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馮狄帝國的民衆們仿佛在舉行一場節日狂歡。

電視、電腦、手機、戶外屏……但凡有屏幕的地方,就有博瑞頂着張特征鮮明的大臉侃侃而談:

“在薩利大公的舞會上,我一眼就認出他是我的好兄弟淩熠!這段時間我明知他活着卻不能公開,連對身邊的同學都要保守這個秘密,就是因為盧……因為某些人一直處心積慮要害他!你們想象不出他經歷了怎樣的驚險,更想象不出他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淩熠演給博瑞的版本,被他聲色并茂、添油加醋在鏡頭前複述,還義憤填膺地講述了某人如何心狠手辣地迫害席恩一家。

提到奧瑟殿下始終在背後鼎力相助時,更是把長皇子的運籌帷幄、忍辱負重吹得天花亂墜,聽得達倫直搖頭:你的演講稿難道是席勒代寫的嗎?

當初淩熠編造這個故事,只是希望借他之口把謠言擴散到校園,再傳播到社會上,誰成想博瑞發揮起來,根本輪不到中間商賺差價。

他的發言通過衛星信號,傳到千家萬戶,興奮的民衆走上街頭,歡呼雀躍,載歌載舞,帝國最熱鬧的傳統節日沐瀾節也不過如此。

此刻的淩熠等人顧不上外面的事,他們在侍衛護送下回到車裏,奧瑟精神狀态肉眼可見不佳,從上車起就在閉目養神。

淩熠用幹淨毛巾擦淨臉上血跡,反手探了奧瑟的額溫。

“體溫好像比早上那會兒還高了。”

奧瑟發燒的時間,恰好就是被淩熠“标記”不久後。

但這件事只有奧瑟和淩熠知,唐德全然不知情:“又沒有着涼,怎麽好端端發起燒來了?要不還是去醫學院好好檢查一下吧。”

淩熠的手背還想往下探,被奧瑟一把抓住。

“一點低燒,小題大做。去,着人把祭壇拆了,照片記得拿回來,別讓人踩了。”

唐德:“我一早就派人去了,您安心休養,這種事我會妥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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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熠埋怨:“都發燒了還想着這些有的沒的,殿下才是小題大做。”

“不去醫學院,回希爾德貝裏。”

淩熠知道奧瑟不去醫院檢查是不想被看到腺體的咬痕,對他的決定表示默許,唐德見淩熠不勸,沒有辦法,只能讓司機改道回宮。

座駕前進了一段路,速度越來越緩慢,到最後窗外景色幾乎一成不變。

“怎麽開得這麽慢?”淩熠問。

唐德:“前方有民衆聚集,已經派人開路,但是民衆太多,疏散起來相當困難。”

“民衆聚集?今天又不是逢年過節,民衆為什麽聚集?”

“當然是……”

唐德話音未落,車窗外的人群蜂擁而至,将長皇子的座駕簇擁在中間。

狂歡中的人們捧着樂器、鮮花和啤酒,圍着他們載歌載舞。

眼下的情境不用唐德解釋更多。

“現在您知道了吧。”他抱着三分無奈說。

“我又不是為國征戰凱旋,怎麽配得上這麽興師動衆的迎接。”

“您現在可是帝國百姓心目中的精神信仰,我看我們今天一時半會兒是走不出這裏了。”

奧瑟:“拿點紙幣往車尾撒,不信他們不走。”

唐德:“……這不合适吧,萬一造成踩踏事故可就麻煩了。”

淩熠也不認可奧瑟的撒幣策略:“您還有多少精力,能再堅持一下嗎?”

車頂窗緩緩開啓,轎車搖身一變成了敞篷車。

淩熠與淩熠并肩站在敞篷車裏,朝圍觀人群微笑招手示意。

人們歡呼雀躍,手中的鮮花如雪花般紛紛投向二人,山呼海嘯地喊着兩個人的名字。

淩熠一邊保持微笑,一邊口型幾乎不變地詢問奧瑟:“殿下應該對這種場面司空見慣了吧?”

