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嘤咛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嘤咛
高考這件事情, 絕對算不得一回生二回熟。
許岸經歷過,反倒覺得,這次比上次還要緊張些。
好在心裏有底, 題答得順暢。
都是李黎給她捋過的知識點,她本就聰明,觸類旁通, 以前的缺項補得快, 更加順手自得。
突然覺得影視作品裏幾個月惡補上大學的事情不算虛構。
好的老師,有時候抵得過數年的盲目學習。
從考場出來的時候, 天大晴, 陽光刺目, 淮州每年有一段不長不短的梅雨季, 會随着夏天的來臨, 徹底消散。
這般好的日光,不由自主的讓人皺起眉。
好像她這半年大多伏案, 看到的只有日出和夜晝。
人散了勁, 手裏拎着最簡單的透明文具袋,腳下的路走得慢, 甚至都不像旁人,出來的瞬間先把手機打開。
好像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做完, 餘下的,就缺了點念想似的。
直到出了校門, 看到站在面前笑容燦爛的姚于菲,她才有種一切終于結束的實感。
姚于菲樹袋熊似的攀住了她,第一句話就是:“跟着姐妹玩去,考試周請假來看你,千萬別跟我提一句跟考試有關的事情。”
許岸被她逗笑, 另一半的氣力也卸了下來,回抱着,在她肩頭伏了很久。
好像二十歲以前,最重要的事情無外乎是各種考試堆疊出來的人生,明明每一場考完,面臨的都會是更加殘酷的生活,可人還是樂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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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每一次當做苦難的終點似的,去期待新的生活。
這一年,羽翼半豐,卻又被陸臨意護着的許岸,把這場考試,當做人生最為重要的一場戰役。
現在,她勝利了。
兩個人在校門口靜靜抱了許久,久到甚至有校園記者認出許岸,想要采訪她。
許岸連連揮手拒絕,拉着姚于菲就往旁邊的車跑去。
奔馳E系,陸臨意的車裏,最最不起眼的一樣。
司機一直坐在車裏。
陸臨意原是打算親自來的,被許岸勒令回了北青,不允許他在這天出現。
小姑娘理由充分,“陸先生你日理萬機,我不能浪費,而且,”她頓了一下,“我有些自己的事情要處理。”
話說到這個份上,陸先生自然也不是什麽非要貼上去的人。
萬事講究你情我願,沒有半點強迫。
安排司機接送,餘下的也不過是前一晚上給她發的祝福信息。
俗套卻耐用。
L:【金榜題名,得償所願】
許岸默默的記下,截了個圖。
放到了收藏備份中。
她和陸臨意的記憶不算多。
沒有照片,也鮮少有對話。
大多數時候他都是電話直來直往,并不喜歡手指觸及鍵盤這種低效率的溝通方式。
所以難得的祝福,她存了下來。
一上車,姚于菲就沖她擠眉弄眼。
微信滴滴滴的發個不停。
搖一搖:【老實交代,這車怎麽回事,司機怎麽回事,這可是奔馳啊!】
搖一搖:【我還聽說,你回璀璨星城住了???】
搖一搖:【誰給你買的房子?你被包/養了?!!】
突突襲來的問題,許岸都不知道到底應該回答哪一個,更準确的說,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去形容她和陸臨意的關系。
那晚陸先生說喜歡她,卻也沒有後續,問起兩個人的關系,也不過說的是要等考試結束。
現在算什麽?
暧昧的都市男女?亦或是過分好的朋友。
許岸只能給她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沒有給姚于菲回信息,而是給陸臨意發去了一條。
山午:【陸先生,我考完了^^】
帶了個笑彎彎眼的表情。
陸臨意沒有回。
他白天總是忙得很,許岸也是後來才知道,不論是去汝城找她,還是陪她散心的兩次,都是他推了工作前來的。
萬貫家財總不能是憑天而降,越是他這樣身家地位的人,才越是需要謹言慎行、步步籌謀。
身居高位,走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姚于菲見她沒什麽反應,探着頭不見外的和司機說道:“師傅,去青年路的‘悶’。”
許岸擰着眉,倒是沒有拒絕,“青年路我知道,這個‘悶’是什麽?”
