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apture 5
capture 5
接下來的一周,可謂稱之為兵荒馬亂。宿舍裏經常空着,岸岸更是連個影子都沒了。只有晨曉樂得塌在床上吃零食,她知道,這是因為唯德那個傻逼榜單又開始評選了。
晨曉還記得大一初聽見這個榜單時的震撼,用岸岸的話說,我到底是在學校啊還是在青樓啊,還自己整一個APP,評選頭牌呢啊。然後罵罵咧咧了幾天,也撸起袖子淹沒在了拉榜單的人民群衆的海洋裏,沒辦法,唯德的很多獎勵機制——比如獎學金和國外交換項目,都與這個號稱綜合素質評分的榜單挂鈎。之前綜合素質評分都是交由班導測評,結果就是很多班導借機謀取私利,甚至性侵女學生,一度鬧得沸沸揚揚的。
起初這個綜合素質投票機制開始施行的時候,還沒有這樣極端,就是綜合素質評選,60分及格,80分具備資格,從分數段到分數段的較量。慢慢的,就開始變味了,演變成了分與分上的較量:男生的綜合素質開始偏向于人際,女生的綜合素質更偏向于外貌,從前那些沉默寡言但成績第一的男生依舊申請不到獎學金,被紀傑這樣財富又交游廣闊的子弟取代,而那些長相一般但成績第一的女生——比如晨曉宿舍的雨珊,被成績潦草但是公認為校花的依珊娜取代了。雨珊氣得哭了一夜,說就連晨曉這樣的鹹魚都能躺在她前面了,還不如歸去。
榜單評選機制施行到大三,已經暗暗地變了趨勢。在男生,就是系與系間的外交人際榜單;在女生,就是整個校園裏的校花皇後榜單,之所以演變成這個結果,與廣大男性的視覺投票有着脫不開的關系,可不就跟青樓評選頭牌差不多嗎。
晨曉靠在床上吃薯片,覺得自己跟同寝的室友一比對,她真應該被拖到操場上砍了。她這三年過得特安逸,又不出國又不争獎學金的,綜合素質分及格就行。岸岸可是每天拼了老命也要争到90。連續四年上榜單前100,就具備了成為校友會會員的初步資格。
賴在床上伸了伸老腰,晨曉開始刷手機,每學期的這時候,就連豬都能找到商機,刷刷票什麽的,掙個一二百都不是問題。
門開了,岸岸洶洶走了進來,“喲,大小姐你還真是安逸啊。我累得跟賊似的。”
她癱坐在床上,開始仰天長嘯生活是個強X犯,忽然想起來問:“對了,關于那個香水專題的事,進展怎樣了?”
“沒什麽進展。”晨曉一聳肩膀,“社長覺得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專題,但是我覺得再挖掘下去,反而沒什麽神秘色彩了。哪有這樣的香水啊,要真有我都敢拿着競選美國總統去。”
“我倒真希望有,這樣依珊娜那個母婊就不會那麽得意了。這學期肯定又是她。”岸岸說。
晨曉頓時覺得手裏的薯片不香了,望着天花板,心裏特悵惘。她想這就是依珊娜恨自己的原因,怎麽紀傑攤上這樣一雌雄,簡直是對本校花赤裸裸的打擊跟羞辱。晨曉估計自己還得多挨幾碗番茄雞蛋湯。媽的,幹脆去代言湯達人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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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晨曉才進教室,岸岸就抓着晨曉講八卦,無非是班裏誰誰誰插足感情做第三者之類的。晨曉想起自己作業還沒寫,只随聲附和着岸岸,一面補交作業。
教室裏本來較低氣壓,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騷動,人雲亦雲起來。
“诶诶诶!看表白牆看表白牆!”岸岸捅了晨曉一下,“這誰拍的啊,這女的長得真言情,比依珊娜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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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曉聽見後桌也竊竊私語,說似乎是新轉來的轉校生,叫個什麽許什麽穎的。
