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窒息 他渴望被樓照林用手捂死
第17章 窒息 他渴望被樓照林用手捂死。
死亡是一枚散發着誘人香氣的果實, 引誘着痛苦絕望的人吞食,而後奔赴自?由。
午夜,萬籁寂靜。全世界都安眠了, 只有連星夜的房間?裏不斷發出小老鼠般的簌簌聲。
連星夜搭着凳子, 從最頂層的櫃子裏,把?裝着棉被的布袋子掏了出來,打開布袋子,棉被用粗麻繩子緊緊捆着,勒得像一個粽子。
他咽了一口口水,把?麻繩解開, 挂在了房間?的門把?手上。
那個公衆號他反複看了許多遍,将每個文字都轉化成了畫面, 在腦海中不斷播放, 主角則是他死掉的屍體。他甚至無需拿出手機複習, 就能?将繩子利落地挂好, 仿佛做過無數次一樣慣然。
這幾乎是他近期記憶力?最好的一次。
他剛才做夢了,夢到自?己在殺人, 一個人被他按在地上,像宰豬一樣被刀捅死,血就像噴泉一樣噴濺了出來,接着他開始砍那人的四?肢, 把?他的腿手每一個關節一塊塊地剁下來, 他把?他肢解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夢裏,他覺得可能?是因為他在現實世界裏畫了太多這種東西, 以致做夢都全是這種極端罪惡的事。
這個人一開始是沒有臉的,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這個夢持續了很久, 他感覺自?己在夢裏砍了這個人一整年、十年、一個世紀,不停地分解,不停地砍,滿地都是血。他的夢偶爾會是彩色的,很不幸,這一回的夢是有顏色的。
他對血的紅已經爛熟于心,那紅成了他視網膜的一部?分。他覺得,夢裏的血看起來和他的血的紅,有點像。
他想知?道這個被砍的人是誰,他有點好奇,自?己的潛意識裏到底對誰如此仇,恨得要把?這人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他将自?己爸媽的臉放了進去,不合适,又将老師同?學的臉放了進去,還是很古怪,樓照林就更不可能?了,他對他遠談不上恨。直到夢境快結束的那一刻,那個已經被砍成一灘肉泥的趴在地上軟趴趴的人,突然回過頭來了。
連星夜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哦,原來是他自?己。
他醒了。
醒來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掏出麻繩,準備送自?己去死。
人本能?的求生欲是很難抵抗的,他沒有辦法自?己把?自?己勒死,必須借助身?體的重?量。
他不能?坐在地上,他的屁股需要懸空,雙膝不能?挨地,要讓身?體自?然下墜,脖子受重?力?牽引擠壓在繩子上,他有多重?,他就有多大的力?量弄死自?己。
自?缢的死因主要是繩索壓迫頸部?血管,導致腦部?供氧不足,亦或者呼吸道堵塞窒息。所以只勒住下巴是不行的,要勒住氣管,要勒在喉結那個地方。他把?下巴擱在繩子上,根據高度反複調整繩子的長度,直到他的身?體前傾時,感到喉嚨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緩緩掐住,眼睑迸裂,渾身?的血開始往他的臉上逆流,整個人開始像瀕死的魚一樣掙紮起來,他就知?道,自?己做對了。
第一次他失敗了,勒住脖子的一瞬間?,一種強烈的嘔吐感從喉嚨管裏噴射出來。他瘋了一樣地幹嘔,口水沿着舌頭流出來,食物從不斷痙攣的胃部?往喉嚨管上冒,如果真的到了嘴裏,他會被嘔吐物嗆死。他從繩索裏掙紮了出來。
一次的失敗沒有讓他退縮,反而讓他求死的決心更加旺盛,他急促地喘息兩下,一刻不停地再次将脖子挂了上去。這回他将自?己卡在了喉結的底下,眼前的世界迅速出現重?影,眼珠像被擠爆了一樣凸出來,他在心裏默數着秒。
五秒的時候,他的皮膚像豬肉一樣繃緊了,随後像被針紮一樣密密麻麻地麻癢、麻木、逐漸失去知?覺,死神在他耳畔唱着尖銳的哀歌。
八秒的時候,他開始翻白眼,舌頭控制不住地吐出來,無意識地流着口水,喉嚨裏發出像破風箱一樣發出“嚯嚯”的垂死聲。
十秒的時候,他青澀的臉龐已經像氣球一樣膨脹起來,先是變成绀色,随後變得煞白。
溫度在流逝,指尖缺氧發麻,世界徹底一片昏黑,五官好像裂開了,全部?炸掉了,他失去了視覺,失去了聽覺,失去了呼吸。
他快死了……
突然,腳邊的手機開始震動。
他起來後怕被媽媽發現就沒敢開燈,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放在了旁邊。
而現在,手機的震動聲将他猛然從死亡的臨界線上硬生生拽了回來。
不能?讓手機繼續響下去,會把?他的爸媽給吵醒的!