“去了就知道了呗,我還能賣了你不成。”
等到許岸坐到“悶”的大堂時,倒的确有種被姚于菲賣了個感覺。
淮城本就不大,前些年借着旅游業的東風,開了不少所謂的民謠酒吧,一到晚上總有人捧着吉他,唱着傷春悲秋的情歌。
姚于菲高中的時候就對這些燈紅酒綠的店有興趣,拉着許岸就往裏沖,總被她以“未成年”為由給攔了下來。
現如今,她看着這大門緊鎖,頗有幾分年代感的,半大不大的酒吧,頭皮嗡嗡,總覺得不是什麽有趣的地方。
門口招牌的營業時間寫着:晚八點至早六點。
典型的後半夜出動。
這六點不到的時間,難怪人家不開門。
姚于菲卻橫,打了個電話,話語嚣張,“給姑奶奶開門。”
她今天明顯有備而來,白色的緊身T恤外面套了件短小的黃色吊帶,牛仔短褲把一條長腿襯得筆挺修長。
蒼蠅腿的睫毛明顯有了進步,換成了扇子似的假睫毛,眼睛一張一合,像是兩個黑色的屏風,把一雙漂亮的眼睛蓋得嚴嚴實實的。
許岸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白T長褲,黑白相間的板鞋,手裏還拎着文具袋。
跟這裏格格不入。
緊接着就聽到裏面噼裏啪啦的聲音起,鎖子彈開,一頭黃色的腦袋就猛地紮了出來,“姑奶奶您來了,哎呦,稀客,這不是咱們許大美女,快來快來。”
人往裏迎着,許岸想了半天,才終于把他和高中時那個瘦瘦小小的,總愛坐在最後一排摳鼻屎的男生聯系起來。
“吳宗庸?”
“嘿,咱們就說,不愧是學霸,腦子就是好用,就是我,嘿嘿,快進。”
酒吧不大,沒有開燈,大堂昏暗,只靠着吧臺的一盞壁燈照着光。
看起來有些年歲的樣子。
正中橫豎放了四排站位,一旁放了兩排卡座。
姚于菲蹭了蹭許岸的肩膀,“老吳去年不是沒考上嘛,盤了這麽個店,生意還行,他手藝好,這店主要靠着他的招牌面。”
“一會兒謝轍過來。”
許岸一愣,微微皺眉,“你叫他來幹嘛?”
“不是我叫的,你回一中考試的消息在班級群裏傳遍了,不對啊,你不是在群裏嘛,大家嚷着給你賀賀,說聚在這裏,看你沒拒絕,都以為你答應了。”
許岸一聽,頭都大了。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那個每天99+消息的班級群,早就被她屏蔽,再沒點開過一次。
現下長嘆了口氣,問了句,“還有誰?”
“挺多的,謝轍不是班長嘛,他一開口,咱們班來了大半。”
許岸的頭越發大了起來,環顧了一圈四周,開始考慮如何溜得神不知鬼不覺。
可人尚未找好理由,就聽到門外叽叽喳喳的聲音,吳宗庸興沖沖的跑去開門,推門而入的可不就是以前班裏的同學。
零零總總,足足十五個人。
許岸高中時人緣好。
雖是冷清的性子,但大多數時候柔和,從未與人沖突。
人又漂亮,淺笑着看你時,會讓人有種浸透心底的愉悅。
因而喜歡她的人也多。
考試周能夠請假回來,都是把她當朋友的。
現如今一擁而入,三兩湊在許岸面前說着祝福的話語。
“女神,今年考得怎麽樣,肯定狀元!”
“去年少考了一門大課還能擦本科線,你簡直不是人,是神啊。”
“聊什麽考試,不聊不聊,都是成年人,咱們今晚喝酒!”
熱熱鬧鬧,吵吵嚷嚷。
許岸剛剛考完時那點疏離茫然,無所适從的不耐感陡然消失。
像是重新回到了俗世的人,開始貪戀紅塵的美好。
吳宗庸的手藝當真好。
酒吧裏面賣面條,屬實是頭一遭,可當真人人面前端了碗面,晚飯的時間,一個個吃的歡暢。
面吃的幹淨,酒上了桌。
紅的白的,洋的啤的。
主題自然是給許岸賀解放。
去年的事情都有耳聞,當初就有很多同學打抱不平,但許岸走的突然,招呼都不打一個,因而一腔憤恨無處發洩,連帶着下一級的不少同學對莊果希存了意見。
現在人回來了,場子自然要熱起來。
許岸架不住勸酒的熱情,一個個祝福話說的俏皮。
“女神,祝你旗開得勝,青大拿下,八塊腹肌,盡在裙下。”
“天王蓋地虎,你是九八五,寶塔鎮河妖,必上二一一。”
“幹了這杯酒,高考成績九百九。”
……
許岸被逗得喝得多了些。
大概潛意識也想放松一下,就由着自己的本心。
人在快樂的時候喝的多,就容易醉。
姚于菲勾着她的肩膀,揶揄着,“姐妹夠意思吧,過瘾吧。”
許岸竟當真捧了姚于菲的臉頰,許是有了之前親吻陸臨意的經驗,這件事情做起來越發的順手,當即在她臉頰上落了個吻,帶着重重的吧唧聲,“姚菲菲,我全世界最愛你。”
惹得全場嗷嗷尖叫。
都是剛剛成年不久的少男少女,撒了歡玩起來野。
吳宗庸帶着一群人在卡座上玩游戲,姚于菲非要去蹦迪區跳舞。
