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第 58 章
春草跟在雲紗後面從客棧裏出來,客棧門前停了一輛她昨日就租賃好的馬車,上車之前,雲紗車夫道:“去州衙。”
車夫問:“舊州衙還是新州衙啊?”
“舊州衙。”
原先的良州衙門就在雲紗上次與譚氏打官司的那個地方,幾年前良州幾位富商一起另擇良地給州府大人修了個新衙門,又敞亮又氣派,一衆衙門班子自然就搬了過去。
不過原先的衙門并沒有拆,還是留著作為處理一些雞毛蒜皮的日常小事,通常就由那位趙縣丞管着,嚴永盛原先還沒能力當這個師爺,是原先衙門正式的師爺跟着搬去新衙門了,于是嚴永盛這個曾經的落第秀才,就被破格提拔為了“小師爺”,跟在趙縣丞後面幫他處理一般的官司。
察覺到春草有些緊張,雲紗笑着捏了捏她的臉。
“放松,沒什麽大事,一定是我們贏。”
春草噘着嘴:“就算屋子和田契給他們也沒什麽,我就是不想給姑娘惹麻煩。”
“不給,憑什麽給,是你的你就一定要争取,咱們不惹麻煩,但也不要怕麻煩,記住了?”
“記住了。”
雲紗點頭,摸了摸腰間的銀兩,她此行除了必要的文書,是帶足了銀兩的,不過藏得比較深。
這是為了以防萬一,防止譚氏從中作梗,用銀子賄賂衙門中人。
她雖很讨厭用錢換來的正義,但更讨厭別人用錢剝奪她的正義。
她們抵達衙門門口時還挺早的,衙門雖開了,可門口卻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
她探頭進側門喊了幾聲才有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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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吵什麽呢?”
“公爺您好,我之前有一件官司尚未處理完成,趙大人讓我今日準備好所需的文書再來,我已經準備好了。”雲紗保持着禮貌。
“你叫什麽名字?”她的禮數讓衙役的态度好了很多。
“雲紗。”
“跟我進來吧。”
她們被衙役領着去了偏廳,衙役道:“趙大人還沒來,你們先在這裏等等吧,人都到了會叫你們的。”
雲紗道了謝,只得先在此處落座。
城門開了沒多久,按照路程算,即便譚氏守在城門處,一開門就進來,大約這會兒也趕不到這裏。
她就是希望在她之前到,以便将可能發生的情況盡可能掌握在自己手中。
等了大約兩刻鐘,她與春草檢查了一遍文書,又幫她演練了一遍可能會在公堂上說的話,便見嚴永盛從偏廳門口走了過去。
他腳步匆匆,只是往裏面瞥了一眼,就離開了,不知有沒有看見雲紗。
雲紗皺了皺眉,忍不住跟了上去。
嚴永盛是本案的師爺,他的記錄自然是至關重要的。
按道理來說,譚氏沒什麽太大可能找到靠山去改變此案的結果,但她很擔心這種情況發生。
畢竟她從未打過官司。
她站在門框後面瞧着,嚴永盛也沒走多遠,只是去了後堂。
雲紗索性也朝那邊走了過去,腳步放慢。
在樹葉的陰影下,她瞧見嚴永盛對面站着個年輕男子,跟他眉眼略有相似,大約是他兒子。
只聽嚴永盛發火:“……你一天不給我惹事就一天不痛快是不是?”
原來只是教訓兒子。
雲紗放了心。
正打算離開,卻忽聽那男子提到了楊家。
楊家?
她頓在了原地。
“跟我有什麽關系?誰看見了?誰能作證啊?”
那男子一臉不服氣,“再說了,您就是衙門中人,那楊家再有錢,終歸是民,民能與官鬥麽?”
嚴永盛恨鐵不成鋼,喝罵。
“嚴承秋,你她娘的一天天讀書都讀到這些地方去了是吧?什麽民不與官鬥,是你該說的話嗎?你少跟着一群狐朋狗友出去混了,鄉試都落榜兩次了,你自己不丢人你老子都丢人!”
“你懂什麽?鄧園那可是文人顯貴都會去的地方,再說了我那群朋友怎麽到你嘴裏就是狐朋狗友了?那王晖王春榮可是實打實的舉人,全良州能出幾個舉人啊?”
嚴承秋不高興,“您少指望我金榜題名光宗耀祖,我随您,您四十多了才是個秀才,我起碼二十多就考上了,咱們家就沒這傳承,還不如早早結交未來可能發達的好友,到時候人家當了大官了,怎麽也念着同窗之誼提攜提攜我,連帶着爹您不也能沾光嗎?”