奧瑟畢竟出身皇室,無論再怎樣身體不适,氣質絲毫不減。

“扔過來的不是石頭,我不習慣。”

淩熠笑意更深:“長皇子的愛好還真是與衆不同。”

車子終于重新啓動,開始緩慢前進。

沿途的人們毫不吝啬地釋放着他們的最大熱情,座駕駛過之處遍地花海。

年輕的近衛隊長嘴裏叼着朵鮮花,感慨:“上一次見識這種盛況,還是貝爾伯爵生前的場面,我還以為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那樣受人愛戴的大人物出現……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真希望貝爾伯爵也能親眼見證今天的景象。”

脫離熱情群衆的包圍,車子朝着目的地疾馳。

随着花園鐵門的緩緩打開,淩熠終于第一次造訪傳說中的希爾德貝裏行宮。

唐德化身解說員:“希爾德貝裏是殿下舅舅留給他的私人財産,是帝國占地面積最廣的城堡,論奢華程度甚至不亞于皇宮。”

淩熠眺望車窗外一眼望不到邊界的草坪,連接着遠處綿綿深山,知道唐德絕非誇張。

“殿下舅舅好多,這又是哪個舅舅送的?”

奧瑟沒有直接回答:“時間久了你就知道,我心目中認定的舅舅只有一位。”

唐德又想起一樁事:“等下其他人都好說,就是有一位叫魯瑪的總管不大好應付,念起人來,幾天幾夜都不帶停的,連奧瑟殿下都讓她三分,淩熠殿下盡量避免跟她起沖突。”

唐德提起這個人時五官扭曲,可見平時沒少深受其害。

他的好心叮囑反倒激起淩熠的挑戰欲:“是嗎?連殿下都惹不起的人,我更想看看究竟有多麽不好應付。”

奧瑟一行人剛踏入希爾德貝裏正門,上百名仆從列隊款款行禮:“恭迎奧瑟殿下回宮。”

奧瑟:?

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他每次回來都這副排場,但這些人行完禮後,視線都往同一個方向飄。

這些眼神充滿好奇、期待,甚至八卦,奧瑟瞬間明白這興師動衆的迎接實屬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這個希爾德貝裏的主人,并不是今天的主角。

唐德知道他們在等什麽:“這位是淩熠殿下。”

衆仆從們眼睛放光,二度行禮:“見過淩熠殿下。”

“且慢。”

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

淩熠定睛看去,這位遲來的中年BETA女性擁有一張顴骨高聳、面頰卻凹陷的面孔,她脊背筆直,舉止優雅,邁出的每一步都像用尺子精準度量過。

看來她八成就是唐德口中那位不好惹的總管,淩熠雖然是第一次見到本人,但莫名地覺得熟悉。

魯瑪走近,微微颔首向奧瑟行禮,随後直直盯着淩熠:“請問這位貴客可是來自哪個國家的王子?”

她一開口,淩熠便明白那種熟悉感從何而來,這分明就是個女版的席勒。

“我只是一介平民,不是貴族,更不是什麽王子。”

“既然沒有皇室血統,也沒有與皇室成員正式婚嫁,用‘殿下’稱呼便不合規範。”

淩熠阻止了想為他講話的唐德,笑道:“這個稱呼本來也是唐德開玩笑叫的,你願意叫什麽都行。”

“閣下雖是貴客,必要的禮儀還是應當遵守,比如稱呼唐德隊長時要加上‘隊長’,而非直呼其姓名。”

“……”淩熠沖唐德笑笑,“失禮了,唐德隊長。”

唐德隊長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不要糾結稱呼問題了,奧瑟殿下今天身體不适,需要盡早休息。”

淩熠挽住奧瑟手臂:“麻煩唐德隊長帶路,我送殿下過去。”

魯瑪:“閣下是客人,不勞您費心,自有仆人送殿下回寝宮歇息。我已為閣下準備好北邊的客房,請随我來。”

唐德皺眉:“北邊的客房?可那是給賓客的侍從們準備的。”

“希爾德貝裏的客房有明确的入住規範,由南至北按客人的爵位排序,南邊的客房只有子爵以上的賓客才可入住。”

淩熠這一次卻不買她面子:“不好意思,不管南邊還是北邊的客房我都不住,我要跟奧瑟殿下一起住。”

仆從們再次面露雀躍,卻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壓低腦袋互相交換眼神,努力控制嘴角上揚的弧度。

魯瑪臉上一黑:“皇室婚姻是一等一的大事,對結婚對象有一套嚴格的審核流程,符合條件方可宣布訂婚,而配偶只有舉行結婚典禮後,才能正式搬入宮中。按照規矩,您現在不該出現在這裏,允許您留下已經是最大的讓步,婚前同居這種事,傳出去就是皇室之恥,難道從來沒有人教過您這些嗎?”

