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別無所求
別無所求
窗外寒風凜冽,簌簌拍打着窗牖發出陣陣呼號。
“奴沒有什麽想要的,奴只求您不要丢下奴。”
晏朔嘴唇翕動聲音很輕,要不是聶蕊離他極近,幾乎聽不到。
與此同時他仰起臉,顫抖卑怯的帶着涼意的吻,如飛雪輕輕飄落在聶蕊唇角,輕觸即分虔誠安分。
聶蕊瞳孔微縮錯愕低頭,這一幕乍看之下,倒像她主動親吻。
剛剛碰過他臉龐的指尖開始發燙,失衡的心跳像是迎面灌來的洪水,欲以摧枯拉朽之勢沖毀穩固的一切。這樣奇怪的不受控制的感覺,和聶蕊第一次見到謝雲晗時很像,卻又有着本質的不同。這是她自己的心跳,靈魂裏的心跳,不是被寫進身體程序裏的反應,自然而然找不到來由。
聶蕊不甚明顯的蹙了下眉,忽視心中的那絲異動,“我不會丢下你。”
晏朔輕輕颔首,原本淺淡的唇色更是蒼白,“公主準備何日離開 ?什麽時候……回來?”
兩人心有靈犀般,一同忘卻了那個不合時宜且違背身份的吻。它足夠輕,恰似一片羽毛,輕的正好可以被忽視。
“三天之內啓程,開春之際回來。”
天氣越來越冷,如果路上下雪,行程怕是會有所耽擱,總不能超過任務延期的一個月。想到此,聶蕊在腦海中呼喚,正開心放電子煙花的520。東西早已經被芳嬷嬷收拾好,不用在多做停留。
“系統,現在可以提交任務嗎?”
“可以的宿主,您确定現在提交嗎?一旦提交,無法撤回喲~”520電子音中滿是歡喜。
“确定。”
聶蕊默默回應後,腦海中浮現出兩個分別标注着确定與否定的按鈕,她毫不猶豫地點擊了确定。那個帶有确定字樣的按鈕随即滴滴響了兩聲,而後消失不見,緊接着一道冰冷機械的聲音響起:
Advertisement
“任務已提交,任務已提交。”
“排隊審核中,請任務者耐心等候。”
“太棒啦,任務終于要結束了!”520高興的電子音都有些破音,聶蕊笑容輕盈容貌越發奪目的嬌豔,一人一統對任務的完成有着極高的自信。
對上晏朔那雙一直望着她的水盈盈的眼,聶蕊鬼使神差的低頭,輕輕用唇碰了下。一如之前晏朔那般,只不過她的動作更多了些随興自在。
晏朔幼時曾撿過很多次別人不要的東西,穿小的衣裳,吃剩的飯菜,丢棄的毛筆,這些對他而言都是足以珍貴的東西。而這一次,他撿到的東西有所不同,或是不能稱之為撿,可 “偷” 又覺不妥。這是他小心收斂的掉在地上的,別人不要的愛意,他收攏這些,将它們裝在心口,期盼着有朝一日它們能與自己的血肉相融,忘卻其原本的出處與主人。只是此刻他心中清楚明白,不是他的終究不是他的。偷來的,終究只是偷來的。
心髒劇烈顫動,仿若下一刻便要炸裂開,晏朔眼神中閃過一絲迷茫。他擡手輕撫眼簾,胸口處的鈍痛幾乎壓的他喘不過氣,夾雜着快樂和絕望的痛苦如此難熬!
此刻的快樂,能否慰藉日後那綿綿無盡的痛苦嗎?能否讓他在日後無數個孤寂長夜中,甘心等待嗎?
不能!那看不到底的深淵,晏朔無法忍受。他渴望的,不止是那個輕觸即分的吻。
濃睫在眼尾處低垂,眼前人的面容漸漸模糊。
“你好像很難過?”
晏朔神色絕望,哪怕極力克制,還是太過明顯,連帶着聶蕊完成任務的喜悅也淡去許多。
因為什麽呢?如果說是因為她離開,那大可不必。她說了開春就會回來,雖然話是假的,但沒拆穿前就是真的。那是因為什麽?因為她親了他?
想到此,聶蕊語氣雖不變眸色卻暗了暗:“是因為本宮親了你?”
今夜的公主溫柔得超乎尋常,可越是如此,晏朔的眼中便越是酸澀難忍。這算什麽呢?控制不住的淚水終于從眼角滑落。
“你哭什麽?”被虛僞的愧疚短暫的包裹一瞬後,聶蕊更多的是不耐。
“奴喜歡,喜歡公主與奴親近。奴只是想起了姑姑,往昔年節,奴都是同姑姑一起過。姑姑總有法子為奴變出很多好吃的,奴虧欠姑姑太多,甚至她直至離世都不知奴已經入了奴籍……”
柔順的黑發垂落在臉側,晏朔的聲音帶着些許哽咽:“奴也害怕,怕公主會不會……一去不回……”
聶蕊拭去他眼角的淚,指尖傳來微微涼意,輕輕一抿水意便消散了,可濕漉漉的觸感卻一時難以摒除。她想,是否應對晏朔在寬容些?即便此刻他已經沒有什麽太多價值,也該妥善安置。
他是功臣,應該嘉獎。
“我離開後,會把李文山留下保護你。” 指尖猶帶濕意,聶蕊頓了頓又道:“明日之後,你不會再是奴籍,不用怕。”
至于最後一個問題……她不會在回來。
淡淡的暖光從聶蕊臉上掠過,她平靜冷然的眼中不見半分溫柔之意。
是看顧還是看管?如果不去細究那心知肚明的答案,或許那日複一日的監視,晏朔也能當作是濃情蜜意、情深意切的緣由。
姑姑說得對,有些東西唯有前往京都,方能有一争之力。否則,一切都不過是鏡花水月,而留給他的時間已然不多。
纖長的眼睫遮掩住眼底的神色,晏朔輕聲道:“公主對奴的恩情,奴會日夜銘記,不會有絲毫忘懷。”
*
主子下令要走,整個公主府都動了起來。雖說芳嬷嬷早就開始收拾,可臨了要走還是有許多要打理的地方。自那晚過後,晏朔便不在出門。李文山不用再跟着,且因為他要留下侍衛換守之類的事宜,倒也讓讓他好一通忙活。
提交的任務還在審核期,520說臨近過年系統內部審核忙的很,估計要多等上幾天。聶蕊并沒什麽意見,天氣越來越來越來冷,在路上耽擱的時間用審核期的時間抵一抵,倒能稍稍松緩些。
即将離開的前一晚,聶蕊見了晏朔最後一面。
“當真的不能帶奴一同離去嗎?”他雙手環繞環于聶蕊的腰間,聲音弱不可聞:“奴如今唯有您了……”
拂過耳垂的溫熱氣息,以及環繞在腰間的雙手,仿若說不清道不明的桎梏,讓聶蕊很不自在。她不知道怎麽變成了現在的局面,僅僅是一個照面,她尚未來得及開口說話,便成了這樣。
她想掙開他的動作,可晏朔眼中的難過實在太明顯,擡起的手微微一頓,終究還是沒有付諸行動。
“公主能否早些回來?如此,奴便能少些悲戚。”
晏朔似乎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動作愈發親昵起來,他将臉埋在聶蕊的頸間,輕聲呢喃:“寒冬的夜這般長,您不在的每一刻,對奴而言,皆是備嘗熬煎,苦不堪言……”
滾燙的呼吸真切地印在脖頸之上,“苦不堪言”四字經他之口說出,竟也平白被念得多出幾分缱绻的纏綿之意。
如果,如果哥哥是哥哥的話……
聶蕊眼睫輕顫,再開口時語氣多了幾分急促:“我會盡量早些回來,冬天很快就會過去。”
“奴等着您回來。”
感覺到環在腰間的力道慢慢收緊,聶蕊決定再送晏朔一個禮物。
“你姑姑的死,我會查清給你個交代,已經有些線索了。”
哪怕兇手和謝公子有關嗎?
那日晏朔随公主一起去了府衙,領路的官差對他多有客氣賣好,每每去府衙碰到那官差,他私下總會和晏朔說說案子最新的進展。而那最後一次從府外回來之前,他恰好去了府衙。
那來自京城的送往謝公子的信……
“可奴還是舍不得您走,”不小心咬破頰內的軟肉,晏朔咽下口中的鐵鏽味,透亮的眸中覆上淺淡的薄霧,“一想到看着您離去,奴……”
他這幾日好像變得很愛哭,聶蕊無意識的摩挲了指尖:“既然這樣,你明早別來送我了。”
心口澀意蔓延,晏朔閉了閉眼:“多謝公主憐惜。”
只是可憐能使他得到她的憐惜,卻得不到她的喜愛。
*
冬日的夜總是格外的長,可苦了城門口守門的守衛。黑燈瞎火的,風一吹人都被凍硬了。若是此時能喝上壺熱酒,再好不過。
約莫剛過子時,一渾身包裹嚴實的人朝城門靠近。
“何人?”守衛的聲音被風吹的弱了氣勢。
那人不發一言,快步上前露出袖中的令牌,借着微弱的燈光守衛看清了令牌上的字打了個激靈,臉上扯出抹被凍僵的笑後,忙喊一旁的人去開門。
公主這幾日要回京都的事并無刻意隐瞞,大部分人都得了消息。雖說這會兒又黑又冷的,可依着公主的性子做出突然要走的事,并不奇怪。
沉悶的大門發出艱澀的響聲,守衛殷勤搭話:“公主今日便要走嗎?怎麽就你一個?”
“公主讓小的先去打點雜事,特意叮囑莫要張揚。”晏朔低着頭把令牌塞了回去,從懷裏掏出一壺熱酒塞過去:“勞煩。”
守衛忙接過:“自然自然,咱們定是一個字都不多說,今夜城門從未開過。”
雜事?什麽雜事?貴人的事還是裝作不知道為好。
城門已開,晏朔對守衛點點頭,快速離去後厚重的城門再次合上。
雲絮低沉,守衛喝了口熱酒極為舒爽的長出了口氣。
這天,怕是要下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