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魚頭豆腐煲

魚頭豆腐煲

王翠蘭看着女兒興致勃勃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麽，但臉上的表情依舊緊繃。

林皓看着母親的怒火就此壓制，還有些不習慣，伛偻着身子快跑，一溜煙的功夫消失在母親眼前。

林蘊沖着母親笑了笑，快步跟上。

廚房裏，雖然林皓對二姐所說的豆腐做法，并不是很感興趣。

但難得有新奇的菜色，他一本正經地站直身體，昂首挺胸，故作姿态地說：

“二姐，有什麽小弟我可以幫上忙的，盡管說來。”

林蘊看着小小的人兒拼命想要裝成大人的樣子，忍不住勾起嘴角。

“好！現在交給你一個任務。”

“二姐，你說。”

“将泥爐拿來，再把砂鍋取來，待會兒做魚頭豆腐煲。”

此刻，林皓恍恍惚惚意識到煲這個字從何而來。

他轉身朝着擺放泥爐的位置走去，最近家裏都需要給父親熬藥，泥爐擺放的位置一眼就可以看到。

另一邊，林蘊則是開始處理不受待見的花鲢。

她先将穿過魚鰓的稻草取下，用自己的大拇指和食指替代，死死按住想要掙紮的魚兒。

“咔嚓！”

一刀落下，魚頭瞬間與魚身分離。

別說看着的林皓反應不過來，就連魚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斬斷後，魚尾還在掙紮着甩動，刺激得傷口處的血液流的更多。

不知為何，林皓下意識地吞咽口水，手腳的動作輕了許多。

林蘊對于林皓的狀态絲毫沒有察覺，整個人沉浸在殺魚的過程中。

魚頭斬下後，被她從腦後的一側切開，不能吃的魚鰓等部分一把扯掉，用清水沖洗幾遍後，用蔥姜和酒腌制後，放到一旁備用。

林皓注意到二姐偷用父親藏着的酒的時候，震驚地瞪大雙眼，嘴裏可以塞下一個拳頭。

“二姐，你…你……”

手指着林蘊手裏的酒罐，止不住地顫抖。

林蘊拎起酒罐打量了一眼，語氣輕松地說：

“反正爹爹現在受傷也不能喝酒，正好用來做菜，物盡其用。”

聽到這種理由，林皓不相信地直搖頭，就差明晃晃地說二姐騙孩子。

見狀，林蘊仔細回想了一下，腦海中好像還真沒有用酒做菜的記憶。

既然嘴裏說的不信，她只能選擇用事實去證明。

“待會兒你吃的時候，就知道酒的作用了。”

說完，林蘊繼續手裏的動作，将酒放回原位。

剩下的魚身部分也沒有浪費，去除內髒後，洗幹淨放入井裏湃着，防止變味。

林蘊觀察了一下，家中就四個人，還有一個是五歲的小孩子，三個魚頭加豆腐，還有素菜，足夠了。

所以魚身的部分，她留着晚上吃。

在林皓懷疑的目光中，林蘊将所有的食材處理好，開始午飯的制作。

她先用鐵鍋将豆腐簡單的煎一下，兩面泛着淺淺一層黃色，看起來食欲增添不少。

再用剩餘的魚将魚頭煎至兩面金黃。

此時，已經隐隐約約能夠聞到獨屬于魚肉的鮮味。

林皓一邊剝着蒜粒，一邊使勁伸長脖子往竈臺的方向望去。

明明都是做魚，他總覺得今天二姐煎的魚格外香。

甚至因為太好奇，手裏的動作越來越慢。

林蘊将魚頭盛出鍋時，看見的就是小弟無心正事的畫面。

她連忙出聲提醒，“快點把蒜粒剝完，不然你就吃不到魚頭豆腐煲了。”

“哦哦哦！”

林皓慌張地收回視線，裝作一心一意的剝蒜。

林蘊看了一眼，将煎好的豆腐和魚都端到泥爐旁邊，靜靜等待。

身旁站着人監督，林皓就算是想不做正事都沒機會。

不一會兒，一碗蒜粒出現在兩人眼前。

和之前的酒一樣，林皓不明白什麽菜一次性要用到這麽多蒜粒。

就在他的小腦袋賣力琢磨的時候，林蘊已經給砂鍋底部倒上淺淺的一層油。

油一熱，立即将整碗蒜粒全部倒下去。

“哎呀！”林皓不理解地想要将動作攔住，卻慢了一步。

不等他繼續阻攔，一股迷人的蒜香味在鼻尖萦繞，還沒開口說出的話瞬間被堵在嗓子眼，呆呆地看着二姐的動作。

林蘊不緊不慢地用筷子翻拌蒜粒，使其每一面都可以經受熱油的激發。

随着空氣中的蒜香越來越濃郁，蒜粒表皮也逐漸發皺，染上一抹奪目的金黃色。

下一秒，林蘊立即将豆腐鋪在上面，然後再蓋上一層魚頭。

最後倒入她提前調制的碗汁，合上蓋子。

行雲流水的動作，林皓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

只聽到一陣砂鍋和碗汁碰撞時發出的滋滋聲，以及被高溫激發出來的醬香味，勾人心魄。

他忍不住閉上眼，放慢呼吸頻率，只為仔細感受砂鍋裏的香味。

每當聽到激烈的響聲，林皓總忍不住好奇食材發生了何種變化，一雙眼睛就沒從砂鍋移開過。

林蘊看着比自己還要專心的小弟，放心離開一小會兒。

将買來的茄子放上鍋蒸熟，準備做道涼拌茄子。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砂鍋中的水分逐漸蒸發，內裏的響動也越來越激烈。