“不好意思并沒有,我生長在民間,兩個人只要看對眼就可以上床,沒有你們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

從未有人敢在她面前這樣講話,魯瑪完美的儀表維持不住了,臉色鐵青。

“粗魯!請注意你的措辭!還有麻煩你自重一點,不要有超過禮節的身體接觸,請把手從奧瑟殿下身上拿開!”

淩熠挽得更緊,整個人都恨不得貼在奧瑟身上。

“你提醒得太遲了,比這更不自重的事我都做了,需要一件件講給你聽嗎?”

魯瑪氣得渾身哆嗦,眼看着要背過氣去。

奧瑟輕輕拍了拍淩熠的手,示意他見好就收,對魯瑪的口氣不是很客氣:“說完了嗎?”

魯瑪還妄想告狀:“奧瑟殿下,他……”

“他是希爾德貝裏未來的主人,我不希望再從你嘴裏聽到‘客人’兩個字,否則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希爾德貝裏的客人。”

魯瑪見奧瑟竟包庇這個粗魯的平民,雖怒火中燒卻無可奈何,只能眼睜睜看着淩熠挽着奧瑟大搖大擺走過,經過時甚至給了她一個挑釁的眼神。

仆從中傳出竊笑聲,魯瑪一個眼刀飛過去,所有人齊刷刷低下頭,再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奧瑟的寝宮與改造過的病房風格一脈相承,充斥着被金錢腐蝕過的氣息。

“長皇子的寝宮果然氣派,可惜我們在這裏睡覺,這宮裏大概有人睡不着覺。”

奧瑟終于不用再維持完美的表相,靠在床頭閉目休息。

“魯瑪一向教條,你不用理會她。”

“我跟她鬥嘴時,殿下不也沒阻止,一副看熱鬧的樣子?”

“我看你樂在其中。”

“那是因為她讓我想起一板一眼的席勒,把這種人氣得跳腳最有趣了。”

淩熠跳上床,湊到離奧瑟很近的位置:“讓我看看。”

奧瑟向旁邊躲:“看什麽。”

“看看我咬的地方,會不會是傷口發炎導致了發燒?”

奧瑟不給他看:“想多了,就是感冒。”

“也沒見您有感冒其他的症狀啊,您該不是怕咬痕被人看見才諱疾忌醫吧?”

一個ALPHA被OMEGA咬了,傳出去屬實丢人。

奧瑟嘴硬:“我向來感冒就這樣,睡一覺燒就退了。”

“好好好,”淩熠體貼地掀開被子,“我答應過對您負責,我會負責到底。”

事與願違,奧瑟還沒來得及躺下,唐德帶來宮裏的消息。

“陛下請您進宮一趟。”

奧瑟皺眉:“什麽事?”

“關于盧達瓦被重新驗屍那件事,首相找陛下告了狀,元帥也去了。”

淩熠不高興:“還真是惡人先告狀,怎麽皇帝跟前不能請病假嗎?他只關心別人的兒子有沒有被挖墳,都不關心自己的兒子是不是病了。”

唐德幹笑,誰不知道當今皇帝一年365天,364天都在生病,偏巧點了一年只生一天病的奧瑟進宮,也是倒黴。

皇帝的命令不能違背,奧瑟拖着病體馬不停蹄地進宮,他剛走不久,就有仆人以送水果的名義進來,偷偷打量淩熠。

兩分鐘後,另一個仆人進來送點心,依舊趁淩熠不注意,将他從頭到腳看了個遍。

直到第N個仆人送來淩熠壓根用不到的香薰蠟燭時,淩熠終于将這場彼此心知肚明的游戲叫了停。

“你過來。”他招手。

被他叫住的人惶恐:“您有什麽需要嗎?”

“你們還有多少人,一次性全都叫進來,不必這麽一個接着一個參觀。”

“真的嗎?我可是靠猜拳才贏到這個機會的,排在我後面的人可多了!”

