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是的,她拿錯藥了。
趙嘉婉剛剛那番情狀,分明是誤食了雲母石英散,不但不會纾解燥熱的症狀,反倒還會呈助推之勢。
因着紙包外面沒有标注,木裏潇才陰差陽錯拿了這藥給她。
好在藥量不多,只是催情而已,否則倘若染上了瘾,就跟行屍走肉沒多大分別。
木裏潇之所以會随身随地帶着這藥,純粹是因這藥對野獸有安撫鎮靜的功效,倘若在野外遇到難纏的獸群,這藥的氣味可以使它們溫馴下來。
可這藥一旦作用在人身上,效果是截然相反的。
她疏忽了,才會造成之前的局面。
想到此處,木裏潇心情複雜,臉頰也因此微微紅潤。
趙嘉婉卻以為她還在為先前發生的事而難為情,不由得愧欠地說道:
“木姑娘,是我不好,一時做了渾事…”
嗓音極溫柔,有種娓娓道來,撥雲見日的舒暢感。
木裏潇卻聽得膩煩,忍不住開口打斷她:
“夠了,別再說了!”
心裏沒來由地想到:
真覺得愧疚,那就控制好自己啊,光嘴上道歉有什麽用?
剛想奚落幾句,就被趙嘉婉柔情缱绻的目光看得全身起雞皮疙瘩。
那其中的感情無關愛欲,是種徹頭徹尾的憐惜。
迫使木裏潇抿着唇,猶豫片刻才開口:
“趙姐姐,先前,是我給錯藥了。你是吃錯了藥才會…”
聲音依清冽依舊,卻有着揮之不去的頹喪氣息。
微微低着頭顱,目光不敢直視。
趙嘉婉卻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擡眼撞進對方的眸光中。顯然猜出了木裏潇欲言又止的後半句。見她這般扭捏,不由得笑了笑:
“…無妨,我不介意。”
讓木裏潇的心緒平息不少。
二人在驢車內隔着不遠的距離,車輪順着平坦的土路向前駛過。
一路上沒有什麽行人,周邊出奇的安靜。
不知就這樣向前行駛了多久,趙嘉婉忽然問了一句:
“木姑娘,這一路出城,還要多久?”
打破了這種靜谧的氛圍。
木裏潇聽到她這樣問,心情頗好地揚起下巴:
“還早着呢,約莫六日罷,你要是累了,到時找個驿館歇歇就是。”
趙嘉婉聽罷,微微搖頭:
“不妥。”
“有何不妥?”
“我身上沒帶可以證明身份的印鑒。”
趙嘉婉斬釘截鐵地回答。
“哎呀,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找個百姓私辦的不就好了?”
木裏潇漫不經心地反問。
“不妥,山上流寇衆多,倘若遇到下山來打家劫舍的…”
趙嘉婉欲言又止,眼神裏昭示了答案。
這反倒讓木裏潇氣悶:
“趙嘉婉你有完沒完,再找茬,本姑娘就把你從這兒扔下去。”
真是的,當本姑娘的活死人是擺設麽?
“嘉婉明白了。”
趙嘉婉掩唇輕笑一聲,聽得木裏潇心煩意亂。
得意什麽!
木裏潇扭過頭去,索性不再看她。
因為現在,她光是看着趙嘉婉的臉,都會聯想到令人害羞的事情。
——不過是被親兩口罷了,有什麽大不了?
木裏潇兀自穩住心神,輕聲安慰自己。
心底卻比誰都明白,這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因為身體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她被各種亂七八糟的雜念纏裹,不堪其擾地搖了搖頭:
不行不行,我得找補回來。
電光火石間,她驀然湧出一個想法:
要不,我明日吓吓她怎麽樣?
“怎麽了?”
趙嘉婉擡眉,唇角含着笑意。
“沒什麽!”
木裏潇咬唇,臉紅得跟滴血一樣。
趙嘉婉自從…親過自己…以後,臉上的表情都是笑吟吟的,也不知在傻樂個什麽勁兒。
等着吧趙嘉婉,咱一定要把你那副淡然的表情從臉上撕下來,非要你怕了不可!
