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每日一吵(修)
C23 每日一吵(修)
随着音樂響起,漫天的彩帶從天而降,燈光随之亮起,照亮了整個場館。前奏結束,她舉起話筒,如吟詩一般,歌聲溫柔地流出。所有應援棒突然全部轉變成鵝黃色,默契地輕輕搖擺,全場開始大合唱。
借着這樣明亮的光,徐知鳶甚至能看清臺下每一位舉着應援棒的粉絲的臉,她突然間有些晃神,她想起了那個無助地站在站臺等待公交的自己。
那時,尚且年幼的徐知鳶坐在公交車上等待它能把自己送往任何一個目的地。
“……你襯衫上的口紅印是怎麽回事?”
“徐書雅,你能不能別每天像看犯人一樣看管我?”
“哈,惱羞成怒了。怎麽?你出軌和別人做/愛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自己的好老公人設呢?”
“……西八,完全是瘋女人。知鳶還在呢,你說這些幹什麽?”
“你都敢做,我有什麽不敢說的?這次必須離婚!”
“離就離,誰願意和你這個瘋婆娘一起過日子!”
“……你真的要和我離婚?白允赫!那個女人到底有什麽好的!”
接着,徐知鳶聽到男人用力一甩,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過了一會兒,客廳裏傳來女人越來越大的哭泣聲。
但徐知鳶知道像這樣的争吵不會只有一次,一直喊着要離婚的人才是最不敢放手的。
她曾憐惜這樣痛苦的母親,多次勸告她和父親離婚,但都被母親嚴厲駁回,甚至還被反罵竟然勸父母離婚,簡直大逆不道。
那為什麽每次都要對着我哭訴呢?
聽到母親漸漸靠近的腳步聲,徐知鳶明白,相同的戲碼即将再次上演。她逃避似的捂住耳朵,鋪天蓋地湧來的窒息感讓她一秒鐘都不想再呆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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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她只想逃離。
于是,剛放學還背着書包的她不管不顧地沖出家門,将母親的阻攔聲抛之腦後。
不知跑了多久,徐知鳶才慢慢停下腳步,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
她仰頭望着天空,絢麗得仿佛是名貴油畫的晚霞映入眼簾,像火焰燃燒似的紅染紅了天邊,與柔和的橙融合,暈染出無盡的橙紅色。
她破天荒地呼吸到了自由的氣息。
徐知鳶在街邊獨自漫步,不知不覺走到了公交站牌旁,她盯着一個個目的地看了許久。
笨重的公交車緩慢行駛而來,她随着人潮上車,在擁擠的人群中費勁掏出公交卡刷卡,“滴——”的一聲,支付成功。
正值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人特別多,徐知鳶只好拉着吊環站着,她的身子随着公交車的行駛而左右搖晃,晃得她有些難受。
徐知鳶皺眉閉眼,她有些後悔沒把mp3帶出來,但當時也沒想到這麽多,所以也就算了。
突然動聽的音樂傳進左耳,徐知鳶驚訝擡頭,旁邊的女生朝她笑笑,“沒有打擾到你吧?我看你很難受的樣子,聽音樂轉移注意力會好一些哦。”
徐知鳶腼腆地抿嘴搖頭,“沒有,謝謝你。”
女生性格開朗,大方地擺擺手,表示不必放在心上。她盯着徐知鳶的臉看了一會兒,又好奇追問,“你是不是練習生啊?”
徐知鳶在此之前從未聽過什麽是練習生,她疑惑否認,“不是……請問,什麽是練習生?”
“就是長得特別好看,或者唱歌好聽跳舞厲害的人啊!一些公司會公開招募練習生,如果能成為練習生,說不定就能接近愛豆了!”女生露出憧憬的表情,“這首歌就是我愛豆唱的,好聽嗎?”
徐知鳶腼腆地笑笑,“好聽,這首歌叫什麽?”
“少女時代的《Oh》!”女生臉上的驕傲之情溢于言表,她又想到了什麽,湊到徐知鳶的耳邊,“我覺得你可以去面試看看,你長得這麽好看,肯定能進SM!”
