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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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五爺接到任務走路帶風,結果人還沒走出府衙就看到了他的任務目标,直接看的他目瞪口呆。
濃妝豔服的青樓老鸨熟練的敲着登聞鼓,一邊敲一邊哭訴她命苦。
白如夢神情懦弱跟在她身邊,哭不敢大聲哭喊不敢大聲喊,黯然垂淚的模樣比古長玉更令圍觀百姓憐惜。
好在包公在民間聲望夠高,開封府的百姓見多識廣,知道包青天辦的案子千端萬緒錯綜複雜,在結案之前大多不會被幾聲哭喊牽着鼻子走。
就算有少數人信了古長玉的一面之詞,別的百姓聽到也會幫着辯駁。
他們包大人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些年走南闖北什麽樣的案子沒辦過?
太過清正廉潔就這點不好,朝中樹敵無數,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把同僚得罪光了。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包大人是什麽人他們再清楚不過,絕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案子還沒破別急着潑髒水,免得過些天因為說錯話沒臉出門見人。
展護衛的為人他們也知道,平時巡街多少小娘子給他示好,從未見過他有多餘的舉動,如此潔身自好,怎麽可能因為一個青樓妓女不從就憤而殺人?
那妓女長什麽樣?天仙嗎?
惜春院的姑娘容貌平平才藝也平平,白如夢那麽大年紀都能當上頭牌花魁,裏面要是有個天仙鸨母早就坐不住了,怎麽可能藏着掖着不讓見人?
別說什麽老鸨拿那天仙當親女兒養,都青樓了清醒一點。
青樓的老鸨都不是良善人,對她們而言只有待價而沽沒有真情實感,古長玉手裏真捏着個天仙一樣的養女的話早就傳的滿汴京都是,哪兒會像現在一樣不溫不火夾縫中求生存?
國子監那邊都是讀書人,年輕有才眼光高,周邊青樓妓館的妓女要麽花容月貌要麽技藝絕倫,總之容貌才藝得有一個能拿得出手,不然那些太學生國子生根本看不上。
惜春院的妓子無甚出彩之處還開在國子監旁邊,和周邊其他妓館相比生意冷清的很,要不是這次出了命案,他們都想不起來京城還有座惜春院。
老鸨幹哭不掉淚,嘴上說着把養女當親閨女養,親閨女死了她能這樣濃妝豔抹出來鬧事?
他們也不是要為難受害者,主要是這老鸨把他們當傻子,他們要是被牽着鼻子走豈不是真成了傻子?
這出鬧劇看看就完事兒了,結案之前什麽都別當真,包大人和公孫先生肯定比他們聰明,要不他們個個都是包青天了,還能像現在一樣靠力氣賺錢謀生?
古長玉哭喊的同時不忘豎起耳朵聽圍觀百姓的議論,她以為百姓會和她一起罵包拯徇私不公,萬萬沒想到這群泥腿子讨論的不是案情,而是她的惜春院開在國子監附近拉低了國子監附近青樓妓館的水平。
不是,你們沒病吧?
古長玉氣的臉都僵了,但是又不能表現出來,索性閉上眼睛哭的更大聲,争取把那些泥腿子的聲音給壓下去。
“小紅啊!我可憐的小紅!你怎麽就死了呢?!”
“殺千刀的展昭色迷心竅草菅人命,他見小紅年幼可欺想要□□,小紅抵死不從,那展昭竟然一劍把她給殺了。”
“小紅啊!我可憐的小紅!你死了之後竟然連屍體都沒有保住,只留下一只繡花鞋,哪個殺千刀的連屍體都偷啊?”
“開封府要是不管,我就去其他衙門繼續告,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開封府根本不為民做主。”
“小紅啊!可憐好好的一個黃花大閨女,就這麽死了啊!”
