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沼澤地
11 沼澤地
◎你怎麽得了便宜還賣乖◎
在地上睡得并不好，文璟很早就有了醒神的趨勢，當然不是客觀意義上的早，是對于一個淩晨才睡的宿醉的人來說的早。
頭疼像海浪一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不得不閉眼深呼吸了好幾次，勉強忍過惱人的痛意後，頸邊規律的溫熱吐息存在感便陡然上升。
屬實有些磨人，他想躲開，又因肩頸僵硬而以失敗告終，不情不願睜開眼，只能被迫近距離觀賞Ethan的睡顏。
文璟不記得昨晚的事了，因為Ethan在他迷糊着要醒時及時罷休，并遮住了他的眼睛以延續他的睡眠，所以關于“吻”這個實質性動作的記憶在文璟的大腦裏只做了短暫停留便溜走了，他甚至來不及抓住它的尾巴。
可接吻時多巴胺分泌帶來的愉悅與興奮卻被錄入了文璟的心跳，以至于他醒來第一眼看到Ethan時，心髒猛烈收縮，懸空停滞了一瞬。
距離暧昧就算了，姿勢也暧昧極了。
昨晚，文璟的手找了個舒服的地方搭着，Ethan的側腰，Ethan的臉找了個契合的凹陷倚靠，文璟的頸窩。
後半夜轉涼，兩人的腿不自覺糾纏在一起，當然，大概率是Ethan單方面纏得文璟，畢竟文璟睡覺沒那麽多小動作，而Ethan，20歲的人了，依然會在睡覺時把被子蹬到地上。
文璟壓在下面的那條腿曲着，膝蓋抵在Ethan大腿上，Ethan的兩個小腿肚子夾着文璟的另一只膝蓋，本就是皮包骨頭的地方，被柔軟暖和的身體貼着，倒是十分安逸，讓人想睡個回籠覺。
但，回籠覺沒睡成，托姿勢的福，正常的生理反應變了質，文璟從沒有過如此狼狽的早晨，他想把腿抽出來，因為Ethan的手幾乎要挨到他的“帳篷”。
文璟剛稍稍動了一下，睡覺很輕的Ethan便醒了，“嗯…我在哪啊？”人是坐起來了，可腦子還是懵的，他啞着嗓子問了個不太聰明的問題。
“…”
Ethan顯然是沒有想得到一個回答，他的話題九轉十八彎，坐起身之後抻抻筋骨，哭喪着說：“我好像是被人打了”，然後他的肚子叫了，又低頭看看可憐的凹下去的肚子，說：“餓了…”
“…去洗個澡，然後帶你去吃飯。”
“好耶！要吃麥當勞！漢堡要雙層芝士，還要薯角和炸雞塊。”
“…吃什麽麥當勞”，來自只吃健康食物人士的不理解。
這個時間點很尴尬，酒店早餐已經結束，但又沒到飯館開門營業的時候，所以文璟最終還是不得不向快餐店低頭，不向快餐低頭是他最後的尊嚴。
“你真不吃啊？”Ethan端着餐盤走過來，問什麽都沒點的文璟，每次看文璟面不改色吃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生菜葉子，他都會發自內心地替文璟的食欲哀怨一句“好狠心”。
文璟本來在盯着窗外瀝青路面上的“積水”發呆，今天高溫，還不到中午，地面蒸發的水汽就被陽光折射出錯覺，他聞言回過神，點頭道：“嗯，我還好，沒覺得餓。”
“Vincent，你知道嘛，有研究表明，宿醉之後就是要吃垃圾食品的。”
文璟一臉“你在說什麽鬼話”的表情看着Ethan拆解漢堡的包裝紙，“我看起來很好騙麽？”
“好吧，是約定俗成，但這不重要。”
“那什麽重要”，文璟正要揶揄，就被伸到嘴邊的漢堡堵了回去，是Ethan剛剝開的那個，第一口卻先喂給了文璟，“幹嘛…？”
“咬一口呗？”
“謝謝，但不用了”，文璟敬謝不敏。
Ethan坐得不規矩，一條腿盤在椅子上壓在屁股下面，單手舉着漢堡去追文璟的嘴巴有些費勁，于是幹脆單腿跪起來，改用胳膊肘撐着身體，他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引誘道：“就一口，嗯？相信我，你不會失望的。”