林皓聽着總擔心鍋裏香噴噴的食物會糊，眼珠子不停地轉動，企圖透過縫隙觀察。

所以當林蘊靠近時，他着急忙慌地催促道：

“姐你快看看鍋裏的魚頭怎麽樣了？”

兩只手還拽住林蘊的衣擺，瘋狂擺動。

“好好好！我看一眼。”

林蘊裝作被催促而無奈的樣子，将蓋子揭開。

剎那間，一股滾燙的水蒸氣裹挾着無法避開的鹹鮮滋味噴湧而出。

兩人下意識地避開，但還是被香味沖入鼻腔。

“咳咳咳！”

突如其來的劇烈刺激讓林皓忍不住咳嗽出聲，明明是非常難受的感覺，他的臉上卻挂着耀眼的笑容。

嗓子恢複正常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發聲。

“二姐！你做的砂鍋魚頭煲真的是太香了！”

兩顆眼珠子瞪得滾圓，像是随時會從眼眶裏飛出來似的。

但是配上林皓小小的個頭，看着還有些瘆人。

王翠蘭聽到喊聲，進屋時正好撞見這一幕。

若是平時，她肯定會對着小兒子來上一次教育，但此時此刻，她的全部心神都被散發着迷人香味的砂鍋所吸引，根本不想理會小兒子的一驚一乍。

林皓的驚喜聲太大，就連躺在屋子裏休息的林父都聽到。

只是距離太遠，他隐隐約約聽個聲，沒有聽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

想到家中目前的情況，林父的心不由緊張起來，看着綁緊布條的左腿，心中悔恨不已。

但聽了一會兒，也沒繼續聽到什麽動靜，他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

此時廚房內，三顆腦袋齊聚砂鍋上空，緊緊地盯着砂鍋底部不斷滾起的氣泡。

王翠蘭心急地将嘴裏積滿的口水吞下去，問道：

“可以吃了嗎？”

“可以，往上面撒點蔥花，我再拌個茄子就開飯。”

話音剛落，王翠蘭不顧砂鍋的溫度，直接用手捏住兩側的耳朵，将砂鍋轉移到桌上。

并立即按照剛剛林蘊所說，往表面撒上些許蔥花。

在熱氣的蒸騰下，蔥香味立即融入魚頭豆腐煲的香味之中。

林蘊感知到母親和弟弟的焦急，手速飛快。

将蒸熟的茄子撕成絲之後，倒入蒜泥和茱萸醬，再簡單加入鹽、醋、醬油和饴糖碎末。

匆匆攪拌一下，蒜泥茄子出爐。

剛端上桌，坐下，林蘊的身前就被擺上一份南瓜飯。

扭頭一看，母親已經拿起筷子，準備開始吃飯，肉眼可見的焦急。

“娘，似乎還沒給爹留菜。”她忍不住出聲打斷母親的思緒。

“是嗎？”

王翠蘭在美食的誘惑下，早已經忘了自己還有一個卧病在床的丈夫的事實。

忽然聽到女兒提醒，腦子第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等她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麽蠢事，尴尬地笑了笑，迅速取出一個碗，往裏盛魚頭和豆腐，裝了大半碗。

每夾一次，王翠蘭嘴裏的口水就吞一次。

看着已經夾出大半碗，她一本正經地解釋道：

“你爹生病，胃口不好，大半碗夠了，我們先吃飯。”

話音剛落，筷子立即對準看中的魚頭部分，夾住就往嘴裏塞。

剛出鍋的魚頭異常滾燙，王翠蘭的舌尖剛剛嘗了一點鹹鮮的滋味，就被洶湧而來的燙意壓制。

她慌忙伸出舌頭緩解，卻發現在香味的刺激下，一張開口，嘴裏的口水就快兜不住了。

只能選擇合上嘴巴，靜靜等待魚頭的溫度降下。

剛剛達到适口的溫度，王翠蘭就忍不住用牙齒将骨頭咬開。

藏在內裏的嫩肉立即掉落在舌尖，一股無法阻擋的鮮味瞬間在嘴裏彌漫開來。

緊接着，浸入魚骨頭的醬香味也随之而來。

兩種滋味在唇齒間你争我鬥，企圖壓制對方。

明明是平日裏看不上眼的魚頭，愣是被王翠蘭吃出珍馐美馔的感覺。

不止一點腥味都沒有，還完全是誘人的鮮味和醬香。

比起魚頭，林皓更愛吃的是豆腐。

平平無奇的豆腐吸飽了魚頭的鮮和醬汁的鹹，就連底部的蒜香味也完全滲入其中。

一口下去，鹹鮮的汁水迸濺開來，滾燙的溫度刺激着薄弱的口腔內壁。

但為了防止嘴裏的香味飄散，林皓死死地閉緊嘴巴，快速咀嚼嘴裏的美味。

心想：他以後再也不說豆腐不好吃了！

林蘊不知道母子倆心中的想法，吃過魚頭豆腐煲之後，她确認遺失十四年的廚藝并沒有被忘記，心中忍不住歡呼。

吃過魚頭和豆腐，她夾起一筷子蒜泥茄子，爽滑中帶着蒜香和點點辣味，開胃又爽口。

林皓注意到二姐的動作，也跟着來上一筷子。

入口的一瞬間，驚喜地瞪大雙眼，還沒來得及吞下，就着急地說：

“二姐，你的手藝實在是太好了！不管是茄子還是豆腐，都做的好好吃！”

為了證明自己的真心，林皓慌忙用胳膊夾着碗，騰出一只手豎起大拇指。

最後還不怕死的來了一句，“要是從今往後都是二姐你做飯就好了，娘做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