開封府不容如此喧鬧,很快便有衙役上前将哭鬧不休的老鸨和旁邊的白如夢帶去公堂。
圍觀的百姓見狀散了一些,但還有無所事事的圍在茶館小攤處閑聊。
白玉堂躲在暗處看熱鬧,聽到着百姓的議論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公孫先生說的沒錯,包大人的名望不是那老鸨胡攪蠻纏就能撼動的,只要這起案子能成功破解,幕後黑手的所有陰謀都沒法得逞。
不過蘇小郎和他哥哥的猜測也不是全無道理,大部分百姓在這件事情上都站包公,在破案之前不會被古長玉引導着一起罵開封府,但是總有那麽幾個拎不清的要彰顯他們的與衆不同。
誰也不知道拎不清會不會傳染,事不宜遲,揪出幕後黑手不能再拖延。
白五爺心中有了成算,耐着性子等古長玉從衙門出來然後開始盯梢。
公堂之上,古長玉顯然知道沒有小紅的屍體官司打不贏,她這次來的目的不是催包拯鍘了展昭,而是威脅要告到其他衙門。
誰說沒有屍體不能破案,先前證據确鑿,殺害小紅的兇手就是展昭,小紅的屍體能不能找到真兇就是展昭。
開封府不肯破案,她就去街上攔其他大官的轎子,她去告禦狀!
不信包拯不着急。
鬧劇過後,包拯和公孫策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開口,“她急了。”
或者說,幕後之人急了。
急了好,着急才容易露出破綻。
蘇景殊跑出大牢想去看熱鬧,只是晚了一步,出去的時候鬧劇已經結束,古長玉和白如夢已經一路哭喊的回惜春院了。
小小蘇:???
怎麽這麽快?
公孫策緩步出來,“古長玉要去攔轎告狀,接下來就看包大人的了。”
蘇景殊想了想,問道,“她會攔到包大人的政敵的轎子嗎?”
包拯:……
“咳咳。”
蘇景殊了然點頭,“看來很有可能會攔到。”
他不該小瞧包大人得罪人的本事,也不該小瞧幕後黑手拉包大人下水的決心。
公孫策笑笑,“古長玉今日不會再來鬧事,景哥兒先回家歇息,等你父親和兄長的消息。”
若無意外,這案子應該快要破了。
蘇景殊看兩位大佬沒有任何着急的意思,料到不管古長玉去哪兒告包大人都有應對之策,便放下心來回家歇着了。
明日旬休,他今天請假,相當于過了個星期天,雙休的日子真美好啊。
……
“爹,你是說,幕後黑手快要揪出來了?”
小小蘇恍恍惚惚,他以為今天案情不會再有發展,萬萬沒想到他爹那邊的進度會那麽快。
蘇洵蘇轼帶着幾位容貌姣好的妓子歸家,然後去開封府請包拯和公孫策。
幕後黑手可能在盯着開封府的動靜,直接将人帶去府衙不太妥當,為了幾位姑娘的安危,還是請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來一趟比較好。
蘇轼戳戳呆呆的小弟,湊到他耳邊小聲說道,“景哥兒,你知道外面的土匪強盜攔路打劫不動什麽人嗎?”
蘇景殊被戳的晃了晃,勉強回過神來,“不動什麽人?”
大蘇掰着手指頭給他算,“一不動雲游僧人,二不動配軍囚犯,這三不動的就是煙花女子。”
一不動雲游僧人,和尚熬得清水流,就是說出家的和尚身無分文,一年到頭都是吃素,一個個都瘦不拉幾的還沒錢,搶他們等于白費力氣。
小小蘇提出質疑,“二哥,京城的和尚都富得流油。”
而且人家也不是一年到頭都吃素,私底下吃肉的不在少數,大相國寺燒朱院的炙烤豬肉可有名了。
蘇轼熟練的捏住他的嘴巴,“你也知道那是大相國寺,富得流油的是京城的和尚,不是雲游的和尚。”
京城的和尚富和雲游的和尚窮不沖突,所以土匪強盜不動雲游的和尚。
配軍囚犯都是犯了事兒才被發配,大部分都不好惹,要是搶了個沒本事的還好,要是不小心碰到個混世魔王,可能山寨頭領都要換人當。
太危險,不幹。
而這最後一條不能動的,就是遍地都是的煙花女子了。
時人好風雅,花街柳巷夜夜笙歌,往來之人從未少過。
妓子相好的多,姐姐妹妹的也多,萬一害了個有朝廷大官當相好的妓女,可能山頭都要被官府帶兵給平了。
就算害的那個妓女沒有相好的大官,誰敢保證他的姐姐妹妹們沒有?
