊筱:“……”
骊筱:“!”
怪不得那些路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
可惡!
她要詛咒骊歌永遠得不到姒月的心!
……
“小心。”
那廂,骊筱氣急敗壞。
這廂,骊歌扶着姒月在一條烏篷船上坐下。
船夫坐在船尾開始搖橹。
河上水波漸漸蕩漾開。
船身離岸。
微風拂過水面,又泛起一陣漣漪。
“二位姑娘,船上準備了薄荷糕,酸梅湯,你們随便吃。”搖船的船夫為每一位客人都準備了一碟薄荷糕和一碗酸梅湯。
酸梅湯酸甜爽口,薄荷糕清涼軟糯。
二者搭配在一起,雖說不是入秋後該吃的東西,但還是很吸引人。
尤其吸引姒月。
姒月抓起一塊薄荷糕,起先只咬了一角,但後邊,确認口味是喜歡的後,吃起來便随心所欲了。
像她面前那一小碟薄荷糕,沒用半炷香的功夫,就解決了個幹淨。
骊歌見狀,默默又将自己面前那一碟薄荷糕推到姒月面前。
姒月愛吃,骊歌則愛看她吃。
二人各有分工。
專注之際,以至于船外風光都成了虛化的背景。
直到船夫道:“二位姑娘,接下來那河段裏可以挖藕,二位若是感興趣,可以試試。”
這河裏的蓮藕都是鎮裏的居民栽種。
不過,待蓮藕長成後,居民卻只會采一部分自己吃或賣,而剩下一部分則是留給來鎮裏游船的客人體驗賞玩。
體驗賞玩的費用算在游船的錢裏。
而這一部分錢會在秋末,再分給鎮裏的居民,算是分紅。
“你喜歡吃蓮藕嗎?”船夫提起挖藕這事後,骊歌問姒月。
話音剛落下,烏篷船就緩緩駛進一片碧綠的荷葉中,滿目碧色,恍若與天幕相接。
景色不可謂不美。
“喜歡。”短暫欣賞一番景後,姒月颔首。
骊歌于是果斷向船夫學了挖藕的技巧,接着在姒月也想嘗試的眼神中,又自己親自教姒月如何挖藕。
二人一連挖了一竹籃的肥藕。
藕上還沾着河底帶上來的淤泥。
淤泥洗淨,沒一會兒,船也靠岸了。
骊歌付了游船的錢。
此刻,接近晌午。
骊歌提着一籃藕,攜着姒月一道回小院。
結果在院門口,二人又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只見骊筱蹲在院門口的兩個石獅子中間,俨然是要成第三個石獅子的節奏。
“呵呵。你們回來了啊。”骊筱滿臉幽怨地和二人打招呼。
姒月很自然地忽略這個人的存在。
骊歌則快要把無語寫到臉上。
“你院子在隔壁,你可以回去了。”骊歌邊推開院門,邊趕人。
骊筱卻在骊歌打開院門的瞬間,咻的一聲,直接竄進了院子,活是一副絕對不走的樣子,死皮賴臉道:“我餓了。”
骊歌:“……我記得你辟谷了。”
骊筱:“是嗎?我怎麽沒印象。”
骊歌:“……”
骊歌不再理骊筱。
她和姒月徑直進了院子。
骊筱兀自跟着,還很好心地幫她們帶上了院門。
門裏,骊筱大剌剌在院子裏的躺椅上躺下。
骊歌當她是空氣,看向姒月,問:“今天中午,我們吃蓮藕排骨湯,還有桂花糯米藕怎麽樣?”
