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Allergy002 分不清哪種情緒……
第2章 Allergy002 分不清哪種情緒……
祝敏向來不喜歡看重歸于好破鏡重圓一類的影視文學作品,對于主人公在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一天罕見的遇見對方,那種和現實生活毫不相幹的僥幸和被上天眷顧的瞬間,她會隐隐的羨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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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敏在微信裏給簡思高回複:【恭喜班長,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婚禮一定會準時到場。】
人類社會關系複雜,不是單行線,沒有辦法随時抽離,更沒辦法說斬斷就斬斷,祝敏做不到和他有關的一切都斷聯。
簡思高大學讀的清華自動化專業,除了每年的高中同學聚會外,他們這些在北京上學的同學讀書時也時常在北京小聚,于情于理,班長的婚禮,她都不會缺席。
簡思高沒多久回複祝敏:【感謝感謝!婚禮見!】
緊接着他又發來一條消息:【已經有不少老朋友老同學都說會來啦,大家都很久沒見了,屆時咱們好好聚一聚。】
祝敏看着屏幕上的這兩行字,她微不可察的因為這兩行字晃了神,尤其是“老朋友”這三個字,她自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嘈雜,她清楚的明白簡思高是什麽意思。
他在給她打預防針,提前告訴祝敏,他的老朋友江聿過一定會去。
祝敏從大一開始,繁重的學業将她的生活堆砌的滿滿當當,頂尖醫學院對學生的要求極高,她一刻也不敢放松自己,而且她也不想有一刻的空餘,她把她為數不多的課餘時間也安排的滿滿當當,她泡在學校圖書館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書,她去練習拳擊、去畫室畫畫、去參加公益活動,跟着導師參加一個又一個的學術論壇,她一點也不想有多餘的時間去胡思亂想。
她逼迫自己和高中的回憶、和過去的自己割裂,往事猶如一根紮在她心中不甚明顯的倒刺,只要假裝它不存在,那便可以相安無事、粉飾太平。
祝敏不止一次這樣的自欺欺人。
縱使祝敏學的是醫學,研究人類是她的專業,可她仍然弄不懂人類——
人類可真是一種奇怪無比又口是心非的生物。
提出分開的人是她,試圖忘記可又念念不忘的人亦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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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認為自己對他舊情難忘,她不認為這是當初懵懂感情的延續,她不認為自己放不下,先說離開的人可是她。
只是這麽多年,她沒有忘記他罷了,想知道這些年他過的怎麽樣、好不好。
僅此而已。
班級群裏大家的讨論絡繹不絕,開始讨論給班長随多少份子,祝敏看了兩眼,大家說的話越來越無邊際,從最開始的平均偏上的水平發展到大家能集體湊出一套北京房子的首付。
祝敏沒有參與這些話題讨論,她安靜的在群裏潛水,可情緒仍然控制不住的翻騰,她打開病歷,用專業內容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在工作的時候,不會受到任何外界幹擾,這是身為一個醫生的基本職業素養。
直到她的辦公室門被人敲響。
“請進。”
是同一科室的梁靜雯醫生,泌尿外的男女醫生數量并不平均,她們是科室裏唯二的女醫生。
“小祝醫生,下周五有時間嗎?幫忙換個班呗?”
梁靜雯醫生雙手合十,“拜托啦,外公下周六要過壽,我想周五下班就回老家,可是周五我值夜班,下次我幫你值夜班可以嘛,幫你值兩個!”
下周六是班長的婚禮,下了夜班再過去完全來得及,祝敏答應了,“不用值兩個,我答應你就是啦。”
“謝謝我們祝敏醫生!”梁靜雯來了一個飛吻,“我們老家的芒果特別好吃,等我回來你嘗嘗。”
祝敏開着玩笑道:“喂!雯子你怎麽還恩将仇報!”