穩妥起見,還是不動為好。
這麽說的意思是煙花女子關系網強大,都說文人之間消息流傳快,其實閑七雜八的流傳的最快的是這些煙花女子。
家長裏短她們知道,市井閑談她們知道,要是哪個相好的嘴巴不嚴,甚至朝廷政事她們也知道。
這不,柳先生只是開口一問,客店中照顧他的妓子略一打聽,不到半天的時間他們就把那白如夢的來歷問了個底兒朝天。
蘇景殊:呆滞.jpg
好、好厲害。
包拯和公孫策也沒想到事情會那麽順利,聽到他們打探出白如夢的來歷後都驚了。
看來他們以往斷案還是太規矩,若是早有如此人脈,還愁斷不了案?
包大人黑臉威嚴,除了面對罪犯,問話這種事情大多都是由溫文爾雅的公孫先生出面。
幾位妓子都是國子監周邊的妓館出來的,都是才貌雙修,這次有柳三變許諾的填詞為酬,她們好不容搶到這個機會,回起話來異常幹脆。
“那白如夢是戲班的小旦出身,她丈夫是個小生,夫妻倆經營一個戲班子到處賣唱,因為人少戲碼也不多,所以日子過的很艱苦。哦,他們還有個女兒叫蘭蘭。”
“她丈夫是一場急病沒了的,治病花了不少錢,家裏沒了頂梁柱,戲班子也維持不下去,白如夢帶着她女兒蘭蘭潦倒度日吃了不少苦頭,惜春院的古夫人就是那時候找上她的。”
蘇景殊摸了塊點心,對展貓貓不在場感到非常遺憾。
展貓貓那裏打探出來的消息是這樣的:白如夢家鄉發大水,一家人背井離鄉逃難,路上父母雙亡,她不得已帶着癡兒弟弟賣身葬父。因為帶着個傻子弟弟,所以尋常人家都不願意買她,最終只得無奈流落青樓以全孝道。
聽聽聽聽,這裏面哪兒有她閨女的事兒?哪兒有丈夫的事兒?她又哪兒來的癡兒弟弟?
半句實話都沒有。
展貓貓啊展貓貓,這事兒結束後多學學怎麽防詐騙吧。
幾位姑娘喝口茶潤潤嗓子,繼續講,“白如夢到惜春院的時間并不長,應是古夫人許諾她一大筆錢財她才動心留下,只是之後再也沒人見過她的女兒,興許是被古夫人帶走了,也可能是她将女兒送到別處養育。”
畢竟在花樓當妓女不體面,讓女兒看着娘親陪酒賣笑也實在羞辱人。
公孫策沉吟片刻,問道,“白如夢真的沒有弟弟?”
“她閑談時提到過女兒,提到過丈夫,并沒有提到過弟弟。”其中一個妓子說道,“奴家的婢女和惜春院的小紅要好,她曾說過白如夢和那個小飛看上去不太熟,不過那個小飛是個傻子,平時都被關在房間裏不讓他出門見人,她也沒怎麽見過那個小飛。”
她們是受士子追捧的當紅歌伎,根本看不上惜春院那等地方,只是青樓紮堆而建,各家妓子不怎麽和惜春院的妓子打交道,底下的婢女和粗使丫頭卻沒那麽多講究。
白如夢被古長玉弄到惜春院,自然不會大大咧咧将來歷說出來,可她之前只是個戲子,平時閑談又沒有保密的意識,很容易就能從話語間找出她的來歷。
婢女丫頭知道,她們伺候的人便能知道,她們伺候的人知道,就等于秦樓楚館的妓子們都知道。
哦,惜春院的除外。
要她們說,那惜春院的鸨母就是個傻的,既然開在了國子監附近就要培養些色藝俱佳的門面才好,不然還是開在外城更合适。
外城的販夫走卒要求不高,何必沒本事還非要吃這口飯呢?