她想了想又說,“JYP肯定也行,不過這兩個公司都剛推出女團不久,出道機會應該不怎麽大,但去試試看也不虧啦!”
話音剛落,車裏響起了目的地到達的鈴聲,女生着急忙慌地和她道別下車。
公交車已行駛過數站,車內的人越來越少,徐知鳶找到一個空位坐下。她把頭靠在車窗上,腦海裏一直在回想剛才女生的話。
回到家已經是深夜,她沒有理會母親夾雜着謾罵的關心,徑直回房後上鎖。
她猶豫了一會兒,打開電腦上網搜索——練習生包吃住嗎?
上萬條搜索結果跳出頁面,她一目十行地浏覽着,得到的基本都是肯定答案。她心裏有了主意。
于是,2011年6月3日,徐知鳶通過bighit首爾選秀正式進入公司成為一名練習生。
那天,她離開江南區寬敞舒适的家,搬進了公司狹小的宿舍,自此再也沒回過那個牢籠。
而今天,徐知鳶站在別墅的圍欄外,五味雜陳地看着眼前這個曾被她稱為“牢籠”的家。
她曾在這裏度過了她痛苦掙紮的青春期,成功逃離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住過一天。可即便闊別多年,它依舊和之前相差無幾。
混亂紛雜的回憶在一瞬間湧入腦海,她幾乎控制不住地想要逃離。她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正巧投入站在她身後的樸智旻的懷中。
他虛環着她,握住她冰涼的手,壓低聲音給她打氣:“別怕,我在。”
徐知鳶胸膛不斷起伏,連做了幾個深呼吸,她終于按下門鈴。
片刻後,家門被打開,開門的保姆李阿姨看見是她,異常欣喜,“……天啊,知鳶小姐!您終于回來了!”
說着,朝急匆匆跑上去告知徐書雅這個好消息:“夫人,小姐回來了!”
不一會兒,徐書雅的身影出現在二樓階梯處。徐知鳶的目光順勢往上看去,比起她剛離開家時的模樣,母親似乎精神了不少,她精致的盤發仍然一絲不茍地挽在腦後,渾身彰顯着雍容氣質。
即便徐知鳶故意忽略,可新聞訊息卻自發地跳到她的面前。這些年來,徐書雅和白允赫仍維持着表面夫妻的關系攜手出席各大場所,至少在公衆面前,他們仍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任誰都想不到吧,和睦恩愛的白氏夫婦背地裏常常冷言冷語,動辄大打出手。
想到這兒,徐知鳶嘲諷似的拉了拉嘴角。而徐書雅仍站在樓梯口,她居高臨下地看着多年未見的大女兒,“在外面過不下去了,知道要回來了?”
徐知鳶低垂着頭,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是回來拿樣東西,以及帶智旻來拜訪一下。”
徐書雅這才将目光移向女兒身旁的那個年輕人身上,她輕飄飄的眼神幾乎是一觸即離,敷衍地朝他颔首。
樸智旻則是禮貌回應,“伯母您好,我是知鳶的男朋友。初次見面,這是晚輩的一些小小心意。”
說着,他将先前準備好的禮物遞出。接到夫人的眼神暗示,李阿姨十分有眼色地接過,“您太客氣了,進來坐坐吧。”
兩人順從地換好室內鞋往裏走,徐書雅也終于邁開步伐朝他們走來。她走到客廳,在沙發上落座,剛想拉着徐知鳶談談,就見她的大女兒連一個眼神都沒給她,目的明确地直接朝二樓走去。
“站住!”她皺眉高聲喊住她,“徐知鳶,我是這樣教你的嗎?你的規矩和禮儀呢?在外面鬼混了幾年全丢光了?”
徐知鳶停住腳步,她背對着母親,冷冷反問:“您教導過我什麽?”
