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面對一身煞氣的波提歐，那幾名将武器對準他的戰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波提歐眼看沒人回答自己，愈發不耐煩。
正當他準備不再管這群戰士，獨自去尋找斐玥之際，站在最前方的中年女開口了。
“神使向飛星墜毀的方向去了。”
“飛星墜毀？”波提歐重複這個詞，馬上想到斐玥說過她是在尋找星槎零件時，在地層中發現了某種高能量體的殘留。
而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出現在一個地方，肯定是因為那個地方有能提升他們業績的東西。
波提歐将所有的信息都聯系起來，當即感覺事情朝着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這令他忍不住暗暗罵道：“寶了貝的，這地方真夠倒黴的，地裏亂長什麽東西。”在他看來，這種窮地方突然發現有好東西，還不如一直什麽都沒有。
看看，這不就把星際和平公司引過來了？
波提歐越想越生氣，他又罵了兩聲，随即掏出槍，朝營地的東方向奔去。
眼看他走遠，幾名士兵才收起武器。
接着只聽他們其中一人對中年女人猶豫地問道，“首領，我們還用去找神使嗎？”
“不用了，卡提卡人應該不會傷害到神使。”中年女人果斷回答，“卡提卡人不可能是那名……鋼鐵之人的對手。”
戰士們聽完全部露出贊同的神色。
在剛剛的對峙中，他們能感受出來波提歐的強大，他就像是預言中從天而降的戰士，能橫掃一切敵人。
Advertisement
這麽想着，戰士們放下心，不再去擔憂斐玥的情況。
而另一邊在卡卡瓦夏帶領下再一次見到卡提卡的斐玥也确實不需要被擔心。
“你本該是我們的神明！”
金魚外表的向導金人翻譯着卡提卡長老的話。
“大王，是它蠱惑了你啊！”
“張世超，你個混蛋，你究竟把我家鑰匙藏在哪！”
“不夜侯的貍奴就那麽可愛嗎？”
“不夜侯的貍奴就那麽可愛嗎！”
向導金人翻譯到最後唱了起來。
斐玥聽着向導金人忘情地唱出那首《張世超，你究竟把我家鑰匙藏在哪》，再聽頭發花白，隐藏在鬥篷下的左手疑似是機械臂的卡提卡長老充滿憂心地吶喊，很難不産生割裂感。
這令她後悔在波提歐問他為什麽不修好向導金人時給出拒絕的答複，而不是順手修了。不然她現在也不用面對如此精神分裂的場面。
好在雖然向導金人翻譯得颠三倒四，斐玥卻仍然理解了卡提卡長老的意思。
這群卡提卡人認為她是他們的神明。
是以卡卡瓦夏為首的埃維金部族蠱惑了她，令她錯将自己當成了埃維金的神。
從後面那句不夜侯的貍奴那麽可愛嗎，可以聽出長老對埃維金人用甜言蜜語和謊言把她哄騙走的行為十分不恥。
問題是她不是神。斐玥腹诽，同時她又掃了眼卡提卡長老，知道自己該說什麽了。
當卡提卡長老哭訴結束，向導金人也唱完了歌，斐玥說道：“告訴他，讓他們回去吧，我不是神。”
明知原住民将自己當成神，還跟着他們回去，加深神明這一印象，那麽等到以後回到仙舟她就徹底說不清了。
斐玥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出現。
然而向導金人從信息庫中找到的句子，卻一如既往地存在偏差。
“我從來不是神，真正的神在星空之間飛馳，如一道飛星。”
“對，斐玥姐姐是埃維金人預言中從地母神的空想之島而來的神使。”
戴着兜帽的卡卡瓦夏附和。
斐玥看向他，預感告訴她，卡卡瓦夏正在說什麽不得了的話。
察覺出他的疑惑，向導金人立刻尋找匹配的句子。
“他說你是島民。”
“島民？”斐玥重複時覺得向導金人又在開玩笑。
但就是卡卡瓦夏這句随意的話激怒了卡提卡人。