“我不…”被期待的目光包圍，文璟開始口是心非起來，拒絕的話來不及改口，嘴巴卻不自覺張開到能咬住漢堡的程度，Ethan也非常适時地更進一步。
一口酸黃瓜西紅柿和鮮嫩多汁的牛肉餅混着醬汁被棉軟的面包囊括着咽下去，胃和味覺都瞬間活過來了似的，宿醉的難受立刻被壓了下去。
就知道沒人躲得過“真香定律”，Ethan得逞後心滿意足地笑着收回手，然後神神秘秘地去摸連帽短袖的袋鼠兜，叢裏面掏出一個漢堡給文璟，“喏，沒加芝士和醬，只有蔬菜牛肉和面包，四舍五入健身餐。”
“常有理”，文璟的語氣輕盈帶笑，去抓漢堡的手卻使了點力，發洩自己這麽容易就被小鬼說服的不滿。
Ethan的手腕毫無準備，被壓得直往下倒，這倒是讓他心情更好了，邊晃着腿慢條斯理地享用早餐，邊悠閑地問：“今天去哪裏轉轉好呢？”本來文璟就不是每一句話都搭他的腔，這種問題更是沒指望會得到回應。
但，偏偏這次就沒按Ethan的預想來。
“沼澤地？”文璟問，早上吹頭發的時候，他在酒店桌上子随手翻了本旅游宣傳冊，“應該會不那麽熱。”
“沼澤诶，我還沒見過呢！我們去吧？”Ethan躍躍欲試，薯條舉在半空都沒空吃，導致蕃茄醬掉在手背上。
“嗯，去呗”，文璟捏了張餐巾紙要給Ethan，就看他伸出舌尖去舔，“诶你…”，別舔得這麽色情啊…或舔掉或抿掉，大大方方就好了，怎就像個小動物舔毛一樣，用舌尖一點點自下往上舔，什麽習慣。
這可真冤枉Ethan了，他沒手抓紙巾，又迫不及待想擺脫黏糊糊的番茄醬，情急之下才直接上嘴的，他不喜歡口水弄得到處都是，所以才希望舌頭的接觸面積越小越好，誰知道落在文璟眼裏就成色情了，要怪就怪他的樣貌吧，配上這樣的動作很難不讓人想入非非。
因為像小動物所以才會招小動物喜歡，這是文璟今天提出的關于Ethan的命題。
在沼澤地，他這輩子第一次見怕人的野生小松鼠主動跳到人身上。
Ethan甚至小心翼翼地碰到了趴在他肩頭的小松鼠的尾巴尖，雖然這個小動作把它吓跑了，除了小松鼠，小浣熊也願意和Ethan親近，有一只灰棕色尖臉體胖的挂在他身上，享受撫摸賴着不肯走。
Ethan把相機包放下，盡情将小浣熊搓圓揉扁一番後，托着腋窩把小浣熊舉起來，它還張着爪子舍不得的四肢并用去抓Ethan的衣服，“Vincent，要抱抱看嘛？”他問。
文璟眼底淌過一抹柔暖，但因為知道自己不招動物喜歡，所以想抱又不敢，只輕輕戳了下小浣熊的腦袋，不确定道：“可以嗎？”
“當然呀，它不怕人的”，Ethan說着便把小浣熊往文璟胸`前貼，“你這樣，讓它坐在你的胳膊上，然後這只手擋一下它的背，嗯嗯嗯，就是這樣，很好很好，我松手了哦～”跟教新手爸爸怎麽抱小孩一樣，“你別怕啊”，Ethan笑他。
小浣熊開始有些抗拒，在Ethan的安撫下，很快它便在文璟懷裏松懈下來。
文璟的手像是和腦子不熟似的，動作緊繃着，也不知道是 不敢動還是僵住了動不了，“好軟”，他低頭看着懷裏的小東西自發地感嘆道，然後獨自抱了它很久。
蓬松的毛發，柔軟的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地蹭着文璟的心口，溫暖的生命捏在手裏，極端脆弱和極端珍貴向兩個方向拉扯着人的感官，想要弄碎又想庇護*。
“Adorable”，Ethan是隔了些距離看着難得這樣肢體不協調呆頭呆腦的文璟說的，他拿着攝影機在附近随手拍了些景才剛轉回來，所以文璟沒聽到。
能容納十多人的沼澤游船靠岸，工作人員拿着擴音器通知排隊的游客：“旅客們！我們即将啓程前往沼澤地深處，請各位排成一隊有序登船，謝謝。”
文璟想把懷裏的小寶貝放回地上，結果一彎腰，小浣熊就攥着他衣領不放，文璟進退兩難，很是無措。
被扯松的領口讓裏面的光景一覽無餘，Ethan不由自主地舔舔嘴唇，第一眼真不是故意看的，但多看的那一眼絕對是存心，身材也太好了啊…他在心裏偷偷說。
