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Chapter 21

最後上好藥的時候,封銘有些不舍地把目光收回來,語氣輕快:“好了。”

謝遲安坐起身,把襯衫拉了下來。衣料與傷口摩擦的感覺并不好受,但總比赤膊上陣強。至于衣服背後被劃破的那道口子……也沒辦法補救了。不過現在學校裏衣衫褴褛渾身血污的人比比皆是,一身幹幹淨淨的才叫打眼。

他走到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櫃子前,目光掃視一遍,停在一瓶被撕了一半标簽的藥瓶上,标簽用圓珠筆寫着一個化學式,N2O3。

三氧化二氮。

但如果只是這樣,那麽它應該出現在化學實驗室,而不是校醫室。

謝遲安打開那藥瓶,裏面是一種白色晶狀粉末,聞起來無味。用舌尖一嘗,微苦。

謝遲安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了。

巴比妥類藥物,完整化學式應當是C8H12N2O3。微溶于水,可靜脈注射。

俗稱鎮定劑。

鎮定劑可有效緩解疼痛,減輕緊張焦慮情緒,并且不影響大腦正常思維活動。當下應該是校內很多人需要的。可惜因為半張不明所以的标簽,沒人知道它是什麽東西,也就發揮不了它的效用。

而鎮定劑若是注射過量,輕則使人暈眩昏迷,重則致人中毒死亡。

“遲安有什麽發現嗎?”封銘見謝遲安已經在櫃子前站了好一會兒,不由問道。

謝遲安随手抓了幾瓶沒有标簽的藥放進背包,極為自然地把那瓶鎮定劑也放了進去。

“雖然不知道有什麽作用,但總歸是藥品,多拿幾瓶備用總是沒錯的。”謝遲安面色如常。

“啊,果然還是遲安考慮得周到。看來我也得拿一點。”封銘聞言也抓了一些藥放進挎包,“萬一就用上了呢。”

封銘在那往包裏塞藥,謝遲安沒發話,只是默不作聲地把辦公桌上的一支針管也收進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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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塘裏的花謝了,枯萎泛黃的根淪陷在淤泥裏,掙紮不得。面色蠟黃的女生身形搖搖欲墜,眼前糊成重影,舔了舔幹澀的嘴唇。

她已經三天沒攝入一點食物和水,每天又因為逃命運動量很大,精神狀态也不佳,身體幾乎支撐到了極限。

見到池塘,她眼睛一亮,就像沙漠裏的旅人見到綠洲,火急火燎地沖過去,再也顧不上池水有多髒,趴在池邊就捧起水喝個痛快。

池塘裏原本養着幾尾錦鯉,經常會有學生來這許願逢考必過。只是這會兒已經一條都找不到了,大概是被饑餓的學生們撈起來變成腹中餐。他們現在的願望就是吃飽,這是錦鯉此刻唯一能做到的。

不餓到極致,你根本不知道你會吃下什麽東西。

這些天人人為食物搶破頭,可搶到的終歸是少數。大多數人都一無所獲。為了果腹,學校實驗田裏的野菜已經被挖幹淨,甚至有人渴到端起墨水一飲而盡。

女生咕咚咕咚大口喝着水,絲毫不擔心充滿細菌的池水下肚會不會腹痛,她只怕自己渴死餓死。

随着女生的動作,池塘漾起淺淺水波。葉子底下好像有什麽浮動,慢慢飄了起來。

那是一張人臉。

一張被泡得腫脹發白的死人臉。

人臉瞪着一雙死魚眼,死死盯着女生。

女生臉色“唰”地一下慘白。她剛剛才痛飲過的水面之下,就藏着這麽一個死人……

“啊,啊啊啊啊啊!!!!!”她驚叫着跌坐到地上,不住去摳嗓子嘔吐,“啊……”她摳得眼淚都出來了,可這幾天她什麽都沒吃,只能幹嘔,嘔出一些胃酸。

“啧,吵死了。”輕柔的少女音自身後響起,女生一陣毛骨悚然。她還沒來得及回頭,頭發就被人一把扯起,狠狠按進水裏!

“唔,唔!”女生立刻開始劇烈掙紮,可按着她腦袋的那雙手紋絲不動。

污穢的池水湧入鼻腔,唇上貼來一個濡濕冰涼的觸感——是水裏那張死人臉。

她曾經無數次想過,要是哪天能夠得到白馬王子的一個吻,就是死了也甘願。可萬萬沒想到她的初吻會是在這種情況下——貼着發白發腫浮屍的青紫嘴唇,并且即将就要窒息而亡。

救,救命!