只聽卡提卡長老怒目圓睜，對卡卡瓦夏發出怒吼。
斐玥下意識地擋在了卡卡瓦夏面前。
這個小動作令卡提卡長老露出絕望的神情，在他身後的族人更是躁動起來。
“到底怎麽了？那個老頭在喊什麽？”斐玥感受到氣氛上的變化，趕忙扭頭向同樣躲到她身後向導金人發問。
“閉嘴！”向導金人用一道頗具威嚴的男聲大喊。
斐玥的臉色一下子不好看。
看到她不高興，向導金人趕緊解釋：“是他做的，和我沒關系，求陛下明辨是非！”
這下斐玥意識到那句閉嘴是卡提卡長老對卡卡瓦夏喊的話。
再結合這群怒意沖天的卡提卡人，她很難不想到仙舟的一句老話，敬酒不吃，吃罰酒。
既然她不願意當卡提卡人的神，那卡提卡人也不用再尊重她。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聽卡提卡的長老發出呼聲。
埋伏在附近的卡提卡戰士接到信號頃刻間在周圍現身，将斐玥和卡卡瓦夏團團圍住。
這本是極具壓迫力的場景，然而斐玥神色如常，甚至在看了一圈那些卡提卡戰士手中的簡陋武器後，她生出一個疑問，這些人不怕自己打不過嗎？
若是她不能使用武器，那她面對這麽多人，會思考要不要避一避，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就算是人與人的體質不同，她也不能保證自己能完好無損地突出重圍。
可是她有武器，并且昨天那些被她打敗的卡提卡人已經見識過那把長劍的厲害。
在這個前提下他們還選擇和她硬碰硬，不太正常。
懷揣着這份疑惑，斐玥對向導金人下命令，“問問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們已經被我一個人包圍了，不要沖動，告訴我你們的目的！”向導金人躲在斐玥身後，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
這話沒有問錯，斐玥卻咬了咬牙，從牙縫裏對向導金人擠出一句話，“我讓你問，不是讓你挑釁。”
向導金人慫得當即想要從信息庫裏重新找一句意思差不多的話。
斐玥看出它的意圖，馬上一把捂住它的嘴，讓它不用改了，先聽長老的回複。
“我注定滅亡，可在滅亡前，我必将複仇。”
為了不讓斐玥生氣，這次向導金人多花了時間，從信息庫裏找到最貼切的句子進行翻譯。
斐玥聽完又皺了皺眉頭，她完全不能理解向導金人口中的注定滅亡是什麽意思，她又不是殺人狂，要消滅所有的卡提卡人。
不過她是否能理解對卡提卡人而言無所謂。
在長老喊完之後，卡提卡戰士們義無反顧地沖向斐玥。
來不及再從抽象的翻譯中尋找原本的意思，斐玥取出武器。
“開啓醫療模式，帶卡卡瓦夏回營地！”斐玥一邊擋住來自卡提卡戰士的攻擊，一邊對向導金人大喊。
雖然向導金人是慫且叛逆的便宜貨，但它的配置确實是最新最好的，除了有最新款的自适應語言模組，它還有着醫療功能，能夠形成保護罩，将傷患送到指定的地點。
這對仙舟人算是比較雞肋的功能。
斐玥一開始沒有想過能用上，但面對今天這種情況，這項功能就很有用了。
本就想跑路的向導金人接到命令立刻吐出巨大的泡泡。
拿出短刀，想與斐玥一起戰鬥的卡卡瓦夏猝不及防地被泡泡裹了進去。
漂浮在巨大的泡泡裏，卡卡瓦夏的兜帽滑落，一對金色的貓耳朵從他的發間彈起。
斐玥在幹脆利落地将幾名企圖近身的打暈時恰好又看見那對可愛的耳朵。
她回想着摸上貓耳的手感，笑了一下。
随即她讓向導金人快走。
向導金人沒有哪一天像現在這樣聽從斐玥的命令，在得到允許後，它頂着裝有卡卡瓦夏的泡泡，游上高空，直奔埃維金人的營地。
目送向導金人帶卡卡瓦夏游走，斐玥深吸一口氣，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到戰場上。