許岸喝的暈乎乎的,也玩不了這些瘋狂的游戲。
靠在椅背上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管她。
“我沒事,就是有點頭疼,靠一靠就好了。”
“謝轍在那邊,讓他看着你我放心。”說着,還別有深意的挑了個眉。
許岸作勢就要打她,被姚于菲一溜煙的竄走。
當年校內鼎鼎有名的學霸校草喜歡學霸校花的故事人盡皆知。
一度在校園論壇上熱議,被封為一中意難平之首。
只不過當真有些暈。
換了地方,又臨近考試,許岸睡得不算好。現在松懈下來,倦意最先襲來,找了個卡座的角落,把自己窩了進去。
手機已經不知道被放到了哪裏。
人多又雜,大家頻繁更換着位置,大概掉到了哪個縫隙中。
她實在困倦,顧不得找,就陷入了沉睡。
=
陸臨意這兩天在海城出差,原本的會議下午提前結束。
想着小丫頭沒良心,不讓他來接,于是應了顧淮的局。
算不得多麽重要的場合,勝在人大多年輕。
顧淮打着為聶允安賀展的由頭,叫了不少圈子裏的新貴。
北青認權,海城認錢。
融易集團的總部設在蘇市,創業初期的大半業務都落在海城。
現如今雖搬回北青,但底子仍在,疊加上陸家的背景,簇擁者衆。
是以陸臨意肯點頭,這場局的準入門檻就高了不少。
顧淮樂得借他的名義替自己賺個人情。
還特意向聶允安讨了個情。
這個從三歲就開始跟在陸臨意身後,枉顧上一輩鬥的你死我活的隔閡,把自己類比羅密歐與朱麗葉的文藝少女。
因此給顧淮新開的美術館送了張價值八位數的真跡。
地方定在了海城私密的居盛齋。
獨門獨戶的院落式餐廳。
不過六點,人都已經來齊。
寒暄着,眼眸卻都巴巴看着門外。
陸臨意來得多少有些遲,甫一落座,聶允安挂着笑,謝謝二哥捧場的話還沒說出口。
程源就跟了進來,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陸先生,指尖落在腿上,有節奏的敲擊着,眉眼間閃過一絲薄韞,而後叮囑道:“讓人在門口看好,你開車。”
“是。”
程源掩門而出,陸臨意起身端酒,“臨時出了一點意外要處理,各位擔待。”
說着,就着手裏的酒杯飲了一口。
陸先生能喝這杯酒,已經是給所有人面子。
當下也不能有人指摘些什麽。
落杯邁步,走到顧淮身邊時,拍了下他的肩膀示意。
顧淮立刻轉了個話題,熱起了場子。
海城離淮州近,不足兩個小時的車程。
程源開的快,抵達“悶”時,剛過十一點。
酒吧最熱鬧的時間。
門口蹲着幾個頭發染得五顏六色的少男少女,吞雲吐霧,看着來人,不由得把煙往身後藏了藏。
明明是不認識的陌生人,卻偏生覺得氣場強大,讓人發憷。
人好找。
滿室的熱鬧,偏生她這裏最安靜。
瘦小的一個人窩在角落裏睡覺,一張臉巴掌大,眼底泛着青灰,看出來的疲憊。
身上還蓋了一件男士的夾克外套。
旁邊坐着的少年,青澀陽光,和旁人說上幾句話,眼眸總要落到她身上數秒。
眼底的愛意無法隐藏。
陸臨意冷笑着,勾了唇,直接走上前去,打手就把人抱了起來,衣服随之落在了地上。
謝轍最先大喊了一聲,“你是誰?放下她!”
瞬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引了過來。
吳宗庸一下子沖了過來,剛想動手,卻猛地收住。
這種只一眼就能迫得人不敢上前的氣度,是整個淮州都找不出一個的。
衿貴卓然,絕非等閑。
堪堪站在那裏,是跟他說句話都會吓得大氣不敢喘的漠然。
他頓時噤聲。
姚于菲又慫又怕,人是她帶來的,萬不能出現任何問題。
咬着牙沖上前去,“你是誰啊,大庭廣衆強搶民女嗎?!”
一群乳臭未幹的小朋友,一個個虎視眈眈仿佛他會吃了許岸的模樣。
而懷裏的丫頭卻渾然不覺,睡得安穩。
不由得氣笑,伸手捏住許岸的鼻子,小丫頭皺着眉,一臉的不耐。
“許岸,我是誰?”
許岸眼縫微開,漏了一抹光進來,眼看着是陸臨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往他懷裏紮了紮,鼻腔帶着嘤咛的嬌嗔,“陸先生別鬧,我好困。”
頓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陸臨意身居高位的俯視着一群半大的孩子。
“人我帶走了,程源,今晚的賬都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