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小孩子
白文卿當即窘紅了臉,低頭讷讷一句:"上次的事,對不住。"
顧寒瑞無動于衷,絲毫沒說什麽話來給他解圍,就盯着他這副紅了臉的模樣兒看,覺得實在是有趣得緊。
前傾着身子又笑道:"上次的事情是錢貨兩清兒,我不計較,這次還荷包給你,怎麽說?白先生欠我個人情呢。"
副官在一旁聽得倒牙,心想自家軍座兒這可真是,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欺負白先生老實,倒要讨個人情,啧啧,太不厚道了這。
還沒待白文卿開口,戲臺上傳歌一折唱完,底下又是掌聲雷動,叫好聲不斷,顧寒瑞笑着把荷包遞過白文卿,說道:"既欠了人情,白先生以後多來這廂座上坐坐,我一個人看着戲也悶。"
白文卿只是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
戲臺上還在謝幕,突然一聲呵斥響起,只見方才那在場上吹笛子扮演蘇昆生的淨角兒匆匆走下臺來,滿面怒色地走到戲院角落一個小男孩子身邊,那孩子大概十三四歲年紀,眉目楚楚,清秀一張臉,有幾分女孩子氣。
那淨角兒抓住男孩子就不撒手,大吵大嚷起來,表情兇巴巴的,白文卿急忙下了樓去,顧寒瑞也跟在他後面,又叫上幾個帶槍的警衛和他走。
小男孩又羞又急,眼淚蓄在眼窩裏,一滴一滴往下掉,白文卿走過去,拉着小男孩護在身後,看着淨角兒皺起眉頭,"怎麽了?"
那淨角兒一指他身後,怒道:"這孩子偷戲!"
白文卿愣了:"什麽?"
淨角兒怒了,作勢就要抓白文卿身後那男孩子,說道:"偷戲是咱們梨園行大忌!你還偷到徐老板頭上來了!說!你師傅是哪個?!"
這樣鬧哄哄的時候,顧寒瑞走過來,身後帶着端着槍的衛兵,淨角不敢再喧嘩,恭恭敬敬地給顧寒瑞問好:"軍爺兒。"
恰好徐淮宣也過來了,看了一眼孩子,皺起眉頭:"放他走。"
那淨角兒急道:"徐老板!"
徐淮宣聲音帶了點兒怒氣:"我說放他走!什麽叫偷戲?一個小孩子,你這麽咋咋呼呼的!這滿戲院的票友,有想學戲的也不少,坐在戲座上看着了聽着了,真能學到,這是自己本事!"
淨角兒氣得吹胡子瞪眼:"好!徐老板好大氣度!不說這叫偷,倒說是學,人家是學到你頭上來了!"
"随他去學!要真學成了,叫他來替我唱,我再唱別的去,有什麽不好?!"
"徐老板!"
這一聲吵把後臺裏班主都給吵出來了,老班主狠瞪了那小男孩子一眼,随即吩咐淨角兒道:"把人帶到後臺問問去!看他師從哪家!"
白文卿攔着不肯讓,老班主哼了一聲,說道:"白先生,這是咱們梨園行的事兒,您管不了!"
顧寒瑞一直在一旁抽煙,眼下聽見這話兒,笑眯眯地走過來,說道:"我也管不了?"
老班主一看是位軍爺兒,忙不疊說道:"哪能兒呢,軍爺随意兒。"頓了頓又說道:"哎,這孩子也不是咱們戲班的,軍爺兒要是帶去陪一覺,好歹也問問這孩子願不願意,怕到時候他那班子師傅找過來……"
顧寒瑞沒搭話,心裏很想給這位老頭子當頭一喝叫他閉嘴,壓住性子忍了忍,一擡眼就看見那小貓兒身後護着小男孩,一雙眼警惕十足地看着他。
顧寒瑞不由得好笑,問他:"哎,剛才不是說相信我?"
白文卿又那小男孩往身後護了護,看着顧寒瑞,不置可否。
他是信他沒錯,可是關乎一個孩子的清白,他不能不謹慎,不能不明不白地就這麽交出去。
顧寒瑞笑了笑,湊到白文卿耳邊,壓低聲音說:"先把那孩子帶出去再說,要不放心,等會兒你和我一起走。"
眼看着白文卿臉色緩和下來,顧寒瑞笑着抖了抖煙灰,扭頭對老班主說:"這孩子我帶走了,誰還有閑心管他班子師傅?別壞了爺兒興致!"
老班主眼看顧寒瑞要動氣,只唯唯諾諾地點頭稱是,徐淮宣沉着臉站在一旁,看着白文卿,問道:"今晚你還和我一起順路回去兒?"
旁邊老班主斥責一聲:"回去?你容着別人戲班子人偷戲還想回去!今晚兒班子裏人都不許回去不許睡!陪你徐大老板耗一宿!連班罰!"
徐淮宣怒道:"憑什麽罰我?!"
老班主冷不防被侄子這一喊,自覺在衆人面前丢了面子,也叫起來,還是那一套拿人老子壓兒子的說法:"憑我是你叔!你敢再這麽沖我嚷嚷,我告你父親去!"
徐淮宣強忍着氣,不說話了。
顧寒瑞和白文卿帶着那小男孩子出了門,身後警衛連裏的吳小江屁颠屁颠跑過來,看那男孩子戰戰兢兢跟在白文卿旁邊走着,巴掌大一張小臉,尖下巴,皮膚很白皙,五官都未長開,輪廓很柔和,小孩子的稚氣,看起來軟糯糯的。
可一眼就知道,這是個比女孩子還要美的小美人兒。
天然一段說不出的婀娜風流在臉上、身上。
吳小江笑起來:"你是扮男旦兒吧?"
小男孩怯生生點點頭。
吳小江又問他:"叫什麽名字兒?"
小男孩低着頭不說話。
白文卿笑着拍了拍他肩,"不想說就不說了,你家在哪兒?好送你回去。"
小孩子低着頭,額前頭發遮住了眉眼,"東邊巷子裏再往裏走,門前有顆大槐樹。"
白文卿記在心上,任由小孩子牽着他衣角亦步亦趨地跟在一旁,到了巷子口,突然沒防備好大一只狗竄出來,兩只眼睛在黑夜裏像亮閃閃的燈泡一樣,那小孩子走慣了,看到狗也不覺得驚怕,反而挺親切的。
白文卿可不一樣,他對狗有着極深的童年陰影,這種恐懼感一直揮之不去,現下更受了刺激,驚呼一聲就要往後退,冷不防撞在顧寒瑞身上,顧寒瑞笑着攬了他一把,附他耳邊笑:"怎麽,白先生很怕狗?"
白文卿沒說話,他提着一顆心,說什麽也不肯再走過去,顧寒瑞看他神色不對勁,便叫副官送了小孩子過巷子到院門裏。
那狗汪汪叫着,只往白文卿身邊團團轉,旁邊路燈半好不壞地亂閃着光,映得白文卿那張小臉很是蒼白,顧寒瑞看着他,皺眉,把他攬到身側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