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殺6

自殺6

竹韻今天要見的犯人不久前才被下了判決書,終審判決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眼前的男人三十來歲,文質彬彬,白皙的皮膚,帶着金絲邊眼鏡,談吐斯文,雖然身着囚服,卻依舊表現得自信滿滿,絲毫不顯得狼狽。

他被指控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千萬家産的繼承人。

事實上他一直沒有認罪,他始終辯解他的妻子是自殺,可惜,鐵證如山。

男人看了竹韻片刻:“美人,你不是警察。”

竹韻淡淡一笑:“你怎麽篤定我不是警察?”

男人微微仰頭,往後靠在椅背上,十分自信:“首先,文職警員不會來監獄見我們這些所謂的殺人犯,其次,作為刑警,你皮膚白皙細膩,不是那種長期跑現場的,整天風吹日曬的人,手指幹淨修長沒有老繭,沒有練過槍,身材嘛,”他的目光像蛇信子般在竹韻身上上下舔舐,“過于纖細,缺乏肌肉,顯然你也沒有經過專業體能訓練,毫無力量可言,無法與嫌疑人搏鬥,所以,你不可能是警察。”

說得不錯,可惜,對現在警局組織機構了解不足。

竹韻緩緩拿出剛拿到手不足一天,還沒捂熱乎的證件。

實際上這不是正經警官證,不過是為了讓竹韻方便出入市局給她的臨時出入證,包了個市局的外殼。

如果男人謹慎些要求打開給他看,他就會發現竹韻在唬她。

“你錯了。”竹韻得意地一笑。

男人瞬間愣住,随着手铐腳鐐“嘩啦”一聲,他身體猛地前傾,好像不相信般要将證件上的信息看個仔細。

原本膨脹的自信心一下被擊倒,男人憤怒地咆哮,揮舞着胳膊企圖掙脫手铐。

守在門外的警員聽見動靜沖進來一左一右按住男人,厲聲喝道:“老實點,坐下。”

男人被壓制得無法動彈,紅着眼:“你怎麽可能是警察。”

竹韻收起證件不急不慢。

男人對自己極為自負,對任何事情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欲,一但事情偏離他的控制,他便會發怒。

平時他做事謹慎,細心,沒有破綻,可一旦他開始發怒,就會失去理智,這是最容易侵入的時候。

他不是需要她治療的病人,他是個殺人犯,沒有必要對他客氣。

竹韻看着他的眼睛,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你的妻子,是你殺死的。”

男人還在扭動身子,他發出滲人的“咯咯”笑聲:“誰讓她不聽話,她本來就是應該自殺的,如果最後不是她反悔了不想死,我也不用勒死她。”

竹韻乘勝追擊:“因為她沒聽你的話,你生氣了。”

“當然,”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這一年多以來,她一直活在我的擺弄之中,我叫她去死,她就必須聽話。”

從一開始,男人與妻子結婚就是沖着那千萬家財,從認識起,他便對女人實施精神控制,一邊貶低她,否定她,一邊表露只有自己才接受她,愛她。

婚後,男人安排了自己的情人在家裏做保姆,開始在家中制造各種靈異事件,比如房間裏突然閃爍的燈,可每當女人惶恐地找他去看時,都會發現,從來沒有發生過什麽異狀,是她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加之保姆對她不屑的态度,女人逐漸陷入自我懷疑,在男人各種的言語引導下,開始了自殺行為。

只有女人死了,他才可以和情人一起名正言順地擁有那些財産。

可在最終關頭,女人放棄了自殺,她想活着,她對這個世界還充滿了眷戀。

在暗中觀察的男人怒不可遏,從身後用繩子勒死了女人。

男人講述完整個過程,半低着頭,眼珠向上看着竹韻:“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嗎?為什麽你是警察?”

竹韻合上筆記本放進包裏,站起身:“慢慢感受失去掌控的滋味吧。”

說完她轉身離開。

……

封析揚蹲在監獄外花壇的花臺上,他來接他出獄,可其實這四年,他沒有來探望過他。

重回市局是一個很艱難的決定,猶豫了很久,直到他意識到一味逃避解決不了他的心理問題。

他把請求調回刑偵支隊的報告交到市局的時候,手在發抖。

那天,他與宋慶來談了一個下午,他盡量表現得輕松,可以正視過去。

他騙過了宋慶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放在褲子口袋裏捏成拳的手一直沒有松開過,走出辦公室時,他的手已經僵硬得無法自己張開,手心裏是四個深深的指甲印。

那股對香煙的渴望再次在身體裏湧動,封析揚抿着唇忍耐。

“嘩啦”一聲,監獄大門上的那扇小門打開。

一個滿頭白頭,神情有些木讷,佝偻着背,看上去有七十多歲的小老頭走了出來。

他就是因在瑞祥金店劫案中指揮不當,導致重大死傷的市局前任支隊長——陳故,其實,他還不到六十歲。

封析揚站起來輕輕喊了聲:“陳叔。”