徐書雅終于端不住貴夫人的架子,蹭的站起身。這些年,白允赫勢微,徐氏已經在她的掌控之中,多的是人捧着她拍馬屁。她已經許久沒有感受到威嚴被挑釁是什麽滋味了。
她厲聲道:“徐知鳶,趁我還好好說話的時候趕緊過來!”
眼見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已經濃郁得一點就炸的程度,樸智旻輕輕拉了拉徐知鳶的衣袖,“和阿姨好好談談,我看她也不像是不關心你的樣子。你的mp3放在哪裏?我去找吧。”
徐知鳶沉默了片刻,她終于還是選擇退讓一步,“在我床頭櫃的抽屜裏,但我不知道這些年我的房間是否有被動過。如果你找不到,可以問問李阿姨。”
李阿姨在一旁候着,聽到小姐這麽說,她恭敬地帶着樸智旻前往三樓徐知鳶的房間。而徐知鳶自己則是朝客廳走去,坐在母親旁邊的沙發上,像小時候一樣。
見女兒低頭,徐書雅滿意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後又放回,她看着徐知鳶,試圖展現一下母愛,“最近過得怎麽樣?”
“如果你真想關心我,新聞媒體上關于我的消息應該到處都是。”
徐知鳶所言非虛,她最近的熱度确實很高,廣告拍了一個又一個,到處都是她的地廣,在哪裏都能見到她。
徐書雅輕哼了一聲,“是挺有本事,能混成Dior代言人。”
“可我問的是什麽,你不清楚嗎?”她的眼神隐晦地朝樓上瞟去,“這麽多年不回家,一回來就帶回個男人。怎麽,确定就是他了?”
見徐知鳶點頭,一聲輕蔑的笑意從徐書雅嘴邊逸出,“就那麽有自信,他不會是第二個你父親嗎?”
“因為我不是徐書雅,所以他也不會是白允赫。”徐知鳶擡頭,“媽媽,我永遠也不會重蹈你的覆轍。”
徐書雅望着女兒怔愣住,徐知鳶的眼睛大而亮,那股執拗認真的勁頭簡直和她年輕時一模一樣。
想當年,她也是這樣和父親保證,白允赫絕對不會背叛她。那時的她,對他們之間的愛情充滿信心。
可到頭來呢?她的婚姻簡直是一地雞毛。
“……你不用向我保證些什麽。”徐書雅偏過頭,“你想怎麽做都是你自己的事。既然當初你選擇和我斷絕關系,那麽我也不會再管你分毫。”
徐知鳶聞言怔住,她抿唇,猶豫地開口:“……媽媽,你好像和以前不一樣了。”
“如果是以前,我說出這種話,你一定是會狠狠咒罵我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養條狗都比養我有感情。”
想到以前,徐書雅臉色頓時陰沉,可徐知鳶卻不管不顧地接着說:“以前的你仿佛被爸爸口中的愛給困住了,你在乎他愛不愛你,在乎到即使知道他出軌也要繼續綁住他。你把自己弄得瘋瘋癫癫,在我印象裏,那時候的媽媽很可怕。”
“可明明更小的時候,媽媽是自信又溫柔的。她會牽住我小小的手,會耐心地給我講睡前故事,會在我被人嘲笑時堅定地擋在我身前保護我…”
徐知鳶頓了頓,這次回來母親對她的态度算不上好,可她卻莫名覺得現在的母親和她小時候記憶中的母親兩個身影緩緩交疊重合。
“媽媽,你好像變回原來的徐書雅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徐書雅垂頭一言不發,不知在想些什麽。
也許是母女連心,徐知鳶的直覺出奇地準。
自從十年前徐知鳶宣稱與徐家斷絕關系并離家出走後,被折磨得渾渾噩噩的徐書雅仿佛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脈。
白允赫不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人,那麽他手裏的屬于徐家的一切都該收回來。
當初她能給出去,自然也能要回來。徐氏本就是徐家的産業,當初交給白允赫是因為她愛他且信任他,可如今他已經被踢出局,那麽徐氏也得重新回到徐家人手上。
只是她醒悟得還是有點晚,那時的白允赫已經在徐氏一手遮天,為了能夠扳倒白允赫一支的勢力,她付出了很多,這其中的艱辛她不曾與人說過一句。
