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在雇傭了羽仁徹之後, 織田原本的生活發生了巨變。他不是那種懶懶散散混日子的人,只是殺手這一職業就跟農夫看天氣吃飯一樣,談不上朝不保夕, 也不會好到隔幾天就能接到一個單子。
像他這邊級別的高級殺手,傭金太貴, 找他的人自然也不多。這種認知卻被羽仁徹打破了, 一開始會有一種‘原來還能這麽賺錢’的想法, 後面是‘認真的麽?有些單子找普通殺手也可以做, 為什麽寧願花數倍的錢雇我’,再後面是連腦子裏稀少的疑問都不再浮現。
他不是那種腦子靈活的人,想不通的事情不去想, 不想見的東西就看不見,就算走在路上看到一只饑餓的兇犬堵在路中央, 只要兇犬不攻擊他, 他可以當做無事發生。
疑問不再生起,随之而來的是一種說不清楚的厭倦。
即便是一路從黑暗深淵的底層攀爬上來的少年殺手, 不認為這個世界有多麽美好,卻也會在看到街頭路人臉上那洋溢着的幸福滿足的笑臉而忍不住的駐足。
随着執行任務的次數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這種厭倦越來越多, 幾乎要從腳底湧到胸口。
即便是某次看到一個小女孩的雙手被父母一人一邊的牽着,說話像莺歌一樣分享着學校裏的趣事, 這樣溫馨的場面都會在眼前蒙上一層陰影。
他們在笑,很快樂的樣子。
在他們不知道的背後,卻有無數的人揮舞着金錢奪取其他人的人生。
這個世界, 比他原先看到的樣子更加的黑暗。他會成為被黑暗吞噬分解的一份子, 不是今天, 就是明天。
外面的雨還在下,窗戶下高瘦的紅發少年,右手執筆跪在桌案前,筆尖在紙面劃過,發出沙沙的細響,少年沉入于心緒之中,連房間裏的小孩離開的動靜都沒有察覺。
作為一名将警惕寫入血液之中的殺手,連一個人離開都沒有發現。
太宰背靠着門,小小的身子被頂上的燈光照耀,走廊的地面勾出一條長長細瘦的影子,雨水拍打在欄杆上,濺在他的臉上,冰涼涼的。
嘴角撅着一抹微不可見的冷笑。冷笑的溫度比冰冷的雨天溫度還低,從另一個角度望去,小孩的臉上似乎凍結出一層淡淡的冰霜。
“原來是這樣啊……”他自言自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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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所見過的步入命運軌跡的織田作之助,因為沒有勇氣書寫他人的人生而在落筆之前躊躇,在煎熬之中掙紮。門後認識的少年時期的織田,被更深層次的社會本質的黑暗所動搖,将思想寄托在文字當中。
說穿了,不過是一名殺手的自我覺醒而已。夏目漱石用文字喚醒了殺手內心深處的柔軟,羽仁徹用現實喚醒了殺手的不忍之心。
當最後一個字落筆時,織田作之助就喪失了成為一名殺手的資格。
太宰在原地站了好半晌,直到膝蓋都要軟了,才拖沓着腳步走到自家門口,砰砰砰的敲響門。一個呼吸間,門從內打開。
本想問他是不是沒帶鑰匙和曲別針的羽仁徹,看到他的表情後,默不作聲的将人拉進來,去零食櫃裏取了包裝餅幹和汽水放在他懷裏,讓他坐下吃。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羽仁徹臉上帶笑。
太宰有些別扭,想把東西放桌子上,看到上面放着的一把收好的折疊傘,眼神微微凝固,揶揄的道:“哦呀,這是哪個大姐姐給你的麽?”
之前羽仁徹将傘收在寬袖的口袋裏沒拿出來,太宰見他回來就急匆匆的拿了作業本去了隔壁,倒是沒見到這把傘。
一把粉紅色的,印着白色碎花的折疊傘,明顯是女用的,太宰可不認為小老頭會買這種傘。也不會是屬于小女生的,這傘對小孩來說太大也太重,拿着不方便,能走着走着把自己撐飛。
“是名男性送的,上面的标簽還沒撕掉。”
想到送人的是條野采菊,羽仁徹也表示理解。“他是個盲人,估計也不知道自己拿的是這種。”
他自己也不想用,所以傘面是幹燥的。
太宰撕開包裝,一口餅幹一口汽水的,還遺憾着:“要是有酒就好了。”他有點懷念酒精的味道。
羽仁徹看了他一眼,将視線重新聚焦在那把傘上,他有心事,太宰假裝沒看到,繼續說着:“雖然不明白為什麽這麽開心,但果然還是很高興啊。”
“你也會有想不明白的事情?”
“我可不是全能全知的呀~”
聊着無營養的話,羽仁徹聽了好一會,還是搞不明白太宰為什麽心情變好。他也不糾結于原因,而是心事更重的皺緊了小眉頭。
被一根冰涼的手指抵住蹙起的眉間,心緒一下子被打斷,羽仁徹怔愣的看着太宰,表情卻更加的凝重了。“你生病了?”又得花錢了。
“……你是傻子吧?”太宰悻悻的收回手,“你這樣是不會有朋友的。”
“瞎說,朋友還是有那麽一些的。”
“你那不算朋友,頂多算是工具人。”太宰将傘拿起扔到角落,把自己的東西放上去後,雙手托腮手肘抵着桌面,笑得眉眼彎起。“小徹~你要失業了~”
在糾結着是拒絕條野,還是同時打兩份工的羽仁徹,被這句話驚到。他與條野此間毫無聯系,太宰為什麽要說這種話?失業……那也是跟織田有關。
他神色肅然的正襟危坐:“怎麽說?”怎麽會失業呢?“織田作要死了?是無藥可醫的重症麽?那确實是個大問題。解決方案還是有的,我會加快物色新職工的速度,只是這種人不好找,總不能降低标準。”
他找新員工的标準是向織田看齊的。
這種程度的高級殺手也不是大白菜,不是說找就能找到。
太宰覺得跟羽仁徹聊這種話題很累,這小子的腦回路跟他不一樣。“就不能是織田作不想幹了嗎?”