這些菜式是她這幾天在來喜鎮找姒翡下落時,順便打聽。
姒月願意嘗試。
于是骊歌立馬進廚房去做。
她的手藝極好,雖然桂花是在鋪子裏買的上年存貨,口感算不上好,但等菜出來,桂花的瑕疵還是盡數被掩蓋,只剩滿鼻噴香。
“姐。你不做廚子真是可惜了。”骊筱在蓮藕排骨湯端上桌時,評價。
她這話沒有諷刺的意思,因為菜一上桌,她就果斷上手,滿心滿眼都是面前的菜。
看來也是愛慘了骊歌的手藝。
不過可惜的是,骊歌只在乎姒月對這兩道菜的看法。
“怎麽樣?”骊歌在姒月喝了一口湯後,望眼欲穿。
姒月微微颔首,回她:“很好。我很喜歡。”
她喝了兩碗湯,中間還夾雜着吃了幾塊糯米藕,滿嘴留香。
骊歌的手藝的确如她所言。
姒月想,要是在骊歌身邊待太久,她恐怕真會離不開她……離不開她做的菜。
“那就多吃點。”骊歌将大部分目光放在姒月身上,幾乎時時刻刻關注她吃。
等姒月吃完,她方才簡單吃了兩口,随後收拾桌子。
桌子收拾好,她又一次趕骊筱回去。
結果骊筱還要死賴這。
沒法,骊歌只能由她。
于是下午的院子裏出現了這樣一幅場景。
小小的葡萄架下,骊筱不知從哪掏出個小板凳,坐到躺在藤椅上的骊歌身邊,靜靜看骊歌手裏的書。
骊歌看的是上午在一家書鋪裏淘來的食譜。
對此,骊筱不感興趣,她只對吃感興趣。
所以在骊歌看了将近小半時辰食譜後,骊筱默默挪了下自己的小板凳,轉移方向,腦袋探到了另一邊的姒月附近。
姒月好像沒察覺到骊筱的靠近。
她目不轉睛看着手裏的書。
骊筱見狀,屏住呼吸,又悄悄向姒月挪近了些,又挪近了些,直到兩只眼能看清姒月手裏書的內容
——這是本情節老套、毫無新意、故事內容狗血的話本。
呵——
好像挺有意思的……
骊筱看了兩眼,真香了。
而姒月則在骊筱第一次靠近時,就察覺到了她的動作。
姒月沒想過骊筱會在這時候對她動手。
但也沒想到骊筱會在一次次靠近後,幹脆黏在她後背上,兩只眼睛恨不得貼到她手裏的話本上。
姒月:“……”
姒月琢磨了下要不要将話本給骊筱。
可思來想去一番,她也想看。
于是最後,姒月哪怕後背因為骊筱的貼近僵硬,也沒松開自己的話本。
慢騰騰繼續看。
看的時間久了,姒月也就習慣了骊筱的存在。
一時,歲月靜好。
姒月甚至還拿出先前沒吃完的饴糖,當做零嘴。
一旁,骊筱注意到姒月在吃的東西,默了默,想吃,但又礙于姒月身份,不好意思開口。
于是只能眼巴巴望着姒月。
姒月一直有分餘光在骊筱身上。
她意識到骊筱似乎也想吃她手裏的饴糖,一陣沉思。
片刻,骊筱滿臉藏不住笑地吃着饴糖,但還要強裝鎮定道:“這小孩子吃的東西還挺不錯的。”
她如此評價。
姒月于是又給了她幾顆。
骊筱盡數接收。
姒月看她,忽覺骊筱和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
日暮時分,骊歌着手準備晚飯。
姒月提出想幫她打下手。
結果剛說完,骊筱就壓住姒月的肩,打斷她合起話本的動作,重新翻到剛才看的那頁,道:“不用去。我姐姐做事不喜歡人插手。我們繼續看。”
骊筱顯然是看話本看得入迷了。
她完全沒注意到她動作時,自家姐姐突然冷下的臉,更沒注意到她話落後,自家姐姐又露出的那一抹核善微笑。
“嗯。”骊歌輕飄飄吐出一個音節,接着同姒月道:“你留在這吧。我自己可以的。”
說罷,骊歌利落轉身,快步進了廚房。
不知為何,姒月望着骊歌很快消失在眼中的背影,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感覺……骊筱可能要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