所幸,幸運女神終究是站在她這一邊。白允赫的人工作出了嚴重纰漏,害得徐氏一下損失了上億的生意,她和她的同黨趁機抓住這個機會把白允赫一力擊倒。
自那以後,徐書雅重新掌權徐氏,帶領徐氏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至于白允赫,他畢竟掌權徐氏多年,他的殘黨勢力不小。為了徹底清除這些餘孽,徐書雅又和他虛與委蛇了多年。直到今年,徐書雅終于将白允赫的走狗全數清理幹淨,目前他們已經在走離婚程序,白允赫淨身出戶,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
這麽多年過去,她終于又找回了以前的自信。而這一切,她的女兒都不知道,卻能在兩人重逢時一語道破。
徐書雅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她注視着身旁的徐知鳶,想說些什麽,卻不知怎樣開口。
就在這時,樸智旻拿着一個老舊的mp3從樓上走了下來,徐知鳶見到他,立刻站起身告別:“我要的東西已經找到,那我就先告辭了。”
卻在轉身的那一刻被徐書雅叫住,“……知鳶,有空多回來看看吧。”
徐書雅顯然有些緊張,她不知所雲,想到什麽說什麽,“我和你父親已經在走離婚程序了,嗯……你妹妹也很想見你……”
徐知鳶聽到自己有個妹妹,詫異地回過頭,只見徐書雅突然端不住架勢,更顯慌亂:“你別誤會,那不是你父親的孩子,是我和你元叔叔的女兒,她很可愛,今年五歲了。”
她記得,元叔叔是母親的青梅竹馬,始終未婚,小時候元叔叔比父親還常帶她出去玩。在她印象裏元叔叔很溫柔很可靠,她以前還幻想過如果自己的父親是元叔叔就好了。
她的眼睫微顫,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逃也似的往門口快步走去,卻在這時聽到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對不起,知鳶。我不是個好母親。”
砰的一聲,門被用力關上。徐知鳶拉着樸智旻漫無目的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她終于停下腳步,蹲下身子蜷縮着放聲大哭起來。
樸智旻将她擁入懷中,安撫地一下一下地輕拍她的後背,直到徐知鳶主動伸手環住他的脖頸,哭泣聲漸漸停止。
樸智旻溫聲道:“要和我說說嗎?會好過一些。”
徐知鳶鼻音很重,聲音帶着哭泣的沙啞,抽噎了幾下後将一切娓娓道來。期間,樸智旻始終沒有松開擁住她的手。
将一切都向戀人袒露後,徐知鳶心裏頓覺好受了不少。她手臂緩緩松開,兩人面對面看着對方,她眼睛紅得像兔子,臉頰上兩道淚痕清晰可見,樸智旻伸手溫柔地替她拭去淚水。
兩人互相扶持着站起身,徐知鳶朝他伸出手,樸智旻了然地從口袋裏拿出那臺mp3。
機身的塑料外殼已經失去了它原本的光澤變得黯淡無光,邊角處還保留着十年前她不小心摔到地上的磕痕。
那無數個難熬的夜晚,想輕生的時刻,都是它陪着少女時期的徐知鳶度過的。對她來說,它見證了她過往每一個崩潰的瞬間。
她接過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輕輕拂去它屏幕上薄薄的一層灰,眼底透出一絲懷念。可卻在下一秒,她狠狠地将它往地上摔去,頃刻間,老舊的mp3支離破碎,機身的碎片四處飛濺,老舊的電池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閃爍。
樸智旻擔憂地上前一步,“知鳶……”
徐知鳶擡頭朝他莞爾一笑,語氣淡然,“我沒事,摔碎了它,就像抛棄了那段不堪的過往。”
“我還無法原諒他們,”徐知鳶深吸了口氣,“但沒關系,他們再也打不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