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指尖觸到他溫熱掌心

第19章 指尖觸到他溫熱掌心

做夢似的,屏幕上的人突然出現在眼前。

更荒唐的是,他甚至比屏幕上還要生動好看——

眉眼沾了雨後的潮氣,呈現一種滌塵浸水的清晰。額頭半露,留白,放大了幹淨五官藏起的一點堅毅。他站在她身邊,整個人脆生生的挺拔,白皙,淺藍襯上有雨水打濕的印記。像什麽呢,栗夏想到雨後竹,松間風。

他正垂眼定定看她,眼裏含着笑與難掩的興趣。

栗夏一時有點詞窮。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場意外的風裹挾着,耳邊除了自己不受控制劇烈加速的心跳,再聽不到其他,世界和她都變得安靜又缥缈。以至于F嘴巴動了動,同她說話,栗夏全沒聽清。

“啊?”她眨眨眼睛,只得反問回去,“什麽?”

她發誓,她想象中的見面,絕不該是此刻這種怔怔傻傻的眼神。怪就怪寺廟的雨也有靈性,噼噼啪啪就敲得她亂了陣腳。

大概F也看了出來,他抿出笑,“我是問,你出門沒帶傘嗎?”

栗夏平時習慣戴帽子,利落方便,現在手裏連把遮陽傘都沒有,她吶吶點頭,“嗯,不知道今天要下雨。”

“南臨夏天就是這樣,”F說,“昨天忘了提醒你。”

“喔——”栗夏斂斂下巴,“你對南臨很熟悉嗎?”

“不對,”她驀地反應過來,指指地面,探究式地盯着F瞧,“你是不是應該……解釋點什麽?”

F坦然笑着,迎接她的目光,“我住在南臨,工作也在。”

比謎面還要令栗夏驚訝的謎底就這樣被他自然得講了出來,栗夏大腦暫停,覺得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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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上次視頻聽歌,他就已經知道她在南臨,和他在同一個城市。

那……

太多好奇,栗夏還想問什麽,身後陸續有香客出門,一把傾斜的雨傘橫沖直撞,傘尖直直掠過她腦後。她背對着不知情,只見F驀地擡手過來,在上方擋了一下。

“小心。”

耳邊有悶悶的碰撞聲,栗夏心尖驟提,剛意識到什麽,接着頭皮一涼。她縮縮脖子,向前挪了一小步,躲開。所幸沒被傘珠戳到,但那傘還是蹭濕了她背後的小衫。

原來是個讨厭的小孩兒。

栗夏暗暗瞪了他背影一眼。

下一秒,聽到頭頂傳來一聲輕淺的笑。栗夏仰頭,發現F近在咫尺,她甚至看得清他領口扣子的紋理。視線交彙,她也不躲,努力保持鎮定,“又笑什麽?”

他個子高,手起起落落,很是矛盾。

最後虛虛一指,才說,“頭發亂了。”

“要我幫你嗎?”

“不不不。”

栗夏邊搖頭邊擡手去理,沒想腦袋後真翹起一小绺,還沾了水珠,固定出一個淩亂的弧度。

可惡!她現在看起來一定呆極了。

“完了。”栗夏按着頭皮,忽然說。

“怎麽了?”

栗夏擡眼,觀察對面的人:“沒有給方老師留一個漂亮的第一印象。”

聽起來像是遺憾的話,但她語調藏不住輕俏,擡起的眼睛亮亮的,長睫毛随着一上一下。

F笑說沒有啊,他歪歪頭,特意端詳一秒,“我看,還是很漂亮。”

栗夏這才咧開笑。

八顆牙齒露出來,又藏起來。

她臉頰發熱,心跳怦怦響,腦袋暈乎乎的,但她好喜歡此刻。

而此刻不該被她那些在心裏團成毛線球的問題所打擾。

栗夏什麽都不問了,她藏好手機,說了些俏皮話,氣氛就這樣在她的小巧思裏變得輕松起來,彼此都放松不少。

F看看寺廟內外,說,“這兒人有點多,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

雨仍未停,寺外不是什麽好去處。

“你要進去嗎?”栗夏問。

F沒有直應,而是考慮她,“你是不是已經拜過了?”

栗夏點點頭,又說,“沒關系啊,我又不能代替你,你來都來了,我就舍命陪君子喽。”

F像是很意外,又向她确認一遍,“真要陪我?”

