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果然。」

葉月閉上眼睛，精神力如翻湧的海浪一般，層層疊疊向外釋放。

「最害怕的事情一定會發生。」

眼前所見的畫面沖擊力太大。比水流的暗示、那張「為愛屠龍」的照片，以及這四年做的噩夢，所有東西連接在一起，瞬間壓垮葉月的理智。她僅僅是控制住不讓力量暴走就已經耗費太多心力，實在沒有多餘的去用于思考其中的合理性和疑點。

即使有餘力她也不想去思考。

倉庫的牆面漸漸出現蛛網一般的裂紋，金屬支架從內發出破裂的聲聲。天花板上因為長年累月沒有人清理，堆積厚厚一層灰，此時也在震動中被抖落下來。

意識到危險，被壓在地上的中也迅速做出應對。他一手扣緊那只橫在頸側的手腕，一手揪住手腕主人的衣領，同時改變重力方向，将庫洛姆掀翻出去。

在反向重力的作用下，庫洛姆如同極速飛馳的炮彈，倒飛着撞向葉月。

側身，擡手，精神力編織成一張無形的網接住庫洛姆。重力和精神力，這兩種力量以庫洛姆為媒介，相互碰撞又相互抵消。

葉月的精神海受到重力侵襲，震蕩一瞬，又恢複平靜。她瞥一眼庫洛姆，視線略過藍發女子頸側的紅色手指印，停留幾秒又轉回前方。

葉月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一聲。

她沒想到這兩個疑似給她戴綠帽子的人竟然玩的這麽花。不僅地點選在危險的港口Mafia地盤，還搞國外流行的sadomasochism那一套。交往這麽久，她都不知道中也還有這種癖好。

這邊葉月在各種腦補還有多少頂她不知道的綠帽，那邊毫不知情的中也已經從地上翻身站起。

中也将那把從庫洛姆手裏奪回來的匕首收好，拍去衣服和帽子上沾染的灰塵。等整理幹淨，他才把目光放到戴着狐貍面具的葉月身上。

“選吧，是現在束手就擒，還是想被重力碾壓到向我求饒。提醒一句，如果選擇後者，我可不保證到時候你們還能身體健全地走進審訊室。”

葉月一個都不想選。她只想錘爆眼前這個渣男的狗頭，而她也确實這樣做了。

中也頭頂上的天花板毫無征兆地坍塌。

金屬支架和塑料板墜落地面，掀起巨大的白色塵霧。等粉塵散去，位于正中心的中也被完全掩埋，徹底看不到他的身影。

天花板撞擊地面的聲音回蕩在倉庫中。

當餘音消散，葉月憤怒的情緒也随着餘音的歸零而逐漸平息，一股與理智相違背的慌亂感慢慢侵襲她的神經。

眼前的廢墟過去很久都沒有傳來任何動靜，如同一座失去生命氣息的墳墓。這完全超出葉月的判斷。畢竟以她對中也的了解，這種程度的攻擊根本對造成不了實際的傷害。她也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中也，只是太生氣才控制不住地想要發洩出來。

四周陷入一片安靜，死一般的安靜。

葉月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她深吸一口氣，向着廢墟的方向踏出一步，想要去查看中也的狀态。

“——這就是你們的選擇嗎？那很好。”

廢墟中突然傳來一道低沉可怖的聲音，攔住葉月的腳步。緊接着，廢墟外圍的鋼材就好像受到某種無形力量的控制，緩緩飄到半空中。

等所有塑料板和斷裂鋼架都漂浮到空中，它們便從外開始，化作“炮彈”飛散開。這些“炮彈”有的撞到倉庫牆壁上，形成一個鑲嵌的深坑，有的擊斷橫梁和柱子，還有的撞在葉月的精神力屏障上，蕩開一圈圈波紋。

廢墟中央露出那道被暗紅色異能光芒包圍的黑色身影。他右手壓住帽檐，左手向上托舉着一塊比他的身體還要長幾倍的金屬建材。

中也的五指向下一壓，金屬建材便化作一道紅光，直直刺向葉月和庫洛姆。

紅光最終被葉月的精神力屏障成功擋下，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幾乎是同一時間，漆黑的人影出現在金屬建材上。他以左腳為支點，旋身一記側踢掃向葉月，在遇到精神力阻隔的剎那加大重力，瞬間擊碎這面無形的屏障。

