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 7 章
楊白羽半靠在床頭,手搭在枕頭上,墨發從他身前垂下來,襯着雪白的裏衣,宛如暈開的水墨畫。
“你便是給我……”他不願說那兩個字,便換了說法,“你便是嫁進我們家的那個人?”
“昂。”雲紗點頭,尋了個凳子坐下來,“理論上沒錯。”
“理論上?”
“理論上,我們締結了婚契,官府蓋了章,所以是合法夫妻,但你我互不認識,所以我心裏不認。”
楊白羽望着她,她便也望回來。
他的眼瞳很黑,如寶石一般,顯得十分澄澈。
雲紗心裏贊賞了下,昨晚太昏暗一時沒看清,如今細細打量,實在是個病弱美少年。
她的眼神讓楊白羽有些許不适,他垂下眸。
“我也不認。”
“理解,其實我們可以和離的,但我不知道你們這兒要和離的話需要什麽條件。”
“未滿一年,不得和離。”
“啊?”雲紗語氣有些遺憾。
楊白羽輕輕擡眸:“但我可以休了你。”
雲紗怔了怔,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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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窗邊書桌看了眼:“那邊有紙筆嗎?需要我給你拿嗎?”
她這樣積極地甚至有幾分熱情的态度,讓他覺得有些不快,他問:“你難道不知道被休是一件不好的事嗎?”
“知道。”
雲紗反問,“你不也知道嗎?但你還是這樣做了,說明你不尊重我,既然如此,咱們早些分手,對我來說是好事。”
楊府有錢,主子過的是錦衣玉食的日子,但她享受不到。
何必要在這裏看人眼色過日子。
何況,楊白羽好像也就十七歲。
而她表面雖是剛及笄的樣子,卻已是二十歲的靈魂了。
年下,不可。
未成年,更不可。
“我不寫。”楊白羽黑曜石般的眼透着幾分倔強與逆反。
“随便你吧。”雲紗道。
屋內陷入詭異中透着一絲尴尬的沉默。
下午的陽光透過窗棂照進來,屋內有幾分悶熱之感。
她瞧了眼放在床邊的藥碗,一點沒動。
“不喝藥嗎?”
“不喝。”
楊白羽不看她,臉微側過去。
只餘下半張蒼白的臉,鬓角處已被冷汗打濕了。
“多大的人了,還怕苦嗎?”
雲紗輕笑了聲。
“誰說我是因為怕苦?”
“不怕苦,那為什麽不喝?”
“不喝。”
楊白羽喊了聲,“墨竹,進來。”
墨竹急匆匆進來了。
他道:“把藥倒了。”
墨竹一愣,看向雲紗,眼中忍不住露出嗔怪之意。
雲紗心下無奈地嘆了口氣,楊白羽分明是個小孩子嘛,耍什麽小孩子脾氣呢。
她朝墨竹道:“你出去吧,把門帶上。”
墨竹剛要說話,雲紗看向她,眼神堅定。
墨竹怔了怔,下意識竟按她說的做了。
楊白羽皺眉:“你要做什麽?”
“喝藥。”雲紗道。
“不喝。”
雲紗幹脆坐到床邊,見他額上全是冷汗,嘴唇幹燥蒼白,顯然這會兒并不好受,也不知哪來的力氣耍性子。
她伸手将他被子掀了。
“你——”楊白羽微驚。
“太熱了,你再蓋這麽厚的被子,就要中暑了。”
雲紗伸手欲摸一摸他的額頭,被他握住手腕,冷聲:“別碰我。”
雲紗瞧了眼他的手,幾乎很輕松地就掰開他的手指。
他這會兒色厲內荏,其實根本沒有力氣。
“楊白羽。”她認真問,“你是故意不想病好嗎?”
楊白羽眼尾暈出淡淡胭色,側眸不語。
雲紗端起藥碗聞了聞,不禁皺起眉。
好苦澀的氣味,很沖鼻子。
她用勺子舀了舀:“怪不得你不願喝,這麽難聞,若我是你,也不願喝。”
“你不願喝藥我能理解,但你若病重暈過去,大夫還是會掰開你的嘴把藥灌進去的,那會兒可就由不得你了,你願意被人強迫着做事?”
雲紗笑了聲,揶揄道,“哦,那天晚上我就這麽做了。”
楊白羽眸子微張,瞪着她,湖面上掀起波瀾,湧動着窘迫與惱怒之色。
“別這麽看着我,事實已經發生,并且你再這麽看下去,很可能發生第二次。”雲紗哂笑,“我不介意再掰開你的嘴,直接灌下去省事。”
少年總是急于維護自己的自尊,所以激将法常常管用。
沒出意外,他的視線落在藥碗上。
雲紗遞到他面前:“喏。”
楊白羽輕擡下颌:“我從不自己喝藥。”
什麽意思?要她喂嗎?
生在富貴之家就是嬌貴。
雲紗端着碗的手收了回來。
“我去給你叫墨竹。”
楊白羽盯着她不語。
黑白分明的眸子倒映出她的身影。
雲紗懂了。
“要我喂你是吧?”
她笑了聲,将碗“咚”地一聲放在床邊。
“愛喝不喝。”
她又不是伺候人的丫鬟。
楊白羽哼了聲,伸手扯過被子蒙頭,聲音悶悶地透出來。
“不喝了……”
雲紗啧了聲,欲将他被子扯開,卻被他抓住。
“楊白羽,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怕苦,所以故意找借口。”
楊白羽猛地掀開被子,面色冷淡。
他的手臂瘦弱蒼白,從被子裏伸出來,單手端起藥碗。
烏黑的眸子略帶惱火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雲紗,将一碗苦澀的藥一滴不剩地全喝完了。
然後他面不改色地将空碗學着雲紗那樣,“咚”地一聲放在桌上。
微掀的眼皮含着幾分挑釁和證明自己的意味。
雲紗眨了眨眼,笑了。
“這不是會自己喝藥嗎?早這樣不就好了。”
空氣裏彌漫着藥的苦澀氣味,似乎呼吸都是苦的。
雖他面不改色,可雲紗仍注意到他眉尖微微蹙起。
“外面桌上有蜜餞,我給你拿來?”
“不要。”楊白羽冷聲,“這算什麽苦,我從小喝的藥比這苦的多得是。”
“話雖如此,但苦就是苦,不能因為你習慣了,它就不苦了。”
雲紗轉身出去倒了杯水進來,“清清口,喝了藥就睡一會兒吧。”
這會兒他倒是沒有繼續鬧別扭,接了喝了,那隐約蹙起的眉尖松了下來。
楊白羽身子弱,病尚未好,又折騰了這麽久,确實有些犯困,便半倚在軟枕上,墨黑的發如烏雲般散了下來。
“我不想睡。”他斂着眸,輕聲說。
雲紗坐在床邊打了個哈欠。
“大中午的,你不想睡我都想睡了,不然我先回去?”
她剛說完又想起自己來前的目的。
她轉頭問:“對了,你能幫我個忙嗎?”
說話間伏在軟枕上的少年已阖上眼,呼吸均勻地睡着了。
雲紗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