輪到栗夏疑惑,“你不想進去嗎?”

“不是,”F說,“以前大家都說這裏靈驗,我不太信,也沒特意來過。”

“現在信了?”

“嗯,現在信了。”他說着,把目光放遠,對面的香火、人影悉數落在他眼底,他轉而去看栗夏,頗有些興致勃勃和滿意,“靈泉寺已經實現我的第一個願望了。”

“哦?是什麽?”栗夏好奇。

“陪你旅游。”

他講話時,看着栗夏的眼睛,靜靜的。有時候,真誠好像這個世界的消音器,明明周圍這樣紛亂,栗夏卻清楚地聽到、感受到他的認真。

她甚至覺得他眼裏那燭火,在她心裏跳動着。

從門外到大殿有一段距離,栗夏指引着F領了三炷免費清香。盡管下雨,殿門外的香爐香火依然很旺,厚重缭繞的香卷在雨霧裏,朦朦胧胧。他撐着傘,栗夏走在他右側。

餘光裏,傘柄是木質的,他骨節清晰的手握着,小臂支在她身側。他其實走得不快,一直在配合她的步伐。但栗夏以前習慣了和朋友手挽手肩擠肩地打傘,此刻和F并肩走着,一個步調不一致,或是腳下不穩,她就會擦碰到他的手臂,衣角。

那衣角不是棉質的,對她來說,像火柴砂紙。栗夏幹脆抱起手臂來,兩人中間便隔出銀河。

雨就無聲地落在她禮貌和堅持分寸的這半邊肩膀。

好在是夏天,不大冰涼,她就這樣亦步亦趨地跟着F走。腳步虛虛綿綿的,踩下去的每一步,她都在努力讓自己适應心跳,适應他的存在。

直到F點香俯首,在香爐前插完香,兩人一起向大殿去,轉身時,栗夏忽覺有一雙手拉扯住她手臂。

力道很輕,她回頭,F已經很快收回手。

“你可以靠我近一點。”他溫聲提醒。

“嗯?”

“衣服都淋濕了。”

F指了指她的小衫肩角。

被人點破,栗夏只好低頭朝裏挪了一小步,“好啦,走吧。”

“等等。”

F似乎并不滿意,他站着沒動,下一瞬,将傘朝栗夏的頭頂傾斜,确保她整個人完全站在傘面之下。

距離又拉近了——

傘面壓下來,栗夏感覺連視線都暗了幾分。她的耳邊快要挨到他撐傘的手,手的溫度無形中熏得她耳尖發燙,她甚至不敢擡頭,就聽見F無奈的聲音:

“第一次給女生打傘就把對方淋成這樣,顯得我也太不紳士了。”

他頓一下,微微側傾一點身子,這聲音便在她耳邊。明明沒有對視,栗夏卻覺得心髒被人提起來,這個姿勢,像在人潮中說悄悄話。

“是吧?”

“栗子老師。”

……

好犯規。

他竟這樣叫她。

栗夏有閉眼的沖動。

她緊着心擡眸,對上一雙亮澈的眼睛,“沒關系啊,我不生氣,罰你今天給我打傘一整天就好啦!”

“哈哈哈。”F爽朗地笑起。

“怎麽,不行嗎?”

對方樂呵呵的:“遵、命。”

尴尬和沉默再次煙消雲散,栗夏心裏輕快極了。後來的路,她被F保護得很好,打濕的袖子都快要被暖幹。

大殿的人依舊絡繹不絕,三個墊子上跪滿了人。眼看到了門前,栗夏擡手攔住F,她認真嚴肅地提醒他:“男左女右哈,你擡左腳,千萬不得踩門檻,這是大忌!”

“知道了。”

他嘴上說着知道了,卻站着不動。待栗夏念經似的念完五遍“男左女右”,剛要擡腳,見身邊人沒動靜,她疑惑看去。

“?”

那麽高大的一個人,此刻僵着身子看着她,頗有些窘迫和無奈:“你念得我忽然分不清左右了...腿也不受控制...我應該是這條腿吧?沒錯吧?”

“哈哈哈...”