他們這些醫生值班的時候,有三大魔咒,只要碰了就會特別忙,芒果就是其中之一,雖然封建迷信不可取,但是大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無論如何,在值班的時候像是芒果、火龍果、旺仔牛奶之類的是絕對絕對不能出現在值班室的。
“放心,不會夜班的時候拿來的。”梁醫生笑着說,“這次多謝你。”
她已經是醫院的正式醫生了,入職比祝敏要早,對于這個新來的祝醫生,她打心眼裏都是喜歡,祝敏毋庸置疑是漂亮的,五官精致,皮膚細膩,就連一頭黑色的秀發都散發着淡淡的香氣,祝敏穿着和所有人一模一樣的白大褂也能從中一眼看看到她,但她的美并沒有尖銳的攻擊力,是一種很柔和舒展又十分大氣的美麗。
太過漂亮的女生容易吃虧,很容易被人誤會成沒有真才實學的“花瓶”,但祝敏剛到科室不久,便用她的實際行動證明了她在男多女少的泌尿外科裏可以是一位多麽優秀的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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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簡思高的多年老友,江聿過自然收到了婚禮請柬。
他收到婚禮請柬的時候,正在外婆家,他的表弟方懷瑾從衛生間出來後便挪到沙發上,立刻半靠在沙發靠背上,發出一聲聲痛苦的呻|吟,“外婆,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外婆心疼的說:“小懷啊,難受就趕緊去醫院看看,你都兩天了,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還在讀大學的方懷瑾正是要面子的時候,“外婆,我再喝點水就好了,真的,明天就能好,別讓我去醫院。”
外婆沒辦法了,對江聿過說:“阿聿,你快勸勸你弟。”
江聿過心不在焉的“嗯”了一下,此刻,他的目光落在手機屏幕上,是簡思高發來的消息:【我們班同學不出意外大概率都會來。】
【江總肯不肯賞光莅臨?/壞笑//壞笑/】
簡思高故意用誇張的語氣口吻調侃江聿過。
片刻後,江聿過半低着頭冷笑一聲,“外婆,你別管他,他疼成這樣都不去醫院,等哪天真廢了,有他後悔的時候。”
“你!”方懷瑾被江聿過的冷血刺痛,“哥你居然這麽冷酷,難怪你……”
難怪你被人甩。
和江聿過那雙淬了寒冰似的眸子對上,方懷瑾保持最後的理性,及時剎車,沒有将心底想的話說出口,他作最後的掙紮:“我一個大男人,去醫院看那裏,怎麽好意思的嗎!要你你去嗎!”
江聿過今天像是吞了槍藥,比平時還要毒舌:“現在尿血不好意思去看,等哪天不|舉再去看,就好意思了?”
方懷瑾聽到後氣的把沙發上的靠墊向江聿過扔過去:“別說了!我去看!我去看醫生還不行嗎!”
外婆坐在搖椅上,看他們兄弟二人吵的不可開交,臉上挂着和藹的笑。
江聿過的母親是她的大女兒,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生下江聿過之後沒幾年就去了,對于這個在他讀書後才失而複得的外孫,她心底滿是疼愛,小女兒夫妻倆生意忙,經常各國奔波,兩兄弟在她這裏生活的時間很長,他們關系能這麽好,她很欣慰。
方懷瑾兩天前開始尿血并伴随劇烈疼痛,他自己悄悄百度了一下,得到的最後結論是喝水太少和熬夜太多導致的上火,于是他不停的給自己灌水,可是症狀絲毫沒有得到好轉。
在外婆和表哥的雙重施壓下,方懷瑾痛定思痛,下定決心,準備去醫院。
不去則已,既然去醫院,那就要去最好的醫院,方懷瑾決定去市一院看病。
準備去醫院這天,方懷瑾趁表哥去公司後,溜進他的卧室。
江聿過大多數時間是自己在別墅區獨居,但仍然會回外婆家裏陪外婆,所以外婆這兒他也放了不少衣服。
方懷瑾轉了一圈,從他的衣櫃裏順了一身襯衣西裝,他換好這一身和他平時不同風格的衣服後,又戴上墨鏡和鴨舌帽,小步小步的踱出門去。
方懷瑾的一舉一動沒有逃過外婆的目光:“小懷,鬼鬼祟祟的你去哪?”
方懷瑾一下子洩了氣,他分明只比江聿過矮幾公分,他私心覺得兩人其實差不多高的,“外婆,我偷的……不,我拿的表哥的衣服!這樣看背影不像他嗎?”
外婆毫不留情的打擊道:“阿聿走路氣質沉穩又幹練,站的可板正了,可不像你,你們年輕人怎麽說的來着……哦對,偷感十足。”
方懷瑾眼睛一轉,故意把後背挺的筆直,“外婆,那這樣呢?”
外婆擺了擺手,無奈道:“勉勉強強吧,你說你去醫院就去醫院,穿你哥的衣服幹什麽?”
