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M9D
30 7M9D
◎好久不見,很想念你◎
聖誕将至,商家們紛紛開始給自己放起長假,華人開的照相館會趁這時賺個盆滿缽滿。
外公外婆定居紐約,許葉溪在新年和春節沒有空檔從北京飛過來看望二老,于是文璟和父母每年都會挑聖誕節拜訪,一家三口會順便在同一家照相館拍下許多照片,因為攝影師店主是許葉溪的好友,質量有保障。
表面功夫總是不會落下,全家福上演出來的幸福美滿被永久定格,對着半真半假的照片腦補不存在的親情,欲蓋彌彰地裝作稀爛的關系不存在,多諷刺。
老實說,他們在北京的家,任誰去參觀都會覺得溫馨到不像話,諾大的宮殿一樣的房子裏,每一個角落都能輕易找到“愛”存在的證據,騙人的事做久了,有時候連自己都會沉迷假象。
但假的就是假的,謊言編得再天衣無縫也依然是欺騙。
難得呼吸一次療養院外的自由,文璟連入鏡時的假笑都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Vincent!”
文璟正要去換衣間,突然被人叫住,他轉頭,意外道:“Bailie 你怎麽…”
Bailie快步走過來,給許久未見的好朋友一個大大的擁抱,控制着音量說:“我收到你的信了!你還好吧?”
文璟皺眉反應了幾秒,像是在自言自語,“噢…信”,似乎是有這麽一回事,但…是什麽時候來着…
Bailie在前幾天遇到Ethan時收到的定時信件,正是文璟把自己折騰進醫院,在被人嚴加看管的間隙想辦法找人寫好寄出的,只寫了名字日期和照相館地址,他不知道自己會被關去哪,未來幾個月唯一能确定發生的事就是這個。
選這個點寄出,是因為這之後爸媽爺爺會有一段時間必須待在北京,文璟本就不參與家裏公司的事,今年更是因為闖禍,不存在帶他回去的可能,幹脆就把人關在療養院,省心。
而且如果說太多并告訴Bailie太早,以他的脾氣一定會打草驚蛇,文璟想要無限接近萬無一失。
文紹禮和許葉溪聽到動靜過來看,Bailie熱情地打了招呼,伸手不打笑臉人,都在這碰上了,總不能直接下了人的面子。
于是趁着許葉溪改妝,Bailie得到了一點點和文璟獨處的時間,“靠!可算見着你了!你爸媽說你生病在修養,什麽病啊?一下幾個月不見人,害我放不下心,真是邁阿密那次給我吓出毛病了!”
“邁阿密?”
“對啊,你不上船玩失蹤,說說,多吓人啊?!”
“我…什麽時候,去過邁阿密?”‖
“今年啊…”Bailie猛然回過味來,他一臉震驚地抓着Ethan肩膀,一副要将人搖散架的架勢問:“不是??你不記得了???六月底!自駕!邁阿密!”
“是麽。”
“不會吧!你忘了?認真的??那你記不記得…”
Bailie又問了些問題,文璟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還有一些記憶出現了錯誤。
他讷讷地陳述道:“所以,我失去了一部分記憶,難怪…”難怪心裏總是莫名其妙覺得空落落,“嗯,電擊治療的後遺症。”
治療(包括催眠和藥物)的時候文璟基本都是渾渾噩噩的,分不清夢境、現實和幻覺,慢慢模糊消失的記憶不會明确提醒大腦:“你在遺忘”,記憶就好像在某一個點突然消失,又在下一個點憑空出現,平滑地越過中間的某些部分,以至于不會驚擾記憶的主人。
“電擊??你到底怎麽了?”
到底怎了?文璟停下思考了一會,他的大腦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時一樣,因為不知曉全部內情,為使“劇情”流暢,所以總在不由自主地用自己的想象往進填空。
本就不完整的記憶片段被混亂排序,潛意識為保護大腦的正常運作,只能用表面看不出破綻實則經不起推敲的補丁将它們粘合起來。
但因為這些事情本身自己确實親身經歷過,所以又能隐約感受到情節的失真,文璟對于因此産生的疑惑感到深深的無奈和疲憊,他嘆了口氣,然後給出一個結論:“他們知道我喜歡男人了。”
“我靠!電擊治療同性戀?這種上世紀反人類的東西怎麽還沒滅絕?!”Bailie發完火,安慰道:“Well, it is what it is, 不過沒關系,以前的事,忘掉點不重要,人好好的就行,反正總是要往前看的,對吧?”