葉月的心髒一跳。不久之前的那股慌亂和後怕的感覺還留在她的腦海中，她一時間不知道該用多少力量，才能不傷害中也又能讓中也失去行動力。

短暫的猶豫，瞬息之間扭轉戰局結果。

一聲巨響後，倉庫角落堆積的集裝箱全部散落翻倒。那些被葉月壓在身下的集裝箱直接變形扭曲，成為一塊塊鐵板。

葉月的情況比這些集裝箱更慘。

她的口腔裏全是血腥味，湧出的血液順着嘴角滑落，肋骨也折斷幾根。雖然以她身體的特殊性，這些傷恢複得非常快，也不可能傷及性命，但由此引發的劇烈疼痛還殘留在大腦皮層，久久未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最後用手臂擋了一下，狐貍面具只破損一個邊角，還牢牢戴在她臉上。

「葉月，你沒事吧？」

精神世界傳來克羅蒂雅小心翼翼的聲音，但葉月沒有回答克羅蒂雅。

她仰躺在集裝箱鋪成的地面上，一動不動，只靜靜盯着殘缺的天花板看得出神。宛如一具還有呼吸，還能眨眼的屍體。

明明受的傷已經全部愈合，她卻一根手指都不想動。

過了幾分鐘，倉庫門外隐約傳來其他人聲，葉月才偏頭看向剛才被連帶着擊飛的庫洛姆。

她不能被中也抓住，更不能讓中也帶走庫洛姆。她還有很多事需要問庫洛姆。

這麽想着，葉月的眼神也變得冷靜而嚴肅。

她趁着中也和手下交代工作、無暇顧及這邊的間隙，小心翼翼地移動到庫洛姆身邊，然後背起庫洛姆就立馬往破損的天花板沖去。

精神力凝結而成的無形繩索帶着葉月兩人快速向出口靠近。即使中途被中也發現，重力的威壓如芒在背，葉月也沒有再失手。

天花板上的破洞映照出蔚藍的天空，那裏早已不見葉月和庫洛姆的身影。見任務目标竟然從眼皮底下逃走，前來支援的港口Mafia成員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在他們眼中，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追逐戰本來中也大人是占據上風的。可是不知道最後發生什麽，中也大人竟然失手，讓任務目标逃跑了。

中也背對着部下們蹲在地上。他的右手死死攥住一根從葉月發辮上扯落的藍色緞帶，左手緊緊捂住頸側，周身的低氣壓快要滿溢出來。

“中也大人……”

為首的黑衣人試圖和中也搭話，卻在這時，中也的手機鈴聲響起。

中也松開緊貼頸側的左手，同時右手用力收緊，手心那根緞帶被重力撕成碎片。他站起身，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接通電話。

因為離得近，為首的黑衣人悄悄一瞥，在中也白皙的頸側肌膚上依稀看到一枚深可見血的牙印。

中也覺察到下屬的視線，冷睨對方一眼，然後轉身走向倉庫外面。

“紅葉大姐，任務失敗。中途出現對方的支援，目标已經逃跑……”

在港口Mafia大樓頂層，首領的私人房間內。

尾崎紅葉聽完中也的情況說明，代為轉達森鷗外的意思後，就挂斷了電話。

“首領，”尾崎紅葉看向坐在對面的森鷗外，“接下來您打算怎麽辦呢？”

森鷗外從棋盤上取走一枚黑色棋子。他一手支肘撐頭，一手拿着棋子放在眼前細看：“紅葉君，你還記得裏世界約定俗成的緘默法則嗎？”

尾崎紅葉回想道：“Mafia成員出意外，他的家人不得向政府組織求助，必須保持緘默。在遵循這條原則的前提下，禍不及家人。”

森鷗外接過尾崎紅葉的話：“還有一個前提，他的家人必須是與Mafia毫不相關的平民。”

說完，森鷗外從懷中取出一張手谕，遞給尾崎紅葉。

尾崎紅葉接過手谕，發現竟然是代表首領最高指令的“銀之手谕”。

“首領，這是……”

森鷗外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盒：“技術部已經修複完之前損毀的監控數據。我看過，那個刺殺者是假扮成葉月小姐，一路潛進沢田先生的房間，再将其重傷。”