他掙脫了繩子,身?體驟然倒在地上,抽搐起來,他竭盡全力地伸長手臂,在黑暗裏摸索,終于在模糊的視野裏抓住了那唯一的光亮,手指在屏幕上胡亂點了點。
下一秒。
樓照林低啞的嗓音在寂靜的夜裏響起,帶着一點顫動,像一首溫暖的歌謠,瞬間?平息了整個世界的哀痛。
“連星夜,我是樓照林,那個,你睡了嗎?不好意思,這麽晚了還打擾你,只是我剛才做了一個噩夢,太害怕了,就沒忍住……”
樓照林布滿淚痕的臉在熒幕前閃爍,臉色白得像紙,嘴唇止不住地顫抖。
剛才他又做夢了,他夢到自?己在上課,老師把?連星夜點起來回答問?題,連星夜不會,只好站到下課。他像往常一樣握住連星夜的手,默默數着下課的時間?,然而漸漸的,掌心的手似乎越來越冷了,柔軟的手指變得像僵屍一樣冷硬,陡然好像握住了一個死人的手。
他驚恐地扭頭,朝身?旁看去,卻看到連星夜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在他身邊上吊自殺了。
從始至終少年的腳都是懸空的,脖子套在繩子上,像一塊搖擺的鐘,而他一無所知?,甚至還在把?他往下拽。
樓照林驚醒了,擡起手,摸到了滿臉的淚。
他沒有騙連星夜,他太害怕了,他看着眼前的黑,第一次感受到了連星夜面對它時無法言說的恐懼,黑暗這個惡魔總能?輕易将人心中最害怕的東西放到最大。
他什麽都不怕,他就怕連星夜死。
他不管不顧地翻找出手機,播出了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直到電話接通的那一刻,他整個人才脫力?地軟倒了床邊的地毯上,也是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就跟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全部?汗濕了。
……
連星夜像快要旱死的魚一樣握着喉嚨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眼淚和口水糊了滿臉,鬓發被冷汗沾濕,潮濕地黏在臉上,地上一片淩亂。
又是你……樓照林,又是你……
為什麽……為什麽要阻止他,為什麽不讓他去死……!
連星夜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嗚嗚聲,視線一會兒渙散,一會兒迷茫,眼淚沿着汗水濡濕的痕跡緩緩流到鬓發裏,打濕了他的耳朵。
他只是想死而已,有這麽難嗎?為什麽要三番五次地打擾他?連星夜顫抖地擡起手,死死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樓照林聽到手機對面傳來的啜泣聲,猛地直起脊背,語氣微急:“怎麽了?是身?體又不舒服了嗎?連星夜,你還在嗎?說句話好不好?我想聽聽你的聲音,可以嗎?寶貝?”