菩薩面前,栗夏捂着嘴,還是笑出聲來。

F皺皺眉:“你給我留點面子。”

“好好好。”

栗夏覺得他好可愛,乖乖笨笨的,又好好笑。以前也想象過她見到F會是怎樣的開心,激動,大概率也會因為陌生而尴尬局促。而當下,這樣輕松逗趣的氛圍,讓她難控嘴角之外,還有點恍惚。

F敬拜的時候,她就靜靜站在一旁。看他閉眼,低頭,雙手合十,看他半跪挺直的背影,幹淨寬闊的肩線。

他的側臉和照片上如出一轍的立體,眉弓下鼻梁到嘴唇的弧度,像她初學畫畫時的精致比例,一種分明直觀的好看。

周圍人心照不宣的安靜、虔誠,來來往往。

有一瞬間,栗夏覺得她像是在旁觀自己的一場夢,一場美夢。

她望一望四周,廟宇重重,擡頭,菩薩慈眉,她由衷開始感謝神明——

這樣輕而易舉就實現了她的願望。

她在心裏默念,願這美夢能夠延長些。

……

“你許了什麽願?”

剛邁出門檻,栗夏眼睛裏滿是好奇的光。她等F撐開傘,湊過去,打趣道,“是招桃花嗎?”

“不是。”

“發財暴富?”

F搖頭,垂眼,對上她視線,“和你有關。”

他這話吊足了人胃口,栗夏的好奇秒變羞赧,心癢癢的,別過頭。

“怎麽不問了?”

栗夏也不看他,任憑清涼的雨點和風給臉頰降溫,“既然和我有關,那更不能說了,說不出來就不靈了。”

F在她身後低低笑。

“前面還有兩座殿,我們先去左邊怎麽樣?左邊是藥師殿,右邊...…”栗夏憑經驗說着就要走下石階,不料,手腕突然被人握住。

這是今天第二次,不輕不重的拉扯感使她被迫停下來。

這次,F沒有着急放手。

他語氣溫溫的:“其實我有點餓,栗子老師。”

“我們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他講話從不強硬,像是永遠顧及着對方情緒,總讓栗夏想到乖順的小狗一類,讓人沒有拒絕的理由。

“噢噢好呀。”她說。

手腕還被他握着,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不屬于她的溫度,那一小片皮膚下的脈搏似乎更劇烈了。栗夏手指反射性蜷縮,F這才松手,放開她。

靈泉寺這個點吃素齋的人仍是滿滿當當,午飯沒吃,栗夏也有些餓,她提議去最近的韬光寺,“聽說那兒的素面很好吃。”

于是兩人又打着一把傘,穿過雨後松林,青石板,踩過青苔小徑,走了很遠的路,說了很多話,爬到半山腰,到了韬光寺。

賣素齋的店鋪有一處絕佳的觀景平臺,F去租充電寶,栗夏等不及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目之所及,一片新翠濕綠,空氣比山下還要清新,負氧離子迎面撲來。遠處,古寺掩在林中,鐘聲于山間蕩蕩,栗夏坐在手工勾花的墊子上,有一種誤入桃花源的惬意。她忍不住拿出手機拍了又拍。

“這邊好像沒有租充電寶的。”

F尋了一圈無果,回來在她對面坐下。

栗夏正站着,胳膊支在窗邊找各種角度拍風景,她扭頭一笑,“那看來這頓飯要我請了。”

F也笑,“方某現在全仰仗栗子老師了。”

栗夏大方擺手:“不足挂齒。”

她只顧眼前景,沒注意到身邊人凝着她看的灼灼目光。或者說,她沒發現身邊人靜靜看向她時,眼裏充盈的那份滿足。

見她心思都在拍照,F便動用自己的專業知識,教給她幾個攝影技巧。拍到滿意的照片,栗夏更開心了。

直到鮮香的素面端上桌,她才安分坐好,遞去筷子,“快嘗嘗我請的面好不好吃。”

F笑着點頭。

“我記得你說自己在這邊會待一周左右,是嗎?”他問。

“嗯。”

“什麽時候走?”

栗夏算了算,“今天周一,周日的機票。”

“那看來,我還有機會補回來六頓。”

他講得自然,栗夏夾菜的手一頓,失笑,“誰說要天天跟你吃飯啊。”

“我說的。”

“那要看我願不願意咯。”

“你不願意嗎?”