雖然她仍然不能理解為何卡提卡人突然發瘋，但她清楚，只有将他們全部撂倒，她才能和他們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
抱着這個想法，斐玥松開手。
長劍在失去束縛後立刻飛出，如靈巧的鳥雀沖向手持簡陋武器的卡提卡戰士。
被長劍碰到的卡提卡戰鬥都頃刻間僵住。
下一秒他們在同伴驚恐的目光中直直倒在雨停後潮濕的沙地上。
然而這駭人的一幕沒有令仍站着的卡提卡戰士萌生退意，只見在害怕過後，他們更加瘋狂地沖向斐玥。
看着他們不要命的樣子，斐然伸手掐訣，調整飛劍的運行模式。
長劍的尾跡化為實體，如一根繩子攔住沖過來的卡提卡戰士。
鎮定地站在戰場與人群的中央，斐玥靜靜望着無數的卡提卡戰士被絆住，重重摔倒在地。
在那些卡提卡人倒地後，實體化的尾跡如蛇一樣纏住他們，然後僅過幾秒，他們也不動了。
此時，斐玥全然不知她在無意中驗證了向導金人喊出的那句話，你們已經被我包圍了。
所有的攻擊對她來說都是徒勞。
卡提卡部族最精銳的戰士無法靠近她分毫。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那把劍在人群中上下翻飛，明明它所經之處沒有綻放一朵血花，卻不停有人倒下。
更可怕是那些倒下的人連一聲哀嚎都無法發出。
當幾乎所有的戰士都倒下，面對這無聲的修羅地獄，卡提卡的長老睜大眼睛。
更驚恐的是飛劍重新回到斐玥的手中，她轉過頭，直直看向卡提卡長老。
随後她走向了他。
絕望的氣息以斐玥為圓心向卡提卡長老湧來。
斐玥每靠近一步，他的心跳得就越快。
直到斐玥在自己的面前停下腳步，卡提卡長老才如夢方醒。
“你們在想什麽？”斐玥對着卡提卡長老問道。
她知道對方聽不懂，但她克制不住想要問一問的沖動。
斐玥不明白，為何這群卡提卡人要對她發動攻擊，她分明沒有表現出任何惡意，她只是拒絕和他們走，用得着這麽偏激嗎？
是向導金人的翻譯讓他們誤會了嗎？
斐玥推測着，随即她又看向卡提卡長老，這一次，她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決然。
警報聲立刻在斐玥的腦海中響起，她本能想要與卡提卡長老拉開距離。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卡提卡長老藏在粗布鬥篷下的機械臂傳出急促的滴滴聲——
“砰砰砰！”
改裝過的兩枚子彈先後自斐玥身後飛來，精準地擊中要爆炸的機械臂和卡提卡長老身體連接的部分。
緊接着最後一枚九毫米經典款的子彈擊中機械臂的中段。
本就搖搖欲墜的機械臂徹底斷裂，飛向高處。
這個時間正好。
機械臂在被擊飛的剎那炸開。
爆炸産生的黑色的煙霧像一朵惹人讨厭的花在天空炸開，巨大的沖擊力更是使得斐玥的身體搖搖欲墜。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站不穩摔倒在地的時候，一只帶着硝煙味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他大寶貝的，這個小可愛的老嗚嗚伯在做什麽？”
斐玥聽到熟悉的句式，當即轉頭看去。
金屬的胸膛映入斐玥眼中。
接着她微微擡頭，看到了眉頭緊皺，一臉不悅的波提歐。
那枚挂在波提歐耳垂上的子彈型耳飾和別在短夾克上的徽章在沖擊波的餘波中微微晃動。
盯着那枚耳墜和那件只能遮住肩膀的衣服。
斐玥後知後覺發現波提歐從肩膀以下到胯部以上都沒有衣料遮擋。
這令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你要不要多穿一件衣服？”
“哈？”波提歐驚愕地低下頭。
