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吱呀’一聲,冰箱門被打開來,洩出明亮的光線,裏面的東西一覽無遺。
雲念拿出帶回來的曲奇餅幹,拿了一個自熱火鍋,合上的間隙,想了想,又拿出一個。
廚房裏的燈光忽明忽暗,在夜的襯托下,顯得更加的陰森。
竈臺上也沾染了些灰塵,一看就是不怎麽常用的模樣,本該熱火朝天的廚房倒顯得冷冷清清。
雲念抱着一堆東西,來到客廳裏的餐桌處,這裏亮堂堂,拖出一把椅子,将兩個自熱火鍋都接上水。
等着熱的過程,她看了眼時間,已經過去十五分鐘了。
下去扔垃圾的商無還沒回來。
不應該啊,公用的垃圾桶就在樓下,一上一下再慢十分鐘也夠了吧。
想着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會出什麽事,雲念又耐着性子等了會。
門口依舊沒有敲門的動靜。
她存了商無的電話,順勢撥了個過去,一直是無人接通的狀态。
發出去的消息也沒有回應。
雲念有些坐不住了,別是又遇到了那群人。
匆匆離開桌椅,椅腳磨蹭在瓷磚地板上,聒噪的刺耳聲,吵得她更是心慌。
換好鞋,剛打開門,腳踏出去,還沒關上,餘光瞥見身側的一個黑影,她擡頭看去,顯些吓得尖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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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無雙手抱胸倚靠在牆上,靜靜地站在那,垂眸看着她,一聲也不出。
兩人對視了數秒,雲念從一開始的擔心,驚慌失措,到後面的生氣,憋悶,情緒在她臉上輪了一個遍。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什麽話也沒說,轉身回了客廳。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如若他早就站在了這裏,裏面的什麽動靜他肯定聽得一清二楚。
但他什麽也沒做,就一直看着她怎麽狼狽地跑出來,甚至在那看好戲。
就像是被逗弄的小貓一樣,心情的起伏随主人的心情而來。
商無其實就想吓唬她一下的,但沒想到這姑娘怎麽突然就瞪了他一眼,好像是生氣了?
他悠悠跟在雲念身後,換了鞋,試圖搭話:“你這人,怎麽脾氣說來就來的。”
雲念握緊的拳頭又捏了捏,她走到餐桌處,揭開那小火鍋的蓋子。
泡好的食物冒着熱氣,香味散發,紅油飄滿了表層,一看就很有食欲。
掰開一次性筷子,全然不理那人,默默地吃着。
商無坐她對面,眼前也放了一個小火鍋,他右手手肘撐在桌上,繼續說:“就開個小玩笑。”
熱氣模糊了視線,雲念吞進去一個小魚丸,半晌,終于有了反應。
她擡起頭,認真道:“這并不好笑。”
許是她的神情太過于嚴肅,商無怔住,一時竟不知道說出什麽話來反駁,以前的灑脫在她面前,好像都沒了作用。
他擡手撓了撓後頸皮膚,略有些尴尬道:“就這麽點距離,能出什麽事。”
對,就這麽一點距離,能出什麽事。
雲念也覺得自己想得很多。
但就是控制不住。
總是會擔心各種意外的發生。
即使眼前這人,她才認識了兩天不到。
雲念垂下眼眸,夾了一筷毛肚,沒再與他争執這沒用的話題。
商無輕‘啧’了一聲,拿起筷子,‘咔’的一聲響,掰開來,心不在焉地夾了一筷不知道什麽食物,眼神沒有聚焦的盯着它晾涼了些,才放進嘴裏咀嚼。
“......”
眉頭皺了皺,隐隐覺得有絲不對勁。
直至他艱難全部吞咽進去後,放下筷子幹瞪了會眼,才猛地哈出一口氣:“我去,怎麽這麽辣!”
雲念:“......”
她擡眼,盯着對面瘋狂吐舌頭的人,該說不說,演的還挺逼真,差點就被糊弄了過去。
但現在,确實沒精力配合他,只看了一眼又收回,并不打算理睬。
商無嘴裏瘋狂分泌着口水,黏得他難受,視線所到之處,沒有一點可以解辣的液體。
他忙跑去浴室,吐了口水,又跑到餐桌前,着急地問人:“有沒有水?”
雲念沒說話,擡頭下巴朝客廳處點了點,茶幾上專門有個喝水的茶壺。
商無跑過去,颠了颠那水壺,輕得沒有重量,揭開蓋子,一點可以倒出來的水都沒有。
嘴裏的辣意未減,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勢,客廳沒有空調,只有一輛老舊的立式風扇對着餐桌呼啦啦的轉,風葉時而靈活時而發出一咔一咔的噪音。
坐着不動的時候,在這自帶陰涼效果的房屋裏,倒是不覺得熱。
這會,他臉辣的泛紅,額頭處也滲出幾滴明顯的汗。
雲念看了眼,後知後覺地站起來,咬着筷子不知所措:“你不是演的啊?”
“......”
商無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稍張張嘴,黏液就要流出來,坐在風扇面前,扯着胸前的布料扇熱。
見狀,雲念忙放了筷子,下意識地跑到客廳裏去倒水,并未倒出半滴。
轉身又跑去了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整排未拆開包裝的酸奶。
人越急,事情越做不好,沒拿好,酸奶從她手中滑落,雲念精神一繃,另只得了空閑的手立馬去抓,硬殼邊緣劃過她的小拇指,磨得生疼發熱,好在最後是接住了。
“酸奶應該也能解辣,你試試。”
商無接過,立馬拆了幾個,連吸管也不插,直接揭開了奶蓋,成瓶地成瓶往嘴裏倒。
雲念在一旁看得心驚,吞咽了好幾下,才輕輕道:“你不能吃辣可以不吃的啊。”
解了一時的危機,商無總算能開口說話,他擡眼看她,覺得疑惑:“你怎麽看着一點事也沒有。”
她支支吾吾道:“我...不覺得這個辣。”
商無:“......”
