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第二十六章
◎怎麽我喜歡什麽,你就要糟踐什麽。◎
張小二發現,賬房先生病好的那天,似乎就是老板開始秋後算賬的時間。意識到這點的時候,他正在藥爐子前面蹲着看火,現在天氣熱了,燒爐子這種事兒怪讓人難受的。
然後他默默的把先前的想法改了改,是賬房先生熱症退了的那天,不是病好。
這日子過得過分緩慢,足以讓客棧的人們知道,他們的賬房先生好像是好不起來了。
賬房先生剛來客棧的時候,傷重的走路都不怎麽利索,但是後來好歹養回了點血氣。到現在,他也只在雪落山莊過了小半年的時間,舊傷血痂子脫落的差不多了,都以為他能慢慢好起來的時候,又眼睜睜看着那身長衫是越發空蕩了。
來客棧七天,他就能早起練劍,現在只是走下樓,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他用一種旁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孱弱下去,徹底的失去了他這個年紀的人該有的朝氣。
張小二端了藥碗進了大堂,他要穿過大堂上樓,把藥送進老板房裏去。
走在樓梯拐角的時候,張小二下意識的往下看了一眼。他一眼就瞥見客棧櫃臺的位置,那後面空着,沒有人守,算盤挂在櫃子上,賬本合在一旁。
等到送了藥下樓,還是在那個位置,張小二又看了一眼。
還是沒人。
他撐着扶手身子朝外傾,終于看見了角落裏昏昏欲睡的王胖子,于是半是調笑半是提醒的說,“胖子,你擱那兒幹嘛呢?櫃臺不守着去?”
王胖子清醒過來,揉了把眼睛,一撇嘴朝着櫃臺走過去。他熟門熟路的繞道櫃臺後面,兩只胳膊肘撐在櫃臺上,手掌托着自己的雙下巴,又閉上眼了。
他打算盤打的不太熟練,往往是用一根手指頭慢慢的撥。要做到賬房先生那樣五根手指頭打的噼啪作響,估計他得先給手部做個減肥。
雲楚不知道客棧唯二的兩個小厮正在懷念他打算盤的聲響,正皺着眉頭坐在靠牆的床角,端着藥碗半晌沒有動靜。
蕭瑟坐在桌前,手上拿着本詩集裝模作樣,也不看雲楚,只說,“喝啊?還得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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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盡力做到從眉眼到唇角都冷淡極了,沒等到雲楚回話,就又一咂嘴,接着說,“我可不敢啊,再逼你,你還不得死給我看。”
那本無辜的詩集前面幾頁已經被盡數揉壞了,蕭瑟估摸了一下,這本書應該還能撐個兩三天。
兩三天之後,這本孤本就可以當做廢紙了。
雲楚熱症的時候燒的有些迷糊,但等他好了,卻能想起來當時待遇是極好的。
除了蕭瑟偶爾逼他做些羞人的事,至少他不用為了蕭瑟這詭谲的脾氣提心吊膽。
蕭瑟的秋後算賬算是雲楚最怕的。
當時進河裏時,他沒想着能再活着出來,要當時他能想想蕭瑟的氣性,大概就會理智很多的。
這麽說其實也不太對,進河裏時,雲楚本來就是極清醒的。他這十幾年沒為蕭瑟做過什麽,可能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力所能及的也只是不給蕭瑟添麻煩而已。
他那時候就想着,別再給蕭瑟拖累就行了。
這人本來應該是立在天啓城城樓上的才對,何苦因為他的毛病被百般拖累。況且,他又本來就是賤命一條。
蕭瑟總以為雲楚沒能恃寵而驕,雲楚沒告訴他,其實是有過的。
忘了是哪一年,冰消雪融的時候,蕭瑟宮門前的紅梅花期近了尾聲,被一場雨打的在宮牆邊上落了一地。
蕭瑟拿了春獵頭籌,皇帝龍心大悅,賞了他無數奇珍異寶,其中包括一只價值千兩的花瓶。
那彩釉花瓶又輕又薄,蕭瑟把它擺在書房裏,插了幾枝殘敗的紅梅,頗有些意境。
第二天就被雲楚打落在地上。
當時蕭瑟正在書房練習書法,筆走游龍,已經頗有大家風範。雲楚是被管家好生請過來送茶的。
他送了茶,轉身順手一拂袖,就把花瓶掀翻在了地上。
門外候着的人聽着動靜,叩了門問是發生了什麽事,需不需要人手進來清掃。
蕭瑟愣怔了一下,還沒回應,就見着罪魁禍首甚是從容的跪下了。
“聽憑殿下責罰。”
蕭瑟想說你這也太刻意點了吧,你甩袖子動作太不自然了。最後都忍了下來,只伸手一把把人拉起來,還得關心關心有沒有被瓷片劃着。
他挺想問的,這花瓶是哪礙着你的眼了,怎麽就惹得你不喜歡了。
得虧他沒問,不然依着雲楚那不願在他面前撒謊的性格,要如實說「這花瓶身價居然是我的一百倍」,那蕭瑟能把當初買雲楚進宮的人提出來審了。
這事做的有點太刻意了,不知道是愧疚還是真的想要「金盆洗手」,那之後雲楚就收斂了很多。
檐角的琉璃瓦終于不用隔幾天就換了,院子裏的大樹也有了茁壯成長的機會,之後送來的花瓶也能活個三五月了。
蕭瑟幾乎要忘記雲楚的本性了。
雲楚退熱那天,蕭瑟想了很久,還是問,“你是對我有什麽不滿意?不然怎麽我喜歡什麽,你就要糟踐什麽。”
他說這話的都沒坐下,只站在床邊,背着手,默了一會,又接了一句。
“你怎麽不選個體面的法子?上河裏凍一晚上,屍體都能給你泡紫了。你要膈應的我最後抱抱你都下不去手?”
雲楚咬着自己的舌頭,咬的出了血,最後把血沫子咽了下去。
他意識到了,蕭瑟能說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話,那是氣到頂了。
【作者有話說】
那天點進來看評論,然後滿腦子都是你們說的「你好騷啊」自動代入蕭老板的臉,笑到不能直視講課老師。最近挺忙,慢慢更。然後這個,大概,或許,完結提上日程?【前面的沒改,只是改了個格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