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26第 26 章
“坐。”周懷夏站着太累,直接坐在地毯上,并示意孔平也坐下,好像她才是這間房的主人。
孔平愣了一瞬,到底還是跟着坐在了周懷夏對面。
“僞裝性康複一般有幾個典型特征,比如表面情緒平穩、避免深入探讨創傷,出現失眠等。”周懷夏看向孔平,“今天你的心理醫生有沒有和你談過這些?”
提起這個,孔平臉上的遲疑更重:“談過,但……”
周懷夏:“有什麽不對?你可以和我說說。”
孔平解釋:“我情緒一向穩定,失眠也是試圖自殺之後才出現的情況。”
他的失眠是結果,不是原因。
大概怕周懷夏不信,孔平又補充了一句:“和我的職業有關,情緒不穩定做不了。”
其實心理醫生手裏有關于孔平更詳細的信息,但鑒于他說自己有幾次想要自殺的行為,醫生認為他遭受創傷後的穩定情緒可能是無意識假裝出來的。
孔平想解釋又無法解釋自己近來自殺的沖動,只是隐隐覺得不對,又說不清楚哪裏不對。而周懷夏能看出心理醫生看不出來的東西,他願意嘗試着和她溝通。
周懷夏又問:“你的手傷有沒有影響你的職業?”
既然因手傷直接退伍,他的手在他職業生涯中必然占據極其重要的一部分。
孔平明顯停頓了。
也就在此刻,他腦中記起一段短暫混亂的畫面,同時傳遞給了周懷夏。
孔平穿着吉利服被重重壓在雜草叢中,前方狙擊步槍倒塌,甚至連臉也被深深壓進地面,無法動彈,下一刻右手被人用石頭猛砸數下,尖銳疼痛直逼天靈蓋,他喉嚨間發出低啞哀嚎,瘋狂用力,試圖掙紮,卻始終被脊背上踩着的那只腳壓住,他拼命扭頭向右看去,只來得及見到砸手人耳朵上的三道金色圓環,就被背上那只腳踢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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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地毯上的周懷夏幾乎感同身受,被護具綁着的右手猛地抽搐,對面陷入記憶中的孔平并未察覺。
她微微偏臉,緩了一瞬,又重新看向孔平,他是狙擊手?
顯然在暈過去後,對方也沒有放過他另一只手,整個行動充斥着針對一個狙擊手惡意打擊報複的意味。
“有影響。”孔平心中情緒劇烈波動一瞬,但很快又恢複平靜,有些可惜道,“以後不能再做那一行了。”
奇怪,孔平提起創傷也會情緒波動,以至于被她“看”見,但自殺的時候,卻沒有任何想法?
到現在也不回避社交,還會向外界尋求幫助。
周懷夏想不通。
但心理醫生判斷他可能存在僞裝性康複也不是沒有道理。
孔平內心的痛苦并沒有完全消解,否則不會一提及就回憶起事發的畫面,情緒波動強烈到足夠讓她“看”見,但他又能迅速恢複正常。
符合情緒不穩定的判斷。
只是也不能排除他本身情緒控制能力強,畢竟職業特殊。
于是,周懷夏接着孔平的話,像是好奇随口一問:“你在原來那一行做的怎麽樣?”
孔平臉上略有傲氣,雙眼亮得驚人,極其篤定道:“很好。”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雖然現在不行了,但以前沒人能比得過我。”
孔平擡手點了點自己大腦:“這裏的直覺,永遠比其他人強。”
周懷夏心道,原來如此,看來他本身天賦驚人,難怪信了她先前扯的謊。
“你的手能恢複嗎?”周懷夏問道,她視線掃過他的手,這麽嚴重的傷,孔平恢複得再好,也不可能繼續當狙擊手,他的天賦再好,此後也只能困在這具身體內。
如果是真正的心理醫生,可能不會選擇這個時候問這句話去刺激他,但她想知道他受到刺激後的真實感受。
周懷夏隐隐有種預感,從剛才孔平記憶中那幾個短暫片段結束後,好像……兩人之間的聯系還沒有中斷,她應該……還能感受到他的情緒。
“後期堅持治療複健,有可能恢複正常抓握水平。”孔平低頭看着自己雙手,攤開又握緊,兩只手不同程度地呈現“槍手”形,他苦笑一聲,喃喃道,“一握東西就做出這個動作,每天都像是在提醒過去,我想快點恢複。”
痛苦、遺憾和不甘的情緒齊齊朝周懷夏湧來,曾經的驕傲和天賦破滅,輝煌的過去成為枷鎖,将其沉重拉入深淵黑暗中,但與此同時,還有一股令人無法忽略的,永不屈服的強大意志夾雜其中,幾乎要将那些負面情緒壓倒。
周懷夏偏過臉,擡手捏了捏鼻梁,以掩飾驟然受到的複雜洶湧情緒沖擊,她無聲吐出一口氣,重新看向對面三十出頭的男人,哪怕剛剛經歷自殺,他眼中除了迷茫外,只剩下平靜克制的堅韌底色。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會自殺。
到底是哪裏不對?
周懷夏開始後悔,這幾次自殺中,她的注意力全在擺脫困境裏,根本沒有注意孔平自己的意識,如果當時不掙脫出來,或許能發現一些端倪。
“沈亦,你可以辦入院手續了。”周懷夏忽然道。
剛把所有監控裏自己扛着輪椅奔跑的矯健身影删除的沈亦:“啊?”