他不愛吃辣,也不怎麽能吃辣,屬于是一點辣度就能在大冬天辣得冒汗的人,但雲念居然說這個滿是紅油的火鍋不辣?
就是因為看她吃得一點表情也沒有,商無才下意識覺得這火鍋應該也沒辣到哪裏去,能接受的程度。
僅一口,就把自己打回了原形。
他撿起那被自己帶在地上的外包裝,掃了一眼那上面的産品介紹,忽而呲笑了一聲,轉頭盯着雲念一字一句:“變.态.辣?”
雲念:“......”
她也沒想到這人這麽不能吃,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來,辣油全放了進去。
小火鍋他是不能吃了,雲念說:“你點外賣吧。”
話落,又補了一句:記得清理垃圾。”
她又願意理自己了,想到剛剛的事情,商無淺笑了聲,饒有興致的看着雲念:“不生氣了?”
“......”
雲念坐回椅子上,情緒明顯又恢複到了剛剛的模樣,商無正欲要說些什麽時。
她語氣淡淡:“沒生氣。”
商無明顯不相信:“那還沒——”
“商無,我不喜歡開這種玩笑。”
她擡眸,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就是覺得...,這樣很無聊,也可能是...”
雲念咬着筷子,喉頭哽咽了下,轉瞬又恢複了自然:“我這個人就是很無聊,這樣是不是很掃興啊。”
說完,她故作自嘲般,沖商無沒心沒肺地笑了笑,随即又埋頭去吃飯。
眸裏有一瞬的傷感掃過。
這麽明顯的眼神,讓時刻盯着她看的商無幾乎是立馬就捕捉到了,應該是想起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她這麽樂天派的人還會自卑?
見面以來,除了因為害怕一個人走夜路回家會哭,還沒有情緒這麽低落的時候。
說來也奇怪,從住進來開始,商無就沒見過她別的親人,也沒見過與什麽親密的人打電話。
而且她一個沒有戰鬥力的女孩一個人住在這髒亂的巷子裏,家裏的大人不會擔心麽。
商無說:“你不喜歡,下次就不逗你了。”
雲念點了點頭。
下一秒,又聽見對面的人聊家常般問起:“你一個人住這裏,家裏人怎麽同意的。”
“......”
女孩拿筷子的手明顯僵硬了,半晌,她擡頭,故作輕松般聳了聳肩,語氣并沒有什麽不正常。
“我九歲的時候,父母車禍去世了,在孤兒院長大的。”
商無愣了愣,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地蜷縮了下。
她的笑容實在太勉強。
像是為了隐藏着情緒,她說完就快速低了頭,小腦袋一動一動的。
氣氛默契般的沉默了幾秒。
就連轉得呼啦啦響的風扇也在此刻配合般,意外地轉得流暢,沒發出煩人的噪音。
半晌,沉默率先被商無打破,他輕啓薄唇道:
“至少你父母還是愛你的,可能在臨死的階段,他們都還在念着你,擔心着你以後的生活,他們一定有努力自救過。”
雲念低頭依舊保持着沉默,握着筷子的手在微微發抖,眼淚如珍珠般,一滴一滴地掉落在桌子上。
“5歲時我被父母賣給了一個男人,被毒打了十年才逃出那個魔窟,做起了流浪小孩。”商無深深吐出一口濁氣,雙手撐着桌子,活動着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可能命不該絕吧,流浪了沒兩個月就被人救了。”
聽到這,雲念才緩緩擡起頭,眼圈紅紅的,痕跡明顯。
這麽多年,她一直都在刻意忘了那段如地獄一般的黑暗日子,但記憶碎片總是在各種邊邊角角的時間裏湧入進來。
她以為十年過去,會忘了的。
一個十年不行,就第二個十年,第三個...
可直到商無直截了當地說出她父母臨終前對她的愛意時,說出那句“他們也曾努力過”,雲念才明白過來,她忘不掉。
越長大,當天的事情過程愈加清晰,心裏的愧疚愈加的濃烈,明明所有人都在說她可憐,讓她放下這些不好的事。
可雲念放不下。
她嘗試過,但就像是被束縛在了一個牢籠裏,無數個夜晚從噩夢中驚醒,父母伸出血手,指着她的頭罵,為什麽不聽話一點,為什麽一定要吃蛋糕,雲念逃不出去。
如果,那天,不是她的生日就好。
如果,她不吵着,要吃生日蛋糕。
是不是,爸媽就不會走啊。
她總是這樣假設,又覺得很徒勞,有時候在不清醒的夜晚,坐在床頭望着窗外獨自發呆,雲念總有某一瞬間想要下去,放聲哭過一場後又冷靜了下來。
這世上比她困難的人多的去了,她手腳健全,身體沒有毛病,能說話能蹦跳,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不能太貪得無厭。
這會,雲念倒是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可能是成長到足夠的理智,她明白,不能讓這事一直影響到自己的生活。
她吸了吸鼻子,望着對面不知什麽時候也蔫着一張臉的商無,他擡起眸,也望了過來。
兩人的視線不期而遇撞到一起。
緊抿着唇,緊繃着臉,盯了兩秒,幾乎是都‘噗呲’一聲同時笑了出來,雲念更是笑中帶淚:“我倆好慘啊。”
她擡手擦拭掉飙出來的淚:“一定是上輩子做的壞事太多了。”
商無也有些哭笑不得:“可別,我跟你不一樣,我是被抛棄的,要說壞事做得多,那也是他們。”
雲念眼神堅定道:“我們的生活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