咽了口唾沫潤潤嗓子，Ethan開口解圍：“要幫忙嗎？”
“嗯”，文璟艱難的點點頭，随即聽到頭頂傳來“嗤”得一聲，“不許笑…”他控訴。
“好好，不笑”，Ethan咬着嘴唇，看着把文璟當樹還嘗試往他背上爬的小浣熊，雖然他很努力地在迎合文璟不許他笑的要求，但還是有些憋不住，他故意磨叽，欣賞這難得的滑稽。
文璟苦惱地用眼神警告Ethan，那眼神本來應該是挺嚴肅的，甚至還會讓人覺得兇，但與此刻的場景搭配起來，竟一點也唬不住人，還硬是叫人覺出幾分委屈來。
“我沒笑，真的”，話是這麽說的，Ethan的嘴角都快揚到天上去了。
文璟十分寬宏大量地不和做戲都做不全的小崽子計較，小浣熊被抱走的時候，他站在原地，視線跟随着它離開的方向有些戀戀不舍。
Ethan莫名心軟，他拽拽文璟的手腕，用了帶着哄的腔調說：“走啦，該上船了，我們去看別的。”
“嗯”，文璟低聲應了，兩個人坐在了視野較好的船尾。
入口處的淺灘上，成群的白鷺正在嬉戲，尖長的喙從水中銜出獵物，勾連起一串水珠描畫的圓弧，尾部的蓑毛不同于其他密實的羽毛，尖端如蘆葦絮般散着，仿佛身披秀場上的高定裙裝，黑色纖細的腿腳肆意撥亂碧綠水鏡，後彎的頸部更顯胸骨挺立，身段優雅，像個高傲的破壞者。
Ethan趴在船尾，一路拍個不停，文璟時不時提醒他坐好注意安全。
游船駛出淺灘，水域逐漸開闊，離人類文明越來越遠的地方，物種也變得豐富起來。
繞在樹幹上吐信子的蛇，拱出水面島嶼般的龜，漫天盤旋等待下水捕獵的禽，泥地上亂竄分不清是鼠還是鼬的哺乳類…頗有有幾分亞馬遜的影子。
如果不是Ethan，文璟這輩子都會去這種地方，也不會見到這些風景，是Ethan把新奇呈現在文璟眼前。
船長掌舵的同時兼職解說，“接下來，我們即将進入短吻鱷的栖息地，請各位注意左側方向的草沼…”
“Vincent！Vincent！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Ethan舉着攝像機趴在船邊，剛一捕捉到短吻鱷的蹤影就拍拍文璟的胳膊，換他來看取景框。
“嗯，看到了”，文璟扶着鏡頭，緩緩移動攝像頭的方向，“這邊更多，你可以調下焦距好好拍。”
Ethan鈕轉着鏡頭上的調節環，整個人專注地似乎要鑽進攝像機，但他的嘴就和貓的尾巴一樣，部分獨立，不占據大腦內存，再忙有心思聊天，“我突然想起來個事，我們昨天…好像吃得就是它吧？”
“是啊。”
“啊～對不起奧”，Ethan對着那面草沼，說了句讓鱷魚啼笑皆非的話，“你們是真的很不好吃！”
“得了便宜還賣乖”，文璟用中文笑他。
“是什麽呀？”
文璟正要說什麽，Ethan搶先道：“肯定不是在誇我。”
還挺有自知之明，文璟如實翻譯道：“Fussy.”（愛挑刺的，難取悅的）
這個帶有冒犯意味的詞沒讓Ethan不高興，他不僅欣然接受不駁斥，竟還認真反思起來，“嗯…好像是有那麽一點，抱歉啦小鱷魚，真心的。”
“你別那麽趴着…”船晃了晃，文璟本想再提醒Ethan一次，這樣跪在座椅上探出去不安全，結果話還沒說全，船就擦過了什麽障礙，猛地颠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BGM: 100 Bad Days——AJR
Vincent可沒有虐待動物的傾向，只是因為cute aggressive（是指想要擠壓或咬那些被認為可愛的東西，但又不想造成傷害的沖動，這是一種常見的二态表現，一個人會同時以混亂的方式體驗積極和消極的表達，有cute aggressive的人可能會咬緊牙關或握緊拳頭，想要擠壓、捏或咬一個可愛的嬰兒、動物或物體。）
璟哥兒，你都想睡回籠覺了，了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