他眼中有固執的期待和認真,讓人産生他會抓住所有機會來見她的錯覺。可明明不是,他很早就知道她在南臨,并沒有提出要見她。栗夏不太懂,她抿出一絲笑,挑挑揀揀碗裏的香菇,含糊其辭,“要看我心情。”

以為會冷場,沒想到F說,“好。”

素面很鮮,湯底濃郁,栗夏吃的很熨帖。快要見底的時候,F新要了一壺溫水,拿過栗夏的杯子,倒滿,移過來。她沒有擡頭,餘光裏,只有一雙漂亮的手,指尖幹淨,筋脈分明,那雙手進入視線,離開視線。

不愧是她一眼就喜歡的人啊。

栗夏暗暗想,連手都符合她的審美。

她玩兒心起來,擡頭便說,“手也很好看啊,方老師。”

她這話輕佻,不想F正起身拿東西,他擡手就敲了一下栗夏的腦袋,“好好說話。”

栗夏向後躲,眼睛快速眨了眨,笑嘻嘻地堅持道,“我哪裏沒有好好說。”

“事實嘛。”

原來他是拿了紙巾和薄荷糖。整齊放到她面前,F重新坐下,直直看過來,“我還以為網友見面了,你有點失望。”

“沒有啊。”

“沒有麽?”

“我不是一直在笑嗎?”栗夏說。

栗夏很難說清楚,他眼睛不笑的時候,有怎樣一種敏銳和洞察力。她抿一口水,将薄荷糖塞嘴裏,發覺F還在盯着她看,像是要看穿她所有的心思。

“所以栗子老師對我……還算滿意?”他直接問。

大概是習慣了直白,栗夏也不裝了,“說實話嗎?”

F點點頭,“嗯,如果不坦誠,我怕你給我偷偷扣分,那我還怎麽請你吃六頓飯?”

栗夏輕輕嗤笑一聲。

人和人相處總會有固定的模式,栗夏這一刻明白,她和F的模式是——真心話。在網上是,見面也是。

真誠不用僞裝,不用猜測,真誠不會浪費時間。

她無疑是幸運的,F顯然與她同頻,甚至回饋給她真誠的勇氣。

于是栗夏緩緩開口——

“我其實有點疑惑,你周五就知道我在南臨,卻是今天出現,也沒有提前告訴我,”她頓一頓,視線停留在對面人的眼睛,“我不太懂。”

不太懂,他是不是真的想見她。

對于見面,他懷抱和她同樣的心情嗎?

今天已經打破了她本來的計劃,連她穿的衣服也不是最漂亮的,難道,他來見她也不過是忙裏偷閑的随便一面?

然話一出口,栗夏就發覺,真心話生生暴露人的弱點。

“你是覺得我沒有第一時間來見你。”

F似問非問,總結出她的言外之意。

栗夏喝茶,不說話了。

“周五我們打完電話,太晚了,第二天你要早起工作,周六晚上你去聚餐,至于周日,”他停頓一秒,“我去見你了,但你沒有看到我。”

栗夏頓時睜大眼睛,連嘴巴都在驚訝。

他有來見她?

“這不能怪我,你說自己有重要的工作,要背稿子,我就沒有打擾你。”

話及此,F反而抓了抓頭,面色無奈,“我總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一個合适的時間出現,我很想陪你來旅游,但今天早上提前約好了合作方,我沒辦法提前承諾你,所以......”

他解釋了好多話,每一句都像是一撮棉絮,将栗夏的心塞得飽滿、踏實。

明明還在下雨,她的莽撞,擔心,卻好像已經被太陽曬透了。

“喔——”

栗夏拈了一塊糕點,咬一口,甜味沁到心裏。

她忍不住好奇,“你昨天在哪裏見到我的?”

F說之後告訴你。

又嘆氣,“晚上還加班,好忙啊栗編輯。”

栗夏垂眼笑,“這不是不知道你在,再忙,見你的時間總還是有的。”

F笑了下,“一點時間不夠吧?”

栗夏眼睛笑彎了,抿出淺淺的酒窩來,興味十足,“這麽貪心啊。”

F輕挑起眉,不置可否。

“那你呢?”他忽然問。

“什麽?”

“你從來沒有想過我們見面的事嗎?”