不消片刻,寝宮裏便站滿了仆從,幸虧這房間大,否則都找不出個落腳的地兒,這場景讓淩熠聯想起某種公共游樂場所。

“過來點,你們又不是在逛動物園。”

前排幾個膽大的朝他邁了一步,其中一個開口:

“淩——”

他才說了一個字就卡住,旁邊的人推了他一把:“叫殿下!”

“淩熠殿下!”他從善如流,“您已經被奧瑟殿下标記過了嗎?”

ALPHA可以瞬間從一個OMEGA的信息素中獲得很多信息——他有沒有被标記過?标記他的ALPHA實力強不強?我可不可以咬他?

但BETA們沒有這種敏感的覺察力,他們只能靠信息素區分ALPHA和OMEGA,聞不出OMEGA被标記前後的區別。

這個問題有點冒犯,但淩熠看所有人翹首以待的樣子只覺得好笑。

“不然呢?”

人群爆出歡呼,擊掌,淩熠甚至還看到幾個人掏出錢來給另外幾個人,這些人居然拿他開盤賭錢。

可就算掏錢的人也個個歡天喜地,他們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像自己的主隊精彩地贏下了比賽。

“太好了,殿下終于擺脫了注孤生的命運!”

“我本以為希爾德貝裏裏永遠不會迎來王妃了。”

“那您從今往後是不是就住下不走了?”

這個問題問出來後,每個人都眼巴巴地望着淩熠,淩熠都不好意思說個“不”字。

“……算…是吧?”

仆人們熱鬧得像是在準備沐瀾節。

“淩熠殿下,您喜歡吃什麽?我這就去給您準備,您想一年吃不重樣都沒問題!”

“淩熠殿下,您喜歡什麽花?花園裏各種植物應有盡有,我可以把寝宮裏的花卉都換成您喜歡的品種!”

“淩熠殿下,我是宮裏的飼養員,無論您喜歡大型動物還是小型動物,爬行動物還是哺乳動物,我都可以帶您去撸!”

“都在這裏吵什麽?”一聲厲喝打外面傳來。

所有人瞬間噤聲,眼觀鼻鼻觀心,跟先前活躍的氣氛有着天壤之別。

魯瑪板着一張臉現身:“你們當這裏是什麽地方?誰允許你們在殿下的寝宮聚集?”

淩熠:“我允許他們進來的,有問題麽?”

有人小聲附和:“沒錯,是淩熠殿下同意我們來的。”

魯瑪深吸一口氣:“淩熠閣下,奧瑟殿下破例準許您在他的寝宮暫住,不代表您可以擅自做主,無視希爾德貝裏的規矩。連廚房下人都可以随便進到殿下的寝宮,這像話嗎?”

“原來是這樣啊,”淩熠随手撥弄着仆人們剛送過來的鮮花,“真羨慕魯瑪總管,明明看不上廚房的工作人員,還能安心享用他們親手準備的食物。我就不一樣了,我要跟大家搞好關系,才不至于今後每一口飲食都提心吊膽。”

魯瑪眼皮一跳,但仍強行維持着形象。她知道在這個沒有教養的平民面前自己讨不到便宜,便将怒氣都發洩到下人身上。

“還聚在這裏幹什麽,都不用做事嗎?”

仆人們貓着腰魚貫而出,臨走前都不約而同朝淩熠投來懇求的目光,懇求他不要個別人的不友善,就放棄他們殿下。

可見他們對淩熠了解得還不夠多,他是個迎難而上的刺頭,倘若沒有魯瑪這種人,他可能會無聊得想往外跑,可一旦有反對的聲音,他反倒賴定了。

“我知道你不歡迎我,沒事,我也不待見你,看在奧瑟殿下的面子上,我們最好相安無事。你要是把我逼走了,上哪找一個OMEGA賠給殿下?”

魯瑪鐵青着一張臉,正要開口,陪同奧瑟進宮的其中一名貼身侍衛急匆匆跑進來。

魯瑪的火氣又轉移了對象:“冒冒失失地跑什麽?不知道在宮裏要安靜慢行?”

淩熠有種不祥預感,從床上跳下來:“殿下怎麽了?”

侍衛喘着粗氣向他彙報:“殿下他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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