木裏潇想着明日的計劃,興奮地睡不着。
翌日夜半時分
趙嘉婉半倚着靠墊,睡倒在一旁,半睡半醒間,衣角被什麽輕輕拽起:
“姐姐,我,我去外頭解手。”
趙嘉婉還沒清醒,含糊着回:
“去吧,記得別走太遠。 ”
木裏潇輕輕地“嗯”一聲就溜了,全然不知趙嘉婉在她離開的那刻就已睜開雙眼,強撐着身子,掀開簾角,望着她離去的背影,默默地數着數。
大概是在心底數了十幾個數,趙嘉婉實在是放心不下,幹脆一個人從車輿裏溜了出來:
“木姑娘,木姑娘?”
她輕聲呼喚,卻沒有任何聲音回應她。
木裏潇還沒走遠呢,聽到趙嘉婉的聲音,拔腿就逃。
趙嘉婉尋摸半天不見個人影,心下着急,再加上出來的時候沒有提燈,烏漆抹黑的徑直就往森林深處跑:
“木姑娘?木姑娘!”
木裏潇跑得更快了,她眼疾手快躲到一棵大樹後面,整個身體被樹幹遮住。
趙嘉婉慢下步子,看見月色下隐約勾勒出幾棵樹的輪廓,試探性地走近:
“木姑娘,你在這兒麽?”
木裏潇沒出聲,蹑手蹑腳,悄悄繞到繞到趙嘉婉背後,往上,伸手捂住對方的雙眼。
趙嘉婉猝不及防,身子猛地一抖。
掌心的觸感分外熟稔,像是……
幾乎是快了木裏潇一步,趙嘉婉率先開口:
“木姑娘,胡鬧什麽?”
木裏潇驚愕地愣了愣神:
“你…你是怎麽猜出來的?”
趙嘉婉怔忪片刻,驀地回神:
“大抵是…木姑娘手心的觸感,很讓人覺得熟悉吧。”
木裏潇聽到這話,口中輕“啧”一聲,不情願地癟了癟嘴:
“沒意思,都沒吓到你。”
她的吓人計劃泡湯,整個人跟蔫了似的耷拉下去。
趙嘉婉卻頓住腳步,以一種鄭重其事的口吻回答:
“吓到我了。”
“诶?”
聽到這話的木裏潇頓時來了精神,眼裏倏乎放光。
霎時間,她腦中短暫地冒出諸如:
“有嗎?本姑娘果然還是有一手的吧?”
這樣的想法,卻在對方淡然的目光下萌生了怯意。
“額……”
她讷讷,想說的話半截堵在喉嚨。
趙嘉婉好笑地觑了她一眼,再開口時,語氣溫柔許多:
“木姑娘不見的時候,吓到我了。”
诶?這...這是在鬧哪一出啊?
木裏潇大腦宕機,面頰上浮現火燒的紅。
之前還不是木讷不善言辭的正人君子嗎?怎麽忽然這麽直白的......
她驀然想到對方的吻,忽然發覺對方好像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立馬止住遐想。在內心一片淩亂之際,被趙嘉婉輕輕攬進懷裏。
“下次,別亂跑了好不好?”
趙嘉婉無奈的哄着她,說出口的語氣卻是溫柔至極。
木裏潇讪讪地回了個“好”,壞心眼地圈住趙嘉婉的脖頸:
不知道憑借這雙眼睛...能讓她為我做到什麽地步?
趙嘉婉沒有躲開,任由木裏潇這麽圈着,在夜風流動的簌簌聲中,靜靜地待了一會兒。
她有些貪戀這樣的氛圍,情願在這裏消弭大把辰光。
“木姑娘,再讓我抱一會兒。”
趙嘉婉開口,語氣裏是滿滿的舍不得。
似乎只要木裏潇在身邊,自己這顆不安的心就落到了實處。
木裏潇得意極了,獎賞似的親了親她的臉,心底沒來由地閃過一個念頭:
馴服大型狼狗,也不過如此吧?
不對,趙嘉婉可比狼狗好馴多了,都用不着鞭子。
木裏潇笑着松手,“嗖”地一聲從她的懷裏彈出。
趙嘉婉卻從剛剛那個蜻蜓點水的吻,品出幾分捕風捉影的親密,再開口時,聲音微微嘶啞:
“木姑娘…我們,回去吧?”