“就住安雅苑。”周懷夏問孔平,“你隔壁都住了人嗎?”
她話題跳躍的太快,孔平也沒能反應過來,愣愣道:“106沒人。”
“沈亦,你住106。”周懷夏起身走到房門前,打開門看了看鎖,回頭指着孔平,“他要自殺,你就過來攔着。”
電子鎖對他應該不是問題。
孔平和沈亦對視一眼,面面相觑。
周懷夏關上門,走回來對孔平道:“這幾天我要去找老師問問你的情況,以防萬一,他就住隔壁。”
孔平一時間滿腦子疑惑,他視線落在沈亦晃動的腿上,終于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困惑:“你男朋友的腿……不是斷了?”
“是斷了。”周懷夏面不改色,“幾個月前的事,現在能站一會,還需要複健。”
“這幾天讓他先和你待在一起,有突發的事情能幫忙。”周懷夏看向孔平,“明天的檢查你繼續做,我周六再過來看你們。”
呂謹極有眼色地走向陽臺,把輪椅推了進來,放在沈亦面前。
“……”沈亦默默起身,重新坐上了輪椅。
周懷夏低頭給之前為他們介紹療養院的工作人員打電話:“你好,我們想要辦理入院手續。對,選好了,想住在安雅苑106。不用,我們已經在裏面。”
“對了,我們不小心把105陽臺的玻璃門撞碎,待會刷卡你們可以一起扣。”周懷夏神态自若道,“麻煩盡快幫105恢複好。”
對面詭異沉默了一會,保持着禮貌道:“好的,我們馬上讓維修工程師過去。”
周懷夏挂斷電話,又對孔平道:“抱歉,我們要去106辦理手續,你先休息,暫時別想太多。”
三個人從105大門出來,門一關上,沈亦就轉着輪椅到隔壁,壓低聲音問:“怎麽我就突然要住院了?”
“他可能還會自殺。”周懷夏拿出手機,“有事我打你電話,你直接沖進去。”
沈亦報了電話號碼,又加了她微信,才低聲問:“那個孔平怎麽回事?”
周懷夏通過他,拉了三人群,慢吞吞道:“懷疑中邪了。”
沈亦僵硬擡頭:“中……邪?”
不是,這世上真的有鬼?
“那我是不是需要護身符保命?”沈亦急忙朝周懷夏伸出手,“你有吧?肯定有。”
周懷夏面無表情豎起左手兩指,煞有其事在他掌心畫了幾筆:“好了。”
“……”圍觀的呂謹搖搖頭,默默把三人群改名成綠龜毛。
沈亦忽然覺得不對:“周懷夏,你為什麽不住進來?”
他腿好好的,但她手是壞的!
“開始和保安說的就是男朋友腿斷了。”呂謹先回答,“再說你病歷都塞進來了。”
沈亦道:“我可以再把周懷夏的病歷塞進來,她也在這裏,有事都不用打電話。”
周懷夏居高臨下瞥了沈亦一眼:“明天周一,我要上課。”
沈亦:“?”
他震驚:“我也是大學生!”
周懷夏:“你上課嗎?”
“……”沈亦清了清嗓子,“偶爾是逃點課。”
周懷夏上下打量他:“剛被女朋友綁架,輔導員一定能理解你請假休息。”
沈亦:“……前女友,謝謝。”
療養院的工作人員來得很快,帶着維修工程師一起過來的,一部分去105拆卸破的玻璃門,另外兩個工作人員拿着合同和鑰匙進了106。
“卡可以刷三個月。”沈亦坐在輪椅上,挑剔道,“不過我要先在療養院住一段時間,習慣這裏的環境之後,再制定複健計劃。”
工作人員半蹲着,有些遲疑:“但您的腿……不能拖太久。”
沈亦啧了聲:“我自己的腿自己清楚,兩周之後,你們再來幫我制定複健計劃。”
合同很快簽好,106的鑰匙歸了沈亦。
“那我們先走了。”呂謹拿着車鑰匙,“你的車平時停哪?”
沈亦擺手:“你們愛停哪停哪,周六記得來看我。”
看着她們離開的背影,沈亦隐隐覺得不太對,他一大早是找她們幹什麽來着?怎麽最後就住院了?
……
兩人順利開車離開松山療養院,呂謹透過後視鏡看向疲憊的周懷夏:“孔平他怎麽了?”
周懷夏簡單道:“他不是會自殺的人。”
“但你覺得他還會自殺?”呂謹猜道,“所以讓沈亦守着。”
周懷夏看着窗外倒退的樹木:“已經發生了這麽多次,既然他還沒死,總會再發生。”
呂謹:“你睡會,到了學校我喊你。”
……
呂謹車技不算熟練,剛拿駕照半年,又是別人的豪車,她開得很慢,下了曲折的山路,略微松了口氣。
從這裏開到S大,要經過整個西城區,中間是繁華城區。大概是這車看着太貴,前後左右的車都默契地離她有一段距離。
前方右轉紅燈,呂謹及時剎車,平緩停在了右轉道上,她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周懷夏已經睡着了,她身上還有幹涸的血跡。
直行綠燈變黃,右轉紅燈變綠,站在人行道旁的一個拎着布袋的女人低頭匆匆先行,呂謹點住剎車,等她過去。
這時,直行道一輛SUV倏地掠過,想要搶燈,加速沖向對面,卻将人行道上的女人徑直撞飛。
呂謹驀地轉頭,只看到一道殘影:“卧槽!”
後座的周懷夏被驚醒:“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