他的語氣雖急,嗓音卻低而溫柔,仿佛托起了一個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帶着一覽無餘的親昵和關心,像一塊珍寶,連星夜怎敢擁有。
連星夜掐着脖子的手更加用力?,身?體側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緩緩蜷縮成一團,漆黑的眼珠空洞無神,慘白的臉透露着麻木和絕望。
樓照林的聲音流淌進他的身?體裏,卻帶着另一種奇異的感覺在血液裏沖刷,戳刺着他敏感的神經,極限的低氧狀态不僅沒有讓他一命嗚呼,反而讓他身?體發熱,呼吸急促,藏在潮濕的短發後的耳根悄然爬上一排緋紅,身?體變得好熱。
“你要是不想說話,那聽我說吧,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聽完後,就要乖乖去睡覺哦。”
少年低沉清朗的歌聲在黑暗裏顫動,像撥動了遼遠而又逼近的琴弦,碰撞着連星夜搖搖欲墜的破碎的靈魂。
“我那手指再笨拙再粗,也願修補你肌膚。是你教會我,努力?才能?被愛慕,但?當?我到達終點,回頭睹你,只得你沉重?身?影獨自?離去。若這記憶非愛情,連天都不會太高興。
“莫非美麗,才得勾手發誓,莫非死亡,才值得被愛。我哭泣再輕,輕不過你脈搏聲。牽你的手,抱你人潮中暢泳。我這幸運兒一生多幸運,轉身?再次擁你。若我此生可抱起這愛情,連天都替我高興。
“給你自?信,給你尊嚴,予你幸福,不怕流逝。讓他們多漂亮,未及你矜貴。痛你的痛,哭你的淚,吻你傷痕,傷你所傷,你的美麗使?我自?卑都放低。在半空之中親你,心也跳,命懸着,尚延着,予你再打漂亮一仗……”
少年低緩的歌聲像一汪熱氣騰騰的泉水緩緩攀上連星夜的肩,細膩嚴密地包裹他每一寸冰冷破損的肌膚,托着他時而沉淪,時而浮起,他的身?體在樓照林的嗓音裏顫栗。
連星夜恍惚被擁進了一個熾熱的懷裏,少年有力?的手臂攬着他的腰,強健快速的心跳像鼓錘一樣敲打在他的胸口,源源不斷的熱氣伴随滾燙的呼吸傳遞到連星夜的脈搏裏,他被樓照林從身?到心地全然包裹住了。
連星夜的靈魂被切割成了兩半,一半沉淪在瀕死的愉悅裏,一半在樓照林低沉溫柔的嗓音裏浮沉,就快要溺亡。
窒息的痛楚之下,一種隐秘的快樂像通了電地在連星夜的身?體裏逃竄,潮水般層層疊疊地拍打在他沸騰的血液和迸裂的神經上。
他把?嘴唇咬得殷紅濕潤,單薄的脊背難耐地拱起,腳趾蜷縮起來,大腿光滑的肌膚汗涔涔地在地板上摩擦,短發覆蓋的脖頸向下彎曲展露着一截脆弱的弧度和染上緋紅的雪白的肌膚。
不對勁……他的身?體好像有些不對勁……
越是窒息,刺激越是強烈,他甚至幻想樓照林寬大厚實的掌心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與他掐着脖子的手一起帶給他瀕死的壓迫感,他渴望被樓照林用手捂死。
樓照林唱完,默了一會兒,嗓音喑啞,呢喃一般在連星夜耳畔剖着一顆心傾訴:
“晚安,連星夜,我愛你……”
連星夜的身?體猛地痙攣起來,大腦像被轟炸了一樣剎然慘白,整個人像一條爛了的魚一樣水津津地躺在地板上,臉上一片殷紅的潮濕。
空氣一片死寂。
他的手明明沒有碰其他的地方,可他卻掐着自?己的脖子……
他果然是一個變态。
他冰涼的手指撫摸着脖子上的勒痕,怪罪着樓照林的自?作主張,滿臉都是淚,滿眼都是惡毒的癡狂和摧毀一切的偏執。
這個純真善良的大男孩,一門心思地想阻礙他奔赴痛苦和死亡,然而如果他知?道,自?己剛才拿他那雙漂亮修長的手幻想了什麽,他還能?對他說得出“我愛你”這三個字嗎?他還能?有胃口再對他唱着歌,哄他入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