“好啊!”
木裏潇笑嘻嘻地拉過她的手,帶着她一路穿越黑夜。
趙嘉婉邊被她帶動腳步,邊在內心感慨:
木姑娘的眼睛還真好使。
似乎忘了最開始時,她是如何敵視木裏潇的。
回到車裏,二人踏踏實實睡到大天光。
那些先前産生的沖突與芥蒂,似乎都不曾存在過。
三日後——
木裏潇尋到了一家無官營資質的黑店,嬉皮笑臉地跟趙嘉婉走了進去。
掌櫃臉胖,顯得極富态,笑起來時眼角飛起細密的褶,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他見趙嘉婉和木裏潇,都是細皮嫩肉的模樣,不像窮鄉僻壤裏出來的,心想是遇到貴客了,便笑呵呵地搓了搓手:
“兩位姑娘,是要打尖,還是要住店啊?”
“住店吧,歇個兩日就走!”
木裏潇大手一揮,聲音明亮而又果斷。
掌櫃微楞,小聲嘀咕一句:“姑娘,你和阿姐在家,是你做主啊?”
木裏潇又好氣又好笑,從袖中取出一枚銀錠,塞進掌櫃的手心裏:
“怎麽了店家,我看着不像做主的嗎?”
“像!太像了!”
掌櫃收了銀錠,立馬到櫃臺後頭翻找出一串鑰匙,從一串鑰匙中取出一個,恭恭敬敬交給木裏潇。
“算你識相。”
木裏潇取過鑰匙,瞟了眼上頭的號碼,輕輕揚了揚手:
“姐姐,我們走吧。”
“嗯。”
趙嘉婉溫順地點點頭,擡起步子,乖乖跟在木裏潇後面。
上了樓,一入眼是狹長的過道。廂房幾乎全在右手邊,木裏潇默默念着:
“105...”
輕輕用鑰匙打開房門。
房內是尋常的陳設,圍子榻,小茶桌,盛着香灰的香爐裏飄蕩着叫不上名字的香氣,熏得木裏潇心情舒暢:
這店家,還挺風雅。
她笑了笑,心情舒暢了不到三秒,視線就落在了圍子榻上:
這榻也忒小了吧,我和趙嘉婉兩個人,要是擠在這榻上,大晚上的怕是連翻身都成問題。
木裏潇想了想,偏過頭去詢問趙嘉婉的意見:
“趙姐姐,我覺得這兒不好,要不咱們換個房間?”
“怎麽不好?”
趙嘉婉反問。
“床太小啦,還怎麽睡人嘛。”
木裏潇嘟了嘟嘴,滿臉的不情願。
“有嗎?我倒覺得這大小剛好。”
“好吧,那算了……”
木裏潇一屁股坐到榻上,目光卻在趙嘉婉的臉上逡巡:
“不對…完全說不通啊……”
趙嘉婉被盯得渾身不自在,忍不住先開口:
“木姑娘,為何這樣盯着我?我臉上沾了髒東西麽?”
木裏潇歪着腦袋,滿臉疑惑:
“我們長的根本就不像,緣何掌櫃要說你是我阿姐?”
“兩個年歲相差甚遠的姑娘家入住驿館,除了姐妹,嘉婉實在想不通,還能有什麽別的解釋。”
趙嘉婉長睫微垂,不鹹不淡地敷衍。
豈料木裏潇一聽這話就來勁兒,甚至還得意地揚起眉毛:
“趙姐姐,這你就不對了,兩個姑娘家,也可以是婢女和主子嘛。”
“誰是主子?”
趙嘉婉睨了她一眼,語氣淡淡。
木裏潇拍拍胸脯,一副驕傲模樣:
“當然是我!”
趙嘉婉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就憑你這身板?木姑娘,加油長長個吧。”
說罷,還意猶未盡地伸手去揉木裏潇的腦袋。
卻被木裏潇狡黠地閃開了:
“本姑娘不過比你矮了一點兒,有什麽好笑的,你等着,我來年定蹿得比你還高!”
趙嘉婉聽到這話,笑得更厲害了,卻竭力憋住那份笑意:
“是是,木姑娘來年定蹿得比我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