方懷瑾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另一只手緊緊的捏着口袋,沒有正面回答:“我先去醫院啦,外婆。”
方懷瑾在進醫院的前一秒,又從車裏找出一個黑色口罩戴上,從車內後視鏡照了一下,确t定自己不會被認識的人認出後,才放心的下車。
現在醫院的挂號流程越來越簡單,如果不選擇人工窗口的話,在自助機器上自己就可以完成。
方懷瑾挑了一個沒有人的機器,左看看右看看,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将身份證放在機器上,等待機器的自助驗證。
挂號時不顯示坐診醫生是誰,只會顯示專家號還是普通號,方懷瑾不在乎專家號還是普通號,他不停的點着“下一步”按鈕,只希望快點結束挂號流程。
很快泌尿外科的號就挂好了,他迅速收起身份證,按照方向指示,向三樓的泌尿外科走去。
今天門診坐診的醫生只有祝敏一人,泌尿外科坐診通常會很忙,一上午的病人絡繹不絕。
在給一位病人看診結束後,祝敏的右眼皮莫名的跳了兩下,她下意識的揉了揉,順便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已經泡了一上午的茉莉花茶,随後立刻按下“呼叫下一位”的按鈕。
診室外響起“請21號病人江聿過到一號診室就診”的機械語音,祝敏瞪大眼睛,又擡手揉了揉眼睛,她确定自己沒有因為過度疲勞導致眼花,她看着電腦屏幕上的病人信息,從名字到照片,無一不在說明,她要看的下一位病人,是他。
分明剛才口中的茉莉花茶已經咽下,可祝敏還是控制不住的咳嗽起來,她的掌心分不清是因為一上午的忙碌還是因為下一位即将要接診的病人而略微發麻,她繃緊手指,指甲無意識的用力扣着掌心,留下一個個彎彎的指甲痕。
她原以為在班長婚禮上将會是他們多年後第一次的重逢,甚至她還設想過見面的場景,會不會寒暄的說一句“好久不見”,還是會裝作假裝誰也沒看見誰……
自從收到簡思高對婚禮邀請,她不止一次設想過婚禮上的許多種可能,只是沒想到、沒想到他們的重逢會發生在醫院。
她毫無準備,措手不及。
已經叫號,可仍然沒有人來到診室,祝敏的目光落在屏幕顯示的病號信息上,深吸一口氣,又按了一下呼叫按鈕。
門診外的方懷瑾又一次聽到了“請21號病人江聿過到一號診室就診”,他身體素質還不錯,很久沒有來過醫院了,不知道現在醫院已經升級成連病人的名字都會呼叫。
他今天早上不止偷拿了表哥的衣服,還順手将他的身份證拿了出來,方懷瑾不好意思用自己的身份證挂泌尿外科的號,沒想到表哥又恰好把身份證放在了外婆家。
此時此刻,方懷瑾在心裏不停的祈禱醫院現在沒有人認識表哥!沒人聽見剛才的廣播!
又給自己做了一次心理建設,告訴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害羞,随後他走到一號診室門口,敲了敲門,深深的低着頭,完全不好意思看醫生,小步小步的走到座位上坐下。
方懷瑾全程壓根兒不好意思看醫生,但是祝敏從他進診室的那一刻目光就落在他的身上,病人将自己武裝的很全面,帽子、口罩、墨鏡一個不落,這樣的病人祝敏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她能理解。
祝敏的臉頰上戴着醫用口罩,雙眸神情淡然,見到方懷瑾的那一刻,她心裏繃着的弦霎時間松開了——
時隔經年,她仍然一眼就能看出,這不是他。
如釋重負和有些惋惜這兩種情緒在她心底交織,分不清哪種情緒占了上風。
她在心底默默自嘲了一下,随後立刻很專業的按照流程說:“身份證出示一下。”
祝敏的嗓音如玉清泠,可落在方懷瑾的耳朵裏,無疑猶如炸藥一般,威力十足,他從進診室後第一次擡起頭,發出爆炸般的驚呼:“女醫生!!??”
随後耳尖泛紅,立刻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也不是很難受,今天先不看了。”
像他這樣的病人祝敏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她準備說些什麽,可沒來得及開口呢,方懷瑾就一溜煙兒的就逃離了診室,匆忙之中,一張身份證從他的口袋中掉落,祝敏彎腰撿了起來。
那是一張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屬于江聿過的身份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