沒關系嗎?不重要嗎?
那為什麽心裏會如此不安?
文璟放棄了思考得不到答案的問題,“哦對了,他們下個月不在,能想辦法把我弄出來嗎?簡單分析一下我自己的邏輯,當初給你寄信應該也是這麽打算的”,告訴Bailie療養院的名稱和大概地址後,他也沒更具體的信息了,“哈…想要自己的人生,想永遠不被他們找到。”
說完,文璟心裏緊跟着冒出一個疑問,是怎麽突然就把他們給徹底放棄了的…明明他應該是會選擇放棄自己的人,手腕上的疤就是一道佐證。
許葉溪已經準備完畢,Bailie只能倉促地小聲說:“你不說我也會這麽幹的!那**是人待的地方嗎?相信我!”
“謝了,知道你靠譜。”
“那是!等我啊!放心,不會太久的!”
雙旦假期臨近尾聲,雖然酒吧沒有停止營業,畢竟Ethan不需要和任何人團聚,但是兩位員工都挑着休了幾天假,提前回來的Liana拿着郵箱積攢的信件走進酒吧。
“郵差都不休息的嗎?才幾天沒看就攢了這麽多!都快塞不下了,老板,你自己又總是不看,所以慷慨點,換個大點的郵箱吧。”
“慷慨不了,剛付了你們三倍工資,窮啊”,Ethan開玩笑說,“老板太有良心了,賺不到錢。”
“你在講什麽鬼話?整條街上就我們開門,你當我看不懂賬本哦,這幾天的營業額翻翻了好吧!別想糊弄我”,Liana一邊說着一邊挑垃圾信件,突然翻到一封比較特別的,“什麽啊…”她仔細瞧了一眼,“Universit y of California…UCLA! Vincent! 你的信!快看看,快看看是不是offer!”(加州大學洛杉矶分校)
Ethan放下手裏的東西,匆忙接過,忐忑到指尖發顫背後冒冷汗,用小刀劃了好幾下才拆開信封,他深呼吸,掏出裏面的紙張,甚至确認了三五遍,心情才從不可思議轉變為欣喜若狂,“ I did it… I did it…Ha-ha! I did it!!! Liana! Loook!”(我做到了…我做到了…哈哈!我做到了!!!Liana,看!)
他雙手舉着offer伸到Liana面前,“It’s my offer!”只給人看了一眼,就又寶貝地抱回胸`前,緊貼着自己亂抖的心跳,“I’m going to UCLA! Fuck! I am fucking going to UCLA!”(這是我的錄取通知書!我要去UCLA了!靠!我tm要去UCLA了!)
“Damn! You are fucking AWESOME! Congratulations!!”(帶~~木!你太酷了!恭喜!!)
見證過Ethan辛苦的Liana也激動過頭,她把手裏的信件直接“天女散花”,張開雙臂,給了Ethan一個大大的擁抱,“Look at you! Oh…Ethan”,并在他背上很重地“錘”了兩下,“I’m so happy for you and soooo so proud of you!”(瞧瞧你!哦…Ethan,我太替你高興了,特別,特別為你驕傲)
“謝謝”,Ethan還沉浸在那股不真實感裏,“我要哭了…”
“別哭!”友誼的擁抱很快結束,Liana捏着Ethan手臂兩側,像宣布重要決定般,說:“我們!必須!要好好慶祝一下!”
于是,今晚的營業提早結束了兩個小時,Liana自掏腰包填充了一點營業額。
兩人趴在酒吧中間不放凳子的圓形小高腳桌邊,不拿杯子也不調酒,直接揣着瓶喝,上天入地的鬼扯,不一會就醉得可以。
“你去上學了以後,會賣掉酒吧嗎?”Liana頭暈腦脹沒精神地問,“我真的挺喜歡這裏的,你比上一個老板好太多太多了,酒吧也變好了很多很多,我好舍不得。”
“不會的”,Ethan反應遲鈍,卻毫無猶豫地回答,他自顧自幹笑了兩聲,“怎麽說得好像我明天就要離開了一樣…回頭再招一個人吧,我不在的時候,你幫我看着。”
Liana拍拍胸脯,“我辦事”,朝Ethan豎了個大拇指,“你放180個心!”
“哈哈,肯定放心啊,你比我做得好”,笑完,Ethan又神游了,他木然道:“真是不敢相信,我真的做到了…”
“靠!有什麽不敢相信的!你就是最牛啵一的!你要這麽告訴自己才對”,Liana的視線随着Ethan起身被迫從桌面擡起,“诶??你要去哪啊?”
