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老婆呢?

第43章  你老婆呢?

“再見。”

顏孟以最後一次用力地抱住厲棠。

她搬出去了, 沒有轉過一次頭。

厲棠的腳步釘在原地,追不上去,眼睜睜看着顏孟以的身影在昏黃的路燈下拉得老長。

她穿着一件舊日的淡藍色連衣裙, 裙擺在夜風中輕輕搖曳, 拖着舊日還是高中生時用過的行李箱, 兜裏只有一張銀行卡, 存着她做自媒體的收入。

顏孟以穿着半高跟的鞋子, 拖行李箱的動作也很吃力。

厲棠看着她那笨拙的樣子,有點陌生,甚至有種夢游般的感覺。

管家不知道厲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反應, 再三瞥着,都沒看出厲棠想要挽回。

終于,顏孟以打到一輛出租,司機幫她把行李搬上去。

車門一關, 只能看到顏孟以端坐在後座上。

随即,那輛黃色的出租便消失在了車水馬龍的京市街頭。

直到此時,厲棠才終于追出去兩步。

“她,真的走了?”

厲棠也不知道自己剛才為什麽站在原地沒動。

或許從頭到尾, 她都不曾相信過顏孟以真的會離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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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市那麽大,可是,離開了金錢的加持,京市又顯得那麽小,只有犄角旮旯才能容得下肉身。

在地下室,在被分割的五居室, 在公園的長椅上, 這樣的地方包容着沒有錢加持的肉身。

顏孟以這麽社恐,這麽單薄, 這麽脆弱,外面那些喧嚣的、推搡着的世界,她受得了嗎?

她見過早上六點的太陽嗎?她擠過5號線的地鐵嗎?她嘗試過在充斥着汗味和發酵味的車廂中抓穩過扶手嗎?

她都沒有。

厲棠一瞬間意識到,這算不算自己在某一種程度上對顏孟以的輕視?

她以為這只小蝴蝶早已經被馴化,沒想到,蝴蝶還是飛走了。

————

顏孟以沒有去找宋瑜璟。

雖然宋瑜璟有房産,一個人住空空蕩蕩,但顏孟以還是不想過去叨擾師姐。

她只是走進了路邊的房屋中介所,很快去看了房,簽好了一年的租約。

倒不是她有多麽擅長決策,只是她銀行卡的餘額決定了她幾乎沒有選擇。

在外面的小超市買好了洗漱用品,顏孟以洗完澡,終于是暫時地把自己安頓下來。

躺在嘎吱作響的床上,聞着屋子裏的難聞味道,腦海中回蕩着的是浴室的肮髒和不适感。

顏孟以不斷地對自己說,要習慣這一切。

放在床頭的手機響了。

顏孟以心裏咯噔一下,拿起來查看。

是厲棠,難得的,罕見的,給自己發了消息。

沒有多餘的情感,只是簡單的幾個字:“就算要分開,房子是* 你的,該我走。”

顏孟以看着手機屏幕,心中泛起一絲苦澀,她沒有回複。她的沉默,比任何語言都要沉重。

鑒于先導片反響熱烈,所以正片也加班加點上線,在這天,也就是周四晚上八點準時放出。

不論顏孟以打開哪個軟件,都會看到有人在讨論《枕邊戀人》,她把手機扔到一旁,将頭深深埋進枕頭裏。

卻因此聽到了自己孤寂的心跳聲。

曾經,科學家發現,有一頭虎鯨,它發出的聲波跟其他虎鯨的聲波不一樣,所以,它一直是孤寂的。

“你也會想我嗎?”

顏孟以坐在窗邊,窗外的夜色如墨,屋內的燈光映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的眼神空洞,像是失去了靈魂。

但随即,她又忍不住腦補出厲棠和華靜妍通電話的場景。

為什麽跟她打電話可以打很久?

跟我就只有一些話可以講?

到晚上十一點多,合租的室友們陸續回來了。

她們用力地關上防盜門,随即高聲用方言交談。

合租的地方,牆壁是隔出來的,并非是實體牆,因此,外面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她們讨論着《枕戀》的內容,讨論着厲棠在節目上的表現,說起她的廚藝,說起她在婚姻中的每一個細節。

一牆之隔,顏孟以靜靜地聽着,她感受得到,風和時間穿過她的身體,流淌過去,但是她什麽也做不了。

顏孟以的苦澀,像一杯沒有加糖的咖啡,她無法解釋,也不想解釋。

她只是靜靜地坐在窗邊,期待着某個身影的出現。她開始幻想,幻想着厲棠捧着花,出現在她的門前,就像她期待過的那樣。

她是這樣熱切地期待,甚至開始拉開窗簾,期待厲棠通過某種方式得到自己的蹤跡,她探頭張望,得到的當然只有失望。

她大哭起來,恨自己的軟弱,她又不斷嗫嚅地告訴自己:“這只是情緒的反撲,一切都會過去。”