斐玥也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她趕緊與波提歐拉開距離，擺擺手道歉，“抱歉，是我忘記你的身體是機械。”沒人會在乎機械露在外面的護板。
這句話讓波提歐的中央處理器快燒起來了。
看着斐玥，他很難不懷疑對方腦子被剛剛的爆炸震糊塗，不然怎麽會說出讓他多穿一件衣服這種亂七八糟的話。
等會，也可能另有原因。
波提歐靈光一現，他想到了什麽，當即對斐玥問道：“你怕我冷？”
在實驗臺上斐玥就問過他是不是太熱了，如今看他穿得少，關心他冷不冷倒也正常。
就這樣說服了自己，波提歐自顧自地回答：“我不冷，倒是你，這個老嗚嗚伯和一地的人是怎麽回事？”他在冷靜後就發現不對勁。
在營地東邊沒有公司的飛船。
這不太符合星際和平公司高調的行事風格。所以波提歐認為來找斐玥的家夥不一定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員工，這讓他放下了一半心。
波提歐回憶心路，他的目光微轉掃了眼躺在地上的人，再去看斐玥，一個大膽的猜想冒出來。
一眼看出波提歐在想什麽，斐玥無奈地回答，“他們是卡提卡人，不知為什麽忽然攻擊我，我沒有辦法，只好出手自衛。”
波提歐的表情一下子變為欣賞，他玩味地問，“這麽多人都是你解決的？”
點了點頭，斐玥回答：“我操控長劍電暈了他們。”
“電暈？只能說不愧是仙舟人，除了那什麽孽物，其他的生靈一概不傷啊。”波提歐沒有多意外，他先前也和仙舟人交過手，絕大多數都很有分寸。
所以斐玥沒有把這些人全殺了他不是很意外。
只不過仁慈是好事，但也有限度。
“你還是該果斷一點，像那個老嗚嗚伯，你又聽不懂他的話，沒有必要來和他面對面接觸。”波提歐認真傳授經驗，“那個爆炸距離，就算是你是仙舟人也有得受。”
被說中的斐玥又點點頭，并嚴肅保證，“我會記住。”随後她對波提歐道謝，“謝謝你來救我。”
波提歐笑了聲，謙虛道：“談不上救，就是來看看情況。”他隐瞞了真實的意圖。
一旁的斐玥也沒多想，她低頭檢查了一番失去機械臂，在爆炸中被震暈過去的卡提卡長老。
确認對方沒有生命大礙，斐玥起身，問波提歐要不要回去。
“回去。”波提歐說着轉過身，看着躺在沙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笑着搖了搖頭。
“很奇怪嗎？”斐玥見狀好奇地問。
“你是說你擊敗這些人？沒有什麽奇怪的，這些人來攻擊我，我可不保證和你一樣，留他們一命。”波提歐越說越覺得這群卡提卡人幸運。
然後他只聽斐玥糾正，“其實我是不想犯法。”
可是波提歐根本不在乎斐玥的初衷，他聳了聳肩，“還真是正派的理由，不錯，你以後需要證人，我會去羅浮給你做證明。”
斐玥聽出幾分開玩笑的意思，她不由也笑了笑。
随後她不再說什麽，與波提歐一同返回被安置在埃維金人營地邊緣的帳篷。
還不等斐玥走近，喊殺聲就從埃維金人營地的方向飄來。
斐玥和波提歐定睛看去。
拿着原始武器的埃維金人與卡提卡人交織在一起，進行人類最原始的博弈，戰鬥。
鮮血灑落在黃沙上。
這場兩個部族之間的戰鬥對銀河微不足道，但對戰鬥的雙方卻如此重要。
他們以生命為籌碼，毫不吝啬地放在天平兩端。
斐玥抿了抿嘴唇，她想到了什麽。
也正是在這一刻她就聽到了驚呼聲。
戰場之上，有人注意到了她，那應該是埃維金人，因為那道呼聲裏含帶有無窮無盡的喜悅。
而在喜悅的盡頭，是厮殺得更加英勇的埃維金人和士氣驟減的卡提卡人。
斐玥敏銳地察覺到雙方的變化。
一下子她有點慌了。
在不知不覺中，她發現自己怎麽好像距離幽囚獄越來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