公孫策:……
公孫策又問了幾個問題,這才謝過幾位姑娘并将她們送走。
“惜春院生意冷清,往來人員也不多,先前我與包大人一直奇怪那紅花殺手究竟是誰,又如何在衆目睽睽之下掩人耳目和惜春院聯絡。”公孫策遠遠的看着幾位姑娘相攜離開,目光有些微妙,“不過現在,倒是有了些思路。”
蘇景殊靈光一現,“先生覺得那個小飛是真正的紅花殺手?”
公孫策摸摸胡子,“景哥兒睿智。”
蘇景殊:額……
也可以換個詞,比如直接說他聰明。
包拯眸光沉沉,“公孫先生,小紅被殺之後,那小飛是不是再也不曾露面?”
公孫策轉身,“大人的意思是,小紅的屍體可能是小飛盜走的?”
“并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包拯早就發現惜春院并非鐵板一塊,如果白如夢是受脅迫陷害展護衛,那紅花殺手便有可能和古長玉不是一條心。
偷盜屍體有違常理,那小紅是惜春院的人,收殓入棺都是古長玉一手操辦,能在古長玉眼皮子底下把屍體偷走的十有八九就是惜春院裏的人。
小紅的屍體失蹤,展昭殺人一案就不得不拖延,這不是古長玉想看到的,也不是幕後黑手想見的事情。
仔細盯着那小飛,或許會有意外收獲。
只是不知那人還在不在惜春院,若是在可以直接交給白玉堂,若是不在,想把人找出來怕是有些麻煩。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公孫策回頭拱手道謝,“此事多謝蘇兄,若無蘇兄尋來這幾位姑娘,我和包大人只怕還要頭疼數日。”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老蘇擺擺手,“先生與其謝我,不如去謝柳七,要不是他奉獻出兩首新詞,那些妓子也不會如此上心。”
公孫策聞言失笑,“若我前往,柳先生怕是連門都不會開。”
柳永仕途艱難,晚年生活也不順利,致仕後深居簡出,除了歌伎和少數幾個好友外連親兒子登門都不讓進,他想道謝也不得其法。
蘇景殊眨眨眼睛,“包大人,百姓協助辦案有賞錢嗎?就城門口貼告示的那種賞錢。”
包拯點頭,“自是有的。”
蘇景殊指指他爹,“那您在案子破了之後算算柳先生能得多少賞錢,到時候讓我爹去給他老人家送去。”
蘇洵笑罵道,“你是想讓咱爺兒倆一起被趕出來?想去見他何必找這麽個理由?”
蘇景殊不太服氣,“爹,這是柳先生憑本事換來的錢,怎麽就不能送過去了?”
別的錢是銅臭,這個錢可不是,官府衙門的規章制度中寫的明明白白,他們拿在手上坦坦蕩蕩,憑什麽不能拿?
子貢贖人不領錢,子路救人而受牛,孔夫子罵子貢而贊子路,可見幫忙做事拿報酬是理所應當的。
大不了到時候他去送錢,就算被趕出來也只是他一個,老爹和柳先生可以繼續當朋友。
蘇洵啧了一聲,“你就是想找理由去見他。”
蘇景殊理直氣壯,“有問題嗎?”
父子倆待在一起時就沒消停過,公孫策見多了已經習慣,朝忙于拌嘴的好友打過招呼,然後和包拯一起回開封府繼續詳查惜春院。
對幕後黑手來說,這大概是喝水都要塞牙縫的一天。
以包拯和公孫策的預測,那古長玉應該是剛剛見過幕後黑手,短時間內不會再去見面,然而這次他們的預測不怎麽準,白五爺只盯了一下午,天還沒黑古長玉就東張西望的避開人群出門了。
白玉堂一路跟過去,再然後,他就覺得牢房裏那小孩兒的異想天開也許不全是異想天開。
宮裏的太監設計構陷大臣,大宋要完啊!
包拯眉頭皺的死緊,額間的月牙黑到反光,“竟然是宮裏的太監,還是個位高權重的老太監,怎會如此?”
本朝嚴防宦官擅權,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文人對宦官有着絕對的壓制,老太監要位高權重也只能在後宮而非前朝。
後宮……
劉太後已去世多年,官家的後宮人雜事多,而曹皇後又是個不管事的,會有太監借機掌控權柄也正常。
難道是樂平公主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樂平公主(拔刀):包黑子,本宮再給你一次說話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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