女生心中湧上無限恐懼絕望,不斷吶喊着,可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在肺部空氣即将耗盡的前一秒,身後之人戲耍般将她的頭提出水面。

女生剛要深吸一口氣,那人卻連個換氣的時間都不給,下一秒又把她按回水裏。

她只看到水中倒映出身後一抹窈窕的少女身影。

……

司徒月收回那只剛将女生溺斃并把屍體沉塘的手,若無其事地轉頭離開。

池塘又恢複了平靜。

只是下一個口渴的人來飲水的時候,就會發現水面浮起的兩張人臉……

-

謝遲安從校醫室出來,就目标明确地前往廣播室。

他打算在廣播室裏守株待兔。

學校廣播室只有一個,而廣播每晚九點都會準時響起。謝遲安之前在沒斷電的時候查看過監控,并未看到廣播室有任何人進出。但畢竟不是親眼所見,他總要親自驗證一番。

就算蹲點見到主辦方的概率微乎其微,至少也能得出一個結論——廣播并不是通過廣播室來傳達消息的。

如果是這樣,那主辦方真是神通廣大。他也許是自己搭了個無線電,或者腦洞更大點,他是神。反正校門憑空消失這件事已經無法用科學解釋,無神論這時候也有必要收一收了。

封銘是打定主意跟着謝遲安,謝遲安去哪兒他就去哪兒,謝遲安懶得管。

他對封銘持保留态度。

去三樓廣播室的路不遠,但中途謝遲安遇上一點麻煩。

他看見了吳盛雄。

吳盛雄是校運動隊的,真正的虎背熊腰孔武有力,還練過拳擊,是個狂熱的好鬥分子。他連續兩年在運動會上輸給謝遲安,屈居亞軍,從此就一直對謝遲安念念不忘——被這個人惦記上可不是什麽好事。

他總想着找謝遲安打架,這人下手沒輕沒重力氣又大,還頗有章法非常難纏,謝遲安是吃飽了撐着才會和他打。有一次謝遲安周五放學回家被他堵住,實在煩了,活動了一下筋骨教他做人,把吳盛雄打得滿地找牙。

吳盛雄戰敗後非但沒好好做人,反而決定不做人了,直接盯上謝遲安,見到謝遲安就要幹架。謝遲安讨厭麻煩,遇上此人就避而遠之。

謝遲安和吳盛雄不存在什麽不打不相識,這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戰鬥狂,全身暴力因子無處安放。從來只有別人見了謝遲安繞道走的份,吳盛雄是第一個讓謝遲安不勝其煩到主動避讓的。

後來吳盛雄還挑釁謝遲安,說謝遲安每次一見他就繞着走是不是慫了。謝遲安權當聽了幾聲狗叫。

和不可理喻的人據理力争是最沒意義的事。非得搭理那叫降低層次。

這回也不例外。

平時吳盛雄就是個戰鬥瘋子,這會兒還不知道得有多神經,謝遲安不想跟他碰面,果斷改道。

他不是打不過吳盛雄,只是那樣勢必會消耗他大量體力。吳盛雄和剛才那群烏合之衆可不一樣,武力值極高。謝遲安剛一挑完二十,這會兒再上去是嫌命長。

封銘也注意到了吳盛雄。畢竟是校運動隊的風雲人物,為學校在市運動會上增添過很多榮譽。

“遲安,剛才那個人,你打得過打不過啊?”封銘好像只是好奇。

“重要麽?養精蓄銳才要緊。”謝遲安不是熱血少年,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打贏了,體力不支,怎麽應對接下來的危險

他是智障了才上去幹架。

有時候迎難而上的自以為是勇者,其實是個傻逼。

“我覺得遲安你一定打得過的。”封銘認真道,“你那麽厲害,之前打架的時候可帥了。”

封銘見過謝遲安的戰鬥後,就對謝遲安的戰力有了初步評估。他不知道謝遲安之前有沒有盡全力,但無疑是身手極好。

硬碰硬他絕對讨不了好的那種好。

謝遲安側首看封銘一眼:“你應該打得過。”

封銘瞳孔一縮,随即笑道:“遲安你別開玩笑了,我這雙手彈鋼琴還行,打架肯定不行。”

謝遲安輕笑:“之前殺人不還挺利索的麽?”

封銘呼吸一窒。

“遲安,你……果然還是在意我殺過人吧。”封銘看起來有些難過,“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也接受不了自己殺人……雖然那是為了保護你才不小心……但是錯了就是錯了。我總覺得……”他苦笑,“我這輩子都沒法心安理得了。”

這時候還不忘提醒是為了保護他才殺人來提升他的負罪感嗎?

真是個天生的演員呢。

謝遲安在心裏鼓掌。

謝遲安愧疚地低下頭:“抱歉。其實我沒有怪你的意思。畢竟……我這雙手也不幹淨。”他輕斂下眉眼,“只要一想到那個男生額頭上的血洞,我就平靜不了。所以講話也有些不經大腦……算了不提這些了,還是快走吧。”

兩人對視一眼,一個難過,一個愧疚。彼此毫無破綻,仿佛說得跟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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