“不可能。”羽仁徹說出一個很現實的事實,“他除了殺人以外什麽都不會,以他的性子,比起邁入未知的領域,還是站在自己熟悉的環境裏更合心意。織田作是個不喜歡改變的人。”
太宰覺得他看得挺透徹的,織田确實是這樣的人,但這種人某方面也特別固執,等他寫完那部小說之後,就會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不會繼續講究。
可這其中存在一個重大的問題——羽仁徹會不會同意織田作轉行。
太宰覺得不會,他已經看出來了,羽仁徹是個行事獨斷的人,天生的領袖性格,一旦決定的事情卻很難改變。
偏偏他還很強。
若不是因為如此,不想見到日後織田和羽仁徹硬碰硬……嘶,就如之前織田擔憂的一樣,羽仁徹的實力強出太多了,作為一個善解人意的朋友,太宰選擇先把這件事攤開,先說服他。
“你知道嗎?其實織田作心裏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太宰用一種說書人鋪墊開場的語氣說了個開頭。
作為不合格的聽衆,羽仁徹打斷了他的話并飛快的說:“想成為世界第一殺手?不錯,就應該有這種覺悟。他的夢想跟我的夢想并不沖突,是覺得我抽的傭金太多嗎?然而情報和中介工作也是很繁重的,是決定任務成功率的重要一環,不能為了眼前的小利益就亂了大局,這一點我會好好跟他商量的。”
太宰:……
你商量什麽?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你巴拉巴拉的說了一通什麽呢!
雖然不是沒遇到過固執己見的人,但今日的太宰還是被羽仁徹的腦回路深深的震撼了一回。不是第一回,顯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回。
“不是,他想成為一名小說家。”太宰悶悶的道。他收回了心裏頭的長篇大論,決定直接揭開謎底。
跟這種人聊天完全沒有劇本師的快樂,小老頭生來就是那種編劇最讨厭的一意孤行喜歡獨攬大權的導演,他才不管你劇本寫的怎樣,他只想要自己要的東西。
好累哦。
喝了口汽水,吃了口餅幹,才緩過來一丢丢。
羽仁徹被織田的理想震住了,臉上的神情都有些瓦解,不可思議的說:“看不出來,竟然是個文人狂士麽?是世界第一殺手,又是一名小說家,真厲害啊織田作。”
他情不自禁的為不在這裏的織田鼓掌。
隔壁不知情的織田猛地打了三個大噴嚏,看着眼前被鼻涕弄髒的紙面,沉默了。
織田:……難不成我真的不合适寫小說?這可不是一個好開頭。
太宰不知道被逼到絕境的織田心裏已經有了放棄寫作的想法,因為他沒有見過那些截稿期前的咕咕精是如何在跟時間賽跑的中途直接自暴自棄躺下當鹹魚的。
織田是有截稿期的,他的截稿期在天亮之前,天亮之後又得重新掏槍準備工作。
“不是……別說殺手了,他不想當殺手,就只想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小說家!小老頭,看在和織田作的情分上,你就成全他吧!”太宰快要被羽仁徹氣死了。
好氣哦,為什麽他像是架在媽媽和媳婦之間受氣的丈夫啊!一邊是不講道理尖酸刻薄的飯票媽媽,一邊是忍辱負重溫柔賢淑的妻子……作為啃老的丈夫他的底氣就只能指望媽媽(飯票)對兒子的愛了!
“情分?”羽仁徹神情冷酷,嘴角的笑容殘酷而譏诮,“我和他的情分就在他努力給我掙錢。”
“暴露了吧,之前還說自己是員工,你這是哪裏來的屑老板的心态!”
“不能這麽說,我也是有理想的。”羽仁徹試圖和準備撒野的太宰講道理。他知道太宰和織田關系好,為了家庭和諧,要拿出一家之主的姿态化解這次家庭危機。
“你的理想?”太宰狐疑的看着他。“不就是賺錢麽?”
“賺錢是一部分,但還不能算作是畢生的理想。”羽仁徹挺直本來就直挺的腰背,正色道,“我的理想就是成為背後獨攬大權的攝政大臣,這樣一旦決策失誤就能将前頭的傀儡推出去承擔罪責,再換一個新的傀儡上去。”
久久沒有聽到太宰的回應,羽仁徹疑惑的道:“對我的自白,你就沒什麽想說的?”
太宰動作利落的将餅幹塞進口袋,又從櫃子裏掏了幾瓶汽水和其他的零食塞進自己的小書包裏,背起後往門口走去。在出門前語氣平淡的說:“我的作業本還在織田作那邊,順便今晚就在那邊睡了,再見。”
離開那個散發着讓人窒息的屑味的房間,太宰提氣,呼氣,腳步蹒跚的往隔壁走去。
織田作啊——可憐的織田作啊——我們快點逃吧,這地方待不下去了!
門被啪嗒關上,羽仁徹眨了眨眼,起身将那把被太宰扔到角落的,少女風的折疊傘拿起放在一邊的櫃架上,捏着下巴思索:“恩……偶爾也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吧,底下人想造反之類的……”
作者有話說:
太宰:是時候和織田作私奔了
小徹:?
小徹:原來如此,造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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