“葉月？怎麽會是她呢？”尾崎紅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一絲疑惑。

雖然最近兩天冒出過幾個假扮葉月的可疑人員，但這些人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被中也識破。根據調查顯示，源頭都來自一個名叫Jungle的社交軟件發布的任務，針對的也是港口Mafia而非彭格列。

“是啊，為什麽會是她？”森鷗外看向躺在旁邊那張大床上重傷昏迷的沢田綱吉。

昨天本該是港口Mafia和彭格列的第一次正式會晤。會議開始前，沢田綱吉卻在森鷗外隔壁的房間內被人襲擊，重傷昏迷，彭格列的大空指環也不翼而飛。事後調取監控，才發現監控被人提前做過手腳。

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森鷗外當場封鎖消息。同時，他不顧彭格列随行人員的阻攔，将昏迷的沢田綱吉安置在首領房間內，并且陪同至今。港口Mafia對外釋放的消息都是首領遇襲。除了當時在場的幹部成員和彭格列随行人員，沒有人知曉事情的真相。

等後來經過詳細調查，他們才确定這背後是「死屋之鼠」在搞鬼。

「死屋之鼠」的目的乃是在橫濱制造混亂，颠覆橫濱三大異能組織的武裝偵探社和港口Mafia。沢田綱吉完全是被無辜牽連。沢田綱吉和偵探社社長福澤谕吉的身上都被種下名為“共噬”病毒。除非在48小時之內殺死其中一方，或者找到控制病毒的異能者，否則兩人都會死亡。

——然而，錯把沢田綱吉認成目标人物，這真的是死屋之鼠的失誤嗎？

森鷗外雙手交叉，托住下颔：“按照情報顯示，死屋之鼠的目标應該是我和福澤閣下。可是以「魔人」費奧多爾的謹慎小心，他怎麽會犯下如此明顯的失誤？竟然判斷錯目标的具體位置。這只能說明，沢田先生才是他們真正的目标。”

尾崎紅葉心生不解：“若是如此，為什麽要假扮成葉月呢？她只是一個普通人。總不會以為我們能愚蠢到連真假都分不清，從而懷疑唯一和葉月有關系的中也吧。”

“只有一種可能。他們希望被播下懷疑種子的不是我們，而是彭格列。”

說到這，森鷗外反問尾崎紅葉：“事到如今，你還覺得葉月小姐是普通人嗎？”

尾崎紅葉抿唇不語。顯然，她思考過這種可能，只是出于某種原因一直刻意回避。

森鷗外向後仰靠在沙發椅背上，神色嚴肅地說出他的推測：“彭格列不僅認識葉月小姐，而且還調查過她和中也君的關系。彭格列和葉月小姐之間的聯系一定不簡單。這其中或許夾雜着猜疑、利用和忌憚，但出于某種原因又不得不維持表面的友好。一種脆弱的平衡。”

“一旦這種平衡打破，産生的連鎖反應将非常巨大。”

森鷗外垂下眼簾，重新計算可能對港口Mafia造成的損失。

之前，為了避免沢田綱吉在□□被刺昏迷的事情外洩，他已經得罪過一次彭格列的守護者。如果再加上這個視頻，彭格列的人肯定會懷疑葉月和港口Mafia勾結，共同設下一個專門針對彭格列的局。

雖然監控數據直到不久前才恢複，但是難保費奧多爾手上不會有其他證據。彭格列可能已經提前知道，甚至在猜測港口Mafia會做出什麽選擇。

在這種未知的情況下，港口Mafia不僅不能銷毀監控證據，還要将它親手送到彭格列手上。

——這樣就能打消彭格列對他們的猜忌嗎？不，也不能，或許還會陷入更深一層的猜疑鏈。

因此，将損失降到最低，把港口Mafia從中摘除的最快也最便捷的方式只有一個。

森鷗外睜開眼睛，深紅色的眸子中湧動着最冰冷殘酷的暗流。

“與彭格列達成合作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利益。即使無法合作，也絕對不能交惡，這是底線。”

“紅葉君，在暗殺方面，你的能力應當與被譽為「暗殺王」的魏爾倫不相上下。如果有必要，希望你能找到葉月小姐的所在地，執行秘密暗殺任務。”

尾崎紅葉長袖掩唇，欲言又止。良久，她只是問道：“需要告訴中也嗎？不一定能瞞住他。”

“不必隐瞞。”

森鷗外平靜地給出回答，他甚至一秒都沒有猶豫。

“相信中也君會做出正确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