“嗯…我去取張明信片,馬上回來”,Ethan搖搖晃晃地往門口走,準備去樓上翻東西。
酒吧裏本來就有堵面明信片牆,Ethan接手後新裝了個帶軟墊的木框,有很多客人都會選擇在上面留下點什麽,不止明信片,還有照片、便利紙、小物件等等。
Ethan只釘過明信片,都是他自己做的,有拍的有畫的,他會在每一張的背面寫上東西,用西班牙語,好處是店裏另外兩個也有機會翻看的人看不懂。
Liana也不管人都已經跑沒影了,獨自對着空氣吐槽道:“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呢?明天搞呗…明信片又沒長腿,還能跑了不成?”
沒過多久,Ethan回來,他攥着筆趴在吧臺上,小腦的平衡能力被酒精影響,在明信片背面留下一行歪七扭八的字,用大頭釘釘在軟墊正中間,另一面是他拍得跨年煙花,上次獨立日心思被別的事勾跑了,忘記留紀念,于是用替代品湊和補上。
看見Ethan對着牆發呆,Liana也挪了過來,并敏銳地察覺到他有一些失落,她問:“怎麽了?是不是太激動,想應該現在就開學,覺得時間過得慢,着急啊?”
“急什麽…”Ethan好像把自己孤立在了另一個世界裏,講話也雲裏霧裏的,“總等明天,肯定覺得慢,想念昨天,日子就很快,期待才會讓人驚喜又難熬”,他頓了頓,小聲說:“我又沒有在期待什麽…”
真的沒有期待嗎?
沒有在期待的話,無根的浮萍,為什麽會在一個地方停留了這麽久。
“啧啧啧,怎麽有人喝多了會變詩人啊?”Liana想緩和一下氣氛,直搖頭說:“聽不懂,聽不懂,我下班了,我的腦袋也是,要讓我費腦子的話,你得付我加班費。”
“聽不懂,聽不懂”,被一腳踹回現實的Ethan對加班費裝傻,“我的腦袋落在樓上了。”
吱——
房間外的防護欄被拆掉,一身純黑工裝的Bailie舉着電鑽隔窗朝裏面打招呼,抑揚頓挫,“Goood eeeveniiing~”(晚~上~好~)
屋裏的人光腳踩着地毯,柔軟的長褲堆在腳背,被馬海毛毛衣的高領遮去了小半張臉,看着病态,但不消沉。
雲梯都搞進來了,這麽大動靜卻沒驚動人,只能是從安保到醫護再到專門看着文璟的保镖都被Bailie控制了。(一月中下)
那為什麽不能光明正大地走門?
文璟打開窗戶,深冬的冷氣感受到溫差,化成一股強勁的風,吹亂了他長度略微遮住眉毛的頭發,“你的出場方式,一定要這麽獨樹一幟嗎?”
“哈!有嗎?我可是五星好市民,總不能深更半夜在樓道裏擾民吧”,從裝扮到行徑都像哥譚市反派的Bailie沒在開玩笑地說。
“…”
Fine.
“來吧!自由在沖你招手”,Bailie往旁邊讓出點位置,朝文璟招手,“還有什麽東西要帶嗎?”
房間裏什麽都沒有,就連換身衣服都要按鈴讓人來送,“沒有,走吧”,穿上Bailie帶來的鞋子和外套,文璟頭也不回地翻出窗,然後,他看到了遠處空地上的直升機,“…”
“看見了?我可是專門開着飛機來接你的”,18歲就拿到私人飛行執照的Bailie一臉傲嬌到欠揍的樣子,“啧啧啧,這世上誰還有能有這待遇啊?”
先鑽進停在樓下的車,文璟問:“你真的不會惹上麻煩麽?”
Bailie毫不在意地擺擺手,“怎麽會?開玩笑!我是誰?用錢能解決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要是敢死咬着我不放,看我不給它蓋個非法人體實驗基地的帽子。”
旋翼飛速轉動,撕破夜空的寧靜,灰塵四起,機體逐漸駛離地面,文璟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跟着變輕了,他在耳機裏問:“這麽大動幹戈,去哪?”
“緬因,伊麗莎白角那個莊園”,Bailie在那有片私人海灘,私密性很高,“你的新身份還得等一等,暫時別待在紐約了,去避避風頭。”
“他們收到消息之後肯定會找你,你打算怎麽辦?”