回憶像一部老電影,一幕幕在顏孟以的腦海中回放。

她們曾是同學,曾是朋友,曾是戀人。那些稀裏糊塗的日子,那些無憂無慮的時光,如今卻變得遙不可及。

或許,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或許我們本就不同路,但是我太想跟你一起走了。

稀裏糊塗的。

但厲棠是清醒的。

那一天結束後,厲棠接到電話,說是有事要先回家。

兩人一整天沒有聯系。

顏孟以腦子裏全都是那些場景,她整個人恍恍惚惚。

終于忍不住追問。

“我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顏孟以做好了哭的準備。

人的一生總是要做錯一兩件事的。

如果那時候厲棠說“朋友”,顏孟以轉身離開,想來抽身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可是她說是“應該算談戀愛的女朋友”。

顏孟以歡欣,她有女朋友了,她這是談戀愛了嗎?

可是,确定關系後的一周,厲棠似乎很忙,也很少給她發消息。

消息寥寥無幾,顏孟以的心,也随着這些沉默的消息,慢慢沉了下去。

她再次約出了厲棠,再次問出了那個問題。厲棠的回答依舊,但顏孟以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

“你不是問過了嗎?”厲棠的聲音平靜,顏孟以的心卻泛起了波瀾。

“我看你很不情願,所以想再問一次。”

“我們去把證領了吧。”厲棠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在顏孟以的心中爆炸。

如今,顏孟以一次又一次地回想,她開始懷疑,厲棠對她,沒有愛,只有需要。她開始懷疑,自己對厲棠,是不是也只是一種依賴。

她開始用心理學的術語來定義他們的關系,NPD,自戀性人格障礙,BPD,邊緣性人格障礙。這些冰冷的詞彙,成了她心中的枷鎖。

————

“今天的節目你看了嗎?”萬翠容打給厲棠。

對于厲棠家庭的變故,萬翠容還一無所知。

“沒有。”厲棠似乎是坐在鋼琴前面。

電話那頭偶爾傳出琴鍵發出的聲音。

但是不成曲調。

厲棠本人也不喜歡彈鋼琴。

“網友們對你和小以的評價都挺高的,說實話,之前我一直擔心你高高在上,沒想到你為了她,學了挺多東西的,真的讓我松一口氣,”萬翠容說,“不過,更讓我沒想到的是,小以的人氣也很高,一個素人,但是路人粉自願為她創建了超話,而且,并非是因為她的婚姻身份,而是因為她太令人意外了,你知道多少人在複刻她做的簪子嗎?但是目前為止,全網沒有一個人挑戰成功的!”

厲棠嘆了口氣。并非顏孟以這些年在家裏做全職太太沒有生存能力。

窺視人心,厲棠扪心自問,她同樣經不起嚴苛的審視。

讓顏孟以全職在家七年,這其中何嘗沒有厲棠默認的授意?

她知道顏孟以有多優秀,有多耀眼。

或許,她默許了明珠蒙塵,她甚至巴不得這樣的事情發生。

只有這樣,她才能留住顏孟以。

萬翠容終于察覺出異常:“你家出事了?”

“沒有。”

“讓小以接電話。”

沉默。

厲棠的反應,卻出奇的敷衍。她的眼神空洞,她的心,似乎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甚至連她無意識間按出了難聽的曲調,她也絲毫不關心。

“我現在馬上過去。”

說完,萬翠容就挂斷了電話。她沒有猶豫,立刻驅車前往。

走進厲棠的家,卻沒有聞到那種熟悉的香薰味道。一切都變了,變得陌生,變得冷漠。

這個家,失去了女主人。

厲棠坐在琴房裏,她的手在琴鍵上無力地撥動,她的眼神,空洞而遙遠。

她穿着一件皺巴巴的白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鎖骨的線條,一種陰郁頹敗的美感。

“你老婆呢?”萬翠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怒氣。

厲棠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坐着,像一座雕塑,沒有生命,沒有情感。

“你老婆跑了?都怪你,知道她在意什麽,還故意氣她,去找她呀。放不下你的面子?”

萬翠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直刺厲棠的心。

“她不想看到我。”

厲棠的聲音,低沉而無力,她的眼神,更加空洞。

厲棠開始回想,回想她們的點點滴滴,回想她們的歡笑,她們的争吵,她們的愛,她們的恨。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不自覺地加快了節奏,發出了一串雜亂無章的音符。

永遠忘不了第一次接觸時的笨拙,那段時間,繼母逼她簽字放棄所有一切,焦頭爛額之際,是顏孟以的存在給了她無限力量。

她害怕顏孟以讨厭自己,于是在聽到顏孟以的問題後,給出了“算談戀愛的女朋友”這個回答。

萬一顏孟以拒絕了,她們還有退回朋友的餘地。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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