“我看依珊娜這次肯定懸了,撞這麽大一鐵板。”岸岸別提多幸災樂禍了,跟後桌女生人雲亦雲了一番,轉過頭又哭了,媽的,我又得繼續拉票了,不然鐵定要出前一百,怎麽跟接客似的還沒完沒了了啊。什麽破學校啊。
晨曉也清楚,看看屏幕照片上許智穎的短頭發,想唯德的審美風向也該變了。
忽然,教室裏的聲音全熄了,一個個屏氣凝聲起來。晨曉以為老師來了,擡眼卻是依珊娜。
她紫糨着一張臉,滿臉怒容,腳步聲極重,後面還跟着劉麗紅,跟個避廳鬼兒似的,手腳都無處安放,在依珊娜身後左閃右避,一副生怕觸怒她的面容。
“我早說什麽,‘翹腿驢子跟馬跑,跑折了腿,也是空的!’”岸岸又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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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盡管距離最後的評比還有兩周,但依珊娜已經滑到第五名,且還有愈滑愈低的趨勢,劉麗紅更加慘不忍睹。岸岸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還不忘申饬晨曉将紀傑把牢一點,保不齊前校花一個刺激,又去搶你男朋友了。
晨曉聽得頭痛,我怎麽那麽倒黴啊,你說她長得那麽漂亮,幹嘛總逮着我一個人薅啊。我看起來很好欺負嗎。
岸岸沒有應,對着屏幕罵了起來,“你看見龍韬的朋友圈了嗎,這傻叉怎麽連拉票都這麽傻叉啊,還‘在寂寞無人的夜裏輾轉反側地哭泣’,媽的,你一個男人天天在夜裏哭泣就算了,還輾轉反側地哭泣,怎麽不去死啊!”
又過了一周,校貼吧裏已博滿了許智穎的照片。晨曉也看到了,可以說是與依珊娜截然兩訖的長相:一頭蓬蓬的短發,貓眼睛,俏挺挺的鼻子,然而看她霜氣的神情,心智比五官還要長上十歲。給晨曉的第一印象像《名偵探柯南》裏的灰原哀。
晨曉和岸岸開始頻頻地注目這個新任校花掌門人。然而許智穎非常冷淡,像是并不知道學校裏如火如荼的評論,只冷然地獨來獨往,上課吃飯去洗手間也都是一個人。
岸岸終于鼓起勇氣,拉着晨曉上去搭讪,“許同學,交個朋友吧。”
智穎擡起睫毛,反倒是看了晨曉一眼,然後拒絕了:“抱歉,我不太喜歡跟不熟的人做朋友。”
岸岸一怔,說以後慢慢就熟悉了嘛。但是對于智穎,沒有相熟以前的關系一律叫同學。
岸岸非常生氣,說許智穎傲成這樣,她要是能拿了榜首我就給龍韬當馬騎,又一想不是什麽好話,于是轉口對晨曉說,我就給你當馬騎,然後在操場上溜一圈。
晨曉倒是很羨豔這樣的人,許智穎大概根本不在乎榜單上排名第幾這樣的事,甚至晨曉從沒在她身上聞到任何香水味。她真的是晨曉見過的最為獨行的人了,每天最後一個進教室,只為一個人坐一排;路上永遠戴着耳機,盡管不知道耳機裏有沒有音樂;化不化妝全憑心情,晨曉有天甚至在校園內的咖啡廳裏見到她旁若無人地穿着睡衣睡褲,像吃一盤油炸花生米一樣吃一盤相當精致的蛋糕,心想,許智穎同學還挺前衛,勇氣可嘉。
岸岸的話沒有應驗。許智穎的冷僻在唯德反而引來了熱潮,校園裏同步流行起了短發和極簡風。冷僻的名聲遠播在外,受歡迎度自是水漲船高。連依珊娜也首次屈尊放低了姿态。她像女王巡游一樣,在衆目睽睽下搖搖飐飐往許智穎跟前那麽一站,施舍地遞出一只手,睨着眼梢說:
“許同學,你很有名,交個朋友吧。”
然而許智穎無視了她。
一時間,依珊娜滿頭的長發向上奮飛,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樹妖一樣,“喂,你聽不到我在跟你說話嗎?”