“不用擔心,什麽事都不會有,這裏畢竟不是他們的主場”,Bailie朝文璟故弄玄虛地笑了笑,“我讓我爸幫忙了,對了,我們和好了。”
“那很好啊”,文璟欣慰地點了下頭。⑧
“嗯~多虧了你。”
“我?”
“對啊,多虧你把我拉回正軌,讓我活得像個人樣,他也不再對我失望了,不過管理公司真的好累!Vincent, 之前總是逃避責任,想着有你天塌不下來,想着天塌下來了也還有你…真心和你說聲抱歉,你的壓力…我也有很大責任”,Bailie一臉愧疚地說。
文璟沒想到自己竟會對這句抱歉這麽有感觸,他的心髒酸了一下,然後,一笑泯恩仇,那些過去他自己都沒在意過的委屈,至此翻篇,“Well, apology epted.”(道歉接受了)
“Thank God! 那你…還回公司嗎?我的意思不是說你人必須得回來,就…你還願意管我嗎?”收了心卻仍保留玩心的Bailie小心翼翼試探着問,但想想這也太卑微了,于是幹脆直接攤牌:“哎呀!沒你我真不行!我快神經衰弱了!我覺得只是這幾個月,我就已經老了十歲不止!”
Bailie,超在乎形象一人,要不是并非真的身無長物,他是十分樂意将靠臉吃飯作為自己的終身職業的,反正家業也輪不到他繼承,當個飽暖思淫欲,性別不忌的花花公子挺好。
文璟如實說:“You look fabulous”,他當然是在避重就輕故意吊着人。(你看起來容光煥發)
遠離縱欲生活的Bailie,即便忙,狀态看起來也比之前好了不止一點半點,晝夜颠倒泡吧,不間斷約炮轟趴,再年輕的精力也經不住這樣揮霍。
Bailie凄慘道:“別啊…”
文璟用支在下巴的拳頭掩唇輕笑,“好了,我沒打算不管,但是Bailie, 你只是不想做,不是做不到,我一手建立的公司我不可能不在乎,但我可以毫無負擔地委托給你,是因為信任,你能夠成為今天的樣子,不是因為我做了什麽,而是因為你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心裏泛起陣陣暖意,Bailie早就認識到文璟是天生的領導者這個事實,自己和公司其他元老都是被他一手發掘栽培的,這個人就是能看到別人的潛力,也有讓人想跟着他的魅力,既然他說了信任,Bailie也就對自己少了很多懷疑。
說起來,發現Bailie有點東西都是後來的事了,最初文璟會考慮他,單純是奔着錢去的,不打算靠家裏就得解決資金問題,Bailie是天上掉下來的金元寶。
他比文璟大三歲,第一次遇到時,文璟還在讀本科,一開始的确存了勾搭的心思,結果不僅沒得手,應該說是連施展拳腳的機會都沒有,就反被牽着鼻子走岔了方向,莫名其妙就上了文璟的“賊船”,結果還真就讓他做出了點成績。
Bailie是慶幸的,和文璟搞到了一艘船上而不是一張床上。
人一旦得到了積極的反饋,就再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徹底擺爛,他就這麽被文璟,也被自己,半推半就,到了今天。
某次酒後話唠,他以為自己不曾露過餡,很自豪地跟文璟說自己以前想追他,他都沒發現,想證明文璟也有不擅長的事,還被自己給逮到了。
結果文璟當面承認, 曾經不太道德地釣過Bailie,而且釣他就是因為第一次接觸時便看穿了他的意圖,并定義他人傻錢多,這讓Bailie這個十四歲就開始混情場的老油條自我懷疑了好久。
直升機在莊園降落,Bailie問一直看着外面出神的文璟:“想什麽呢?”
“在想,之後,要去哪呢?”