陳故怔了一會才緩緩扭頭。

封析揚正要走過去,卻見監獄大門又一次打開,這次從裏面出來的人是竹韻。

竹韻見到封析揚一愣。

封析揚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碰到竹韻,只頓了一瞬,冷漠地沖竹韻一點頭,上前扶着陳故低聲道:“陳叔,車在那邊,我送你回家。”

陳故沒有子女,入獄後不久妻子受不了打擊病逝,那個家,已經不能稱之為家了。

封析揚沉默地開着車,陳故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風景,一路無話。

半晌,封析揚艱難地開口:“陳叔,對不起。”

他在為他四年來的不露面道歉,卻沒有說這四年他也自顧不暇。

過了好一會,陳故才看向前方,聲音滄桑:“是我連累了你,這些年,你不好過吧?”

封析揚喉嚨微微動了一下:“您是怎麽熬過來的?”

又是一陣靜默,除了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胎噪聲,小小的車廂裏仿佛失去了一切的聲音。

“因為我要贖罪,”陳故毫無征兆地開口,“我還沒有還清我的罪孽,沒有臉去見那些因我的錯誤死去的人質和戰友。”

他沒有告訴封析揚,剛入獄的那兩年,他不止一次企圖自殺。

陳故繼續說:“你我都從那個案子裏被撤下來,可難道你不想知道,那兩個劫匪為什麽要假意投降,炸死那麽多人嗎?你不想查出真相,給死者一個交代嗎?”

封析揚做夢都想,可兇手已然被執行死刑,他們,可能永遠也不會知道答案了,這将成為他們心裏永遠都不能碰觸的傷疤。

他沒回答,一路狂飙将陳故送到家樓下:“陳叔,家裏我讓人打掃過了,”他從車後座夠過一個盒子,“這是手機,裏面有我的號碼,缺什麽給我打電話,對了,我媽還有宋叔喊你晚上一起吃飯,你先回去休息,晚點我過來接你。”

看着陳故上樓,房間的窗簾被拉開,封析揚對他揮揮手,才掉頭離開。

……

封析揚回到辦公室裏時竹韻正在她的新工位上整理上午的調查記錄。

“通訊公司查的怎麽樣?技術科有消息了嗎?”封析揚沒看竹韻,敲敲熊少華的桌面。

“老大,”熊少華起身将寫着號碼的字條遞給封析揚,“通訊公司調出了沈慧所有的通話號碼,但是有幾個是不記名的號碼,查不到人,技術科那邊我馬上再去問。”

熊少華出門與正進門的另一名刑警許志鴻撞個正着。

“你看着點路。”

“你怎麽不看着點。”

戰争眼看一觸即發,封析揚輕輕咳了聲,兩人立刻閉了嘴,各走各的。

“老大,”許志鴻偷看了封析揚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才過來說,“你讓我查沈慧的社會關系都查了。”

封析揚點頭示意他說。

“沈慧,在一家國企單位上班,她的同事說她不愛說話,沒什麽自信,但是不争不搶,與同事之間相處的很和諧,沒有與人結怨。”

封析揚:“有沒有人發現她最近有什麽異樣?”

“有,”許志鴻說,“同事間都說她以前工作很認真,從不出錯,但是近一年來出錯頻繁,尤其是最近兩個月,但是問她,她都用身體不舒服,沒休息好搪塞,還有她的一位好友,她們是同鄉,她說沈慧與家裏關系很不好,出來幾年都沒有再回過家,她哥嫂從不關心她,只要聯系她就是要錢,好在現在也算有了家,她和張平已經準備結婚。”

張平……封析揚想起沈慧的那個男朋友,說話時總是半低着頭,肢體有種不大協調的別扭,大概和沈慧是同一種人,內向,不自信,與人面對面交流時會怯懦。

竹韻在一旁豎着耳朵聽,等許志鴻彙報完了才起身:“封隊,我有些想法,想和你聊聊。”

封析揚這才看向她:“進去說。”

竹韻這回沒有坐沙發,直接坐在了封析揚辦公桌另一邊的椅子裏,與他面對面。

她把已經整理好的調查報告推過去:“這是今天早上我去監獄做犯人的心理調查的結果。”

聽到監獄二字,封析揚不由自主地蹙眉:“和沈慧的案子有什麽關系?”

竹韻沒有在意他有些不善的語氣:“我同意你之前說的沈慧自殺的結論。”

封析揚有些訝異地望向她。

竹韻繼續說:“我早上調查的這名犯人通過各種手段精神控制他的妻子,操縱她進行自殺行為,只不過最後一步有些失敗,他在氣急敗壞之下親自動手殺了她。”

封析揚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有人操縱了沈慧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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