許智穎摘下耳機,待理不理地回:“抱歉,我沒聽到。你剛剛說什麽?”
依珊娜聽到人群裏隐隐有笑聲,更氣了,開始冷嘲熱諷:“你以為擠掉我就可以盡情得意嗎?很遺憾,唯德沒有一個人會一直得意一直受追捧的,尤其是像你這樣初來乍到的新人。”
許智穎只古怪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哦。好的。”開步就走。
依珊娜氣得眼睛都要跳出來了。
許智穎卻是悠游自在,她的為人淡薄,在唯德的學生叢中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蠻暴的熱情,大抵無法理解的東西就被認為是最好的東西。整個學校的女生都留起了短發,甚至也有人混搭了睡衣去上課。
晨曉也接到了社長的指令,要她去采訪許智穎。
“依珊娜應該更為感興趣吧。”晨曉不解。
“問題是她拒絕了。”社長扳一板眼鏡,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為的也是給你一個絕好的機會嘛,多少人擠破頭都想和許智穎深入交談呢。”
一個可以商量的人都沒有。晨曉揣着手機走在路上,就在昨天,岸岸被龍韬騙去參加《男生女生向前沖》了,理由是他夢想在生日那天收獲一臺冰箱。而紀傑三天前被他父親調遣去考察項目了,走後他們很少通電話。
晨曉走在校園裏,她甚至不知道去哪裏找許智穎。現在正值吃午飯的時間,校園裏人來人往,各個看上去都悠游自在。也就是現在她才有種在校大學生的情調。之前唯德的攀比之風太盛了,人人都以自己為風景,也就不會有人注意到風景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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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的籃球課上,晨曉就撞上了許智穎,她也選修了籃球。
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籃球服,在人群中白得發光。大部分人的存在,勾起的是人之于夏天的記憶,然而許智穎就是那種莫名使人聯想到冬季的人,準确來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氛圍感,像一首以冬季為背景譜成的歌曲,什麽歌呢?
晨曉在那邊胡思亂想。那一邊老師已将示範動作演示完了,要求兩兩分組,在東側的操場上練習傳球。
晨曉瞧見了挑籃球的智穎,顯然她沒有跟任何人組隊的意思,女生們望而卻步,男生們躍躍欲試,只是腳步都不曾挪了挪。
晨曉假借揀球,上前搭讪道:“同學,介意我和你組一隊嗎?”
許智穎無所謂地回了句請自便。
晨曉想了半天,還是憋不出一個詞,只好直白開口:“是這樣,我是學校《新聞直播間》的記者,想約你做個專訪,你看可以嗎?”
許智穎一臉不感興趣的表情,就在晨曉以為她要開口拒絕的時候,許智穎問:“為什麽找我?”
晨曉笑:“因為你人氣很高啊。”
智穎恍然:“意思就是例行公事呗。”
晨曉不知作何回答。智穎卻是一笑,說:“那好吧。”
晨曉露出中獎的表情,問約在明天可以嗎,我請你吃飯,盡量不占用你的業餘時間。
智穎說好,一面打量她,問:“抱歉,你用的香水,是「奠酒人」?”
晨曉心想不會吧,也太有緣了,“你也用這款香水?”
智穎笑了笑,“怎麽說呢,我認識這個香水的調香師,我用他所有系列款的香水,你要是喜歡,下次出系列款我可以送你一瓶。”
幾句話把晨曉說得暈陶陶的,回宿舍的路上,晨曉還想,許智穎也不像傳聞裏那麽冷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