“好問題”,Bailie指指他心髒的位置,說:“問這裏啊。”
一周後,在擁有全新身份的第二天,文璟便離開了莊園,他沒想好定居哪裏,Mia因此多了許多不确定目的地和時長的出差任務,不知道老板為什麽突然180度大轉變,反正差補和帶薪旅游讓她樂在其中。
采納了Bailie不怎麽靠譜的建議,文璟內心的第一個指引是湖區,某天他站在陽臺,看着遠處的海面,突然無端地想去看看五大湖。
花了半個月,文璟将湖區逛了個遍,在蘇必利爾湖的時候,他看到了不普通的極光,站在高處望向湖心,黃綠色照亮地平線,向天空的方向輻射出大面積粉紫,運氣好得驚人。
但他還是最喜歡密歇根湖,雖然是湖水結冰的季節。
淺藍碎冰被深處的水流不斷推向岸邊,像在湖面綻放出無數朵水晶玫瑰,黃昏來臨之際,滿湖的“花瓣”會将夕陽分割,低頭就能看到無數個日落,他住在湖邊(芝加哥),享受這片安靜的,透明的藍色,這是腦海中蹦出的第一個形容。
一個黑雲壓城的狂風天,文璟又突然決定走一次66號公路,正好新車手續辦完,他從位于芝加哥的起點出發,一路開往西部,走走停停又半個月後,他在俄克拉荷馬城落了腳(OKC)。
中南部的空氣已經能聞到春天的味道。
OKC有超過40%的居民帶槍*,不算治安墊底的城市,因為暴力犯罪率說得過去,財産犯罪率卻高居全美第六,吃過晚飯準備回酒店的路上,文璟就領略到了這一點。
十幾米開外的巷子裏,突然竄出兩個人影,後面那個追上前面的,将人撂翻在地,并撿起地上的皮包遞給身後遲來的女士。
歹徒落荒而逃,女士道了許多遍謝才肯離開,剩下那個年輕挺拔的身影将斜陽一分為二,地上長長的影子向文璟延伸過來。
腦海中虛浮的輪廓漸漸與那身影重合,心髒不斷升溫,越跳越快,像是爆炸前的熱失控,還沒收到任何來自大腦的命令,身體就已經擅自作出“追”的決定。
應該是警惕心太強,前面的人在文璟的腳步聲裏回了頭。
就在這個瞬間,灰蒙蒙的、靜止的輪廓有了五官,會跑會跳,染上了飽和度最高的鮮亮顏色,生動得無與倫比。
冬天遺留的寒冷味道像是退潮一般離開。
兩個都不知道自己反應的人,在看着對方時,想到了同一個問題:人的瞳孔原來是真的會顫動的嗎?
即便是同住一座城市的人,這輩子可能都不會相遇一次,所以世界上哪有那麽多機緣巧合、不期而遇的重逢,不過是一個在等待,一個在尋找罷了。
Ethan還沒來得及迸發出喜悅,就在文璟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後,如墜冰窟。
“你叫…什麽名字?”完全是無意識的,文璟聽到自己的聲音後,才注意到自己說了什麽,怎麽直接就問名字?也太不禮貌了,“咳,抱歉,我沒有想冒犯你的意思。”
健談的人變成了啞巴,Ethan的眼睛像暴雨時漲水的湖泊般暗淡,但很快,他就笑着,如初見時那樣,告訴文璟:“Ethan”,緊接着又補充道:“Ethan García.”
為什麽要如此鄭重、連名帶姓地介紹自己?
“Nice to meet you, Vincent.”
為什麽如此熟稔地叫出我的名字?就好像叫過無數次一樣。
“我…”文璟喉嚨發緊到說不出話,手腳也變成了沒什麽支撐力的海綿,“對不起,我的心跳太快了,我…我沒有惡意,就是…”就是好想,好想靠近你,“我…能不能…抱抱你?”他也覺得自己荒謬,但他就是迫切地渴望這麽做,“抱歉,哈…我也不知道…我…”
“No need to apologize”, Ethan打斷了文璟難得一見的語無倫次,他主動張開雙臂,往前兩步,抱住了文璟,或者說,投入了文璟的懷抱,他貼着文璟的耳朵,小聲嘆息,“I am delighted.”(不用抱歉,我超開心)
北半球,是真的要回暖了。
7個月零9天,好久不見。
很想念你。
【作者有話說】
BGM: Van Gogh——Dept/Ashley Alisha; Waving At Cars——Isac Elliot
Liana是情緒價值給足的美式社交,無誤會無暧昧無變心無任何感情線,比哇哈哈還純的純友誼,不帶另一個店員玩是因為我懶得取名就給他放假了(真的非常抱歉這位匿名先生
關于OKC治安的相關數據,只找到了接近10年的,不準确哈~
還記得最開始文璟的遺囑嗎?他所指的“放棄自己”是視自己為債戶,将財物連同自己的性命一并與債主清算,“放棄他們”是終于将自己交還給了自己
由衷地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實現“自我”的成長(心理學上佛洛依德提出的那個自我),it’s never too la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