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apture 23
capture 23
回酒店時雨勢稍殺。天陰沉得仿佛寒冬,空氣也凜凜的,沁入肺裏,一腔冷一腔熱。
得趕緊洗個熱水澡,睡下一定很舒服。晨曉想,再叫一杯黃油牛奶。也不知道沈傑英回來沒有,不然也給他買一杯?
晨曉叩了叩房門,覺得他應該是在酒廊,還是不要招惹他了,平白幾句難聽話墩在臉上,她又不是受虐狂。
正要走開,門板後又歷歷有聲:“來了。”
開門的動作,伴着飄飄的酒氣。
沈傑英喝酒了?他不是不喝酒嗎?
他欹着門,沒什麽醉态,“找我什麽事?”
“沒事。就看看。”
“看我死沒死?”
“不是……你死了對我有什麽好處啊。”
沈傑英罕見的沒說話。晨曉斜溜他一眼,這貨哪根筋搭錯了?
沈傑英切了一聲:“你恐怕得放個鞭炮慶祝才對吧。”
“不是大哥,你吃自己骨灰了啊說話這麽嗆人。”晨曉轉頭便要走,沈傑英拉住了她。
“喝兩杯?一個人怪悶的。”
在324號的時候也沒見你悶啊。成天跟個盤絲洞裏的老妖怪似的。晨曉謝絕:“不要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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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六點鐘。”
不待說完,已不由分說拉了她進去。
門板夾出的風掀得她汗毛豎起,“這不太好吧,孤男寡女的。你要想喝我們可以去酒廊。”
沈傑英随意拿了拖鞋朝她一丢,“你擱兵馬俑第幾排啊?我對你可沒那種想法。再說,我記得你好像比我能喝吧,我不防備你都不錯了。”
他引晨曉到露臺上,這裏的景致很有一種開洋開闊。當然夜裏會更美,爛爛的光點像金色的液體眼影一樣恭維高聳的埃菲爾鐵塔,那麽虔誠,她隔着玻璃,有種教徒合起掌想許什麽願的心情。
兩人圍桌而坐。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紅酒。其實也沒說什麽,酒很溫和,但是他整個人充斥着一種烈性的感覺。
沈傑英又開了一瓶,自顧自喝起來。仿佛當她不存在。晨曉百無聊賴坐着,頭頂又飄飄灑灑起來。挑一眼沈傑英,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霏霏的雨裏也只機械地倒了酒喝。根本不是品酒的意思。
“你怎麽了?”晨曉探一點脖子,“沈傑英?”
他斟一杯紅酒,仰面一氣喝盡,紅色液體嘟嚕嘟嚕順着嘴角向外蜿蜒,小蛇一樣緩緩爬過脖頸,洇濕了白襯衫。一派雨聲沙沙,風擊樹葉,竟似浪濤滾滾。雨又緊了,繡花針一樣戳着皮膚,一行行雨似生出手爪一般,在暴露的皮膚上一撓撓的。密密的雨點掃射在酒杯上,琤琮碰跳,直延為夾擊的雨棍,悶隆隆錘在臉上。
晨曉覺得自己的臉朽了,杯子裏裏也散發出陣陣金屬的朽氣。頭發狼狽地貼服面頰。風雨飄搖的露臺上,她有一種暈船的感覺。沈傑英卻極度從容,仿佛他這一生都在下雨似的。
“沈傑英?雨太大了,進屋裏去吧。”
晨曉拖着他,像架着船舷一樣,跌跌沖沖又有些踉跄。也許因為距離太近,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小。
隔着濕透的衣衫布料,她感覺到他灼熱的體溫。
“滕晨曉,你有沒有想要實現的什麽。”
“你呢?”
他笑得涼涼的,“快了。就快要實現了。”
“那恭喜了。”
“問你呢。”
“我?說起來可太多了。比如我現在想回屋沖個熱水澡,然後一覺睡到天亮。你也休息吧。”
“我又沒醉。”
“你現在話很多你知道嗎。”
晨曉白他一眼。房間裏陡然安靜,她以為他睡着了,想這樣醒來會頭疼。折了毛巾給他拭頭發,拭到臉就慢慢停下來,她一直對他墨鏡下的樣貌有些好奇,加之樊孬孬這一形容,就更好奇了。他是鳳眼還是柳葉眼?杏眼還是桃花眼?
抿了抿嘴。好奇心占了上風。鼓足勇氣,一點點、一點點剝除那巨大的墨鏡——
呼吸随着動作一滞,晨曉嘴唇微張,一時間眼裏閃閃爍爍都是表情。
沈傑英根本沒睡。靠着抱枕,一雙水眼睛正靜靜地觀量着她,一動不動,沒有一點渣滓。
晨曉猛然跳開。臉上飛紅,握住嘴,奔突到了露臺。
沈傑英擺在那裏,沒有動。大腦印象還截留在她紅馥馥的半啓的嘴唇上,咻咻的呼吸仿佛穿過暴雨的簾幕,抵達他,以一種回聲的形式。也說不上是哪裏熟悉,想了又想,是一種介于動與靜、混沌與清醒、霧與水氣之間的波提切利式印象。也正是這短暫的幾秒鐘,觸發他做出了決定。
晨曉焦立在露臺上,心裏七上八下。像一個大石頭撲通一聲砸進河裏。太丢臉了。但是——晨曉從小到大見到的好看的男孩子也不少,但是從沒見過那樣式的眼睛,能傳達遠深邃于世間的一種聲音,她只在卡明斯的詩集裏讀到過——“深邃超過世間所有的玫瑰。”
門忽然拉開了,沈傑英已經換上了幹淨的白短袖,“喂,你還要淋多久啊。”
晨曉轉過身,跟拜佛似的,“抱歉啊,我就是好奇。真的。”
沈傑英笑一聲。墨鏡跌下來就沒有戴上去了。“還不走?”
晨曉胡亂應一聲,馬上繞過他,扶牆摸壁,一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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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在餐廳遇見沈傑英,他又如常戴上了墨鏡,面色一如往常,仿佛沒有被得罪。
晨曉老着臉,上前與他打招呼:“沈先生早。”
沈傑英颔首,“坐。”
晨曉埋頭吃飯。沈傑英淡淡一瞥她,這樣眉低眼慢的一個人。交代了幾句工作上的事,返程日期就定為明天。晨曉一一應了。
下午去擇了些紀念品,晚餐後樊孬孬着人送了些禮物,都是絲巾手帕香水之屬,還有幾件品牌高定。晨曉一一經手看過了,沈傑英這點倒很好,說到做到。
晚餐後查驗了機票,晨曉就去洗澡了。這一天沒有任何異樣。
裹着浴巾從浴室裏出來,房間裏一片黑壓壓的,窗簾和縫的地方隐隐透出