嚴永盛氣得眼發暈。
“你他娘的就這點出息,我還累死累活的供你讀書……”
“別說了爹,天下的出路不止一條,就算是讀書也不一定就能出人頭地啊,您看看天底下多少失意的讀書人,一輩子了還在窮困潦倒,倒不如想點其他辦法。”
嚴承秋嗤笑,“這方面您就不如那些商人有頭腦,人家楊老板在兒子三四歲的時候就知道給他東拼西湊搞些什麽文章詩作幫他造勢了,藉機打出名氣結交權貴,把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聽說連上任州府大人都親自誇獎他了呢,雖然現在的楊白羽就是個狗屁不是的殘廢,但春熙樓可成了良州第一大酒樓,都借了人脈開去京城了。”
嚴永盛黑着臉,喝道:“怎麽?你這麽羨慕,你去給人家當兒子啊。”
“那不至于,楊家再有錢,到底沒入仕,錢財積累再多,也不過官府安個名頭一句話的事。”
嚴承秋笑了笑,“就像現在,我就欺負了他兒子,有爹罩着我,他又能拿我怎麽辦?”
嚴永盛擺了擺手,心情煩躁。
“你少給我惹事我就謝天謝地了,雖然楊家也有些人脈,但只要楊白羽不自己訴訟你,就好辦,就算楊家有猜測,也找不到你頭上,你不是說當時沒人看見嗎?”
“沒人,那時侍女在換班,不過我一開始也沒想做什麽,就是順手的事,給他一個小小的教訓,讓他知道讀書一途不是什麽人都可以裝腔作勢的。”
“好了好了,您就放心吧,不會有事的,給我一貫錢。”
嚴承秋說着說着忽然轉了話題,伸出手來。
“做什麽?”
“當然是買筆墨紙硯嘛,還能做什麽。”
“要是讓我知道你又去跟那群人喝酒,你就等着死吧!”
嚴永盛罵罵咧咧的,還是從腰間摸了一兩銀子。
結果剛拿出來就被嚴承秋搶在手裏。
“全給我吧,到時候剩了還你。”
他得意地笑着從後堂跑了出來,剛好撞見雲紗準備匆匆離開。
皺了皺眉,他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喝道:“站住!”
雲紗深吸一口氣,轉身微笑:“公子好。”
嚴承秋眼前一亮,好生貌美的小娘子。
他不複剛才的語氣,而是執了書生之禮,斯文道:“在下有禮了,不知娘子是?”
“我是來衙門等趙大人處理官司的訴主,因來得早,所以随處逛逛,若打擾了公子還請海涵。”
“原來如此,不打擾不打擾,若娘子缺訟師的話,在下飽讀律法,可以代為效勞。”
“不用了,多謝公子,我這起官司證據分明,我相信趙大人秉公執法,會還我公義的。”
雲紗垂眸,手垂在袖間忍不住捏成了拳頭,“方才無意聽見公子提到舉人,可是今年良州新出的那位王舉人?”
“娘子也認識春榮兄?”
“不認識,只是我略識得幾個字,不由仰慕讀書人罷了。”
雲紗擺出一副羞澀的淺笑,“還有鄧園,是那位閣老的府邸嗎?”
“正是,正是——”
嚴承秋尚未說完,嚴永盛從後堂走出來,見狀喝道,“說什麽呢?還不快走。”
嚴承秋不滿地撇了下嘴,朝雲紗拱了拱手,快步離開了衙門。
嚴永盛視線落在雲紗身上。
“你怎麽來這麽早?”
雲紗:“離得近便來得早些。”
“剛才你可聽見了什麽?”
“我只見那位公子搶了您錢……”
雲紗猶豫道,“他是您兒子嗎?”
嚴永盛哼了聲,語氣卻松了下來。
“逆子,就知道天天氣我,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貼心得多。”
他揮手:“随我來吧,去把今日官司所需文書整理一下。”
雲紗點頭。
這場官司倒也簡單,譚氏和王大貴一起滿頭大汗地來了衙門之後,趙大人沒多久也到了。
春草是王二貴的親生女兒,又有他親手寫的文書作證,只要按照正常流程走,其實結果是毫無疑問的。
但因為中途王大貴試圖賄賂趙大人,不知因數額太小還是太過明顯才失敗,總之反被訓斥了一頓,于是譚氏幹脆破罐子破摔躺在公堂之上滿地撒潑打滾,直到被衙役扔出去。
耽誤了好些時間,等趙大人發下簽子,宣布田契與老屋歸春草所有之後,雲紗心間的大石頭才正式落了地。
她帶着春草出來時,譚氏坐在衙門門口大哭。
王大貴沉着臉站在一邊,眼神充滿惡意地瞪了雲紗一眼。
又對春草兇道:“吃裏扒外的小賤人,不配做我們家的人。”
春草紅着眼睛瞪了回去。
“我還不稀罕做你們家的人呢!我是姑娘的人!”
“王大貴,白紙黑字的公文,你看好了!”
雲紗揚了揚手中的紙,疾言厲色,“你自己可也是按了手印的,若以後再借此找事,也別怪我讓你再吃一次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