他問得直白,如果此刻栗夏身體裏有一個鈴铛,或許F都能聽到它因為心跳加速而叮當作響。

然而,她喜歡這樣的直白。

所以她說,“想過。”

“但我總不能你剛回國就約你吧。”

F一笑,“有什麽不行?”

栗夏臉不紅心不跳:“你不是知道嗎?我是個含蓄內斂的小女孩。”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

“哈哈哈”

……

下山時,雨小了些。日行兩萬步,下臺階栗夏都覺得腿軟,停停歇歇,走得很慢。F便換到另一邊,半擡起小臂,靠近栗夏示意她,“這樣,你扶着我。”

“不好吧。”

忸怩了兩分鐘,栗夏還是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隔着一層襯衫布料,她指尖微動,發現完全無法環住。她向下用力時,F就用這截手臂向上托撐着她,栗夏便觸到他起伏、用力的肌肉。

直到下了山,她松開手。

那寸襯衫已經被她抓皺。

坐旅游公交到了山下的停車場,已經快要六點。兩人都吃不下晚飯,栗夏說要回酒店,F便說送她。他開一輛黑色的轎跑,雙門。栗夏說,車不錯。F沒應,給她拉開車門。

上車時再看,栗夏忽覺有些眼熟。

“你昨天……”

“嗯。”

“便利店門口真的是你??”

“嗯。”

諒栗夏表情和語氣多麽驚訝,F只是笑。

“為什麽不下車?”她問得着急,坐在車座上,整個人的身體都朝向他。

“想見你,好不容易知道你的位置,着急出門,随便穿了一件,頭發也很亂,”他看過來,“又感覺這樣見你不太好,況且你也有事。”

栗夏捂着嘴笑。

刻意用眼神上下打量他:“那今天看起來,确實不錯哈。”

一路上,粉紅夕照籠罩着整輛車,也籠罩着栗夏,她的心,她的臉頰。

“真的要現在回酒店麽?”

眼看要到了,F又問。

栗夏拖長聲調喊他,“方老師,你已經問過我兩次了。”

“有嗎?”

“有。”

“可能是我沒聽到想聽的答案。”

栗夏笑笑,将臉靠近車窗。車子不快,半降的窗撲進一陣清涼的風,很舒服。舒服到,她想這條路長一點,多感受一點。

“我明天有書展活動,要講書,很重要的。”

她說給F聽,也是說給自己。這樣的夜,身邊的人,太容易叫人沉溺。但明天的活動代表社裏,她不能掉鏈子,稿子還要再背幾遍。這溫柔鄉,得她主動跳出去。

車裏安靜,只聽F淺淡嗯了一聲,“明天的活動,我可以去嗎?”

栗夏立時扭頭看他:“你要去?”

“可以嗎?”

栗夏抿抿唇,無由添了分緊張,“可以,正好有送書的環節。”

“好。”

無論F車開得多慢,轎跑被他開出單車感,酒店還是近在眼前。

車子停穩,栗夏沒有着急下車。

外面,雨早些時候停了,夕照消散,天邊染上混沌的克萊因藍。她坐在車裏,回想這一整天,回看身邊的人。暗色環境裏,F的側臉、眉眼更加濃郁分明,極有沖擊力。大概是她眼神太不收斂,熄火後,F轉過頭來。

“怎麽一直看我?”

栗夏眼神躲閃,“沒什麽。”

“沒什麽?”

栗夏也不看他,聲音近乎于喃喃:“就是……覺得不太真實。”

他的出現,他此刻在身邊,面前的天色,明月,都不大真實。只是多了一個人,卻像變換了另一個世界。因他動蕩,因他留戀。

車裏安靜時,空氣膠着,栗夏覺得自己在升溫,所幸下了車。

F跟在她身後,送她到酒店門口。幾步距離,栗夏回頭說不用送了。

他步子卻沒停。

直到,兩人面對面站着。

他身後是深遠的天幕,像一棵小白楊樹,直直開口:“既然你覺得不真實,那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真實一點。”

栗夏不解,擡頭望進他深而認真的眼睛。

接着,她看到F朝自己伸出手——

“方則清。”

栗夏愣了一秒,随即露出笑來。

她沒有猶豫地回握他的手,這次,指尖觸碰到他溫熱的掌心。

F很快回握,将她的手包圍。

在這個像她名字一樣熱烈的夏夜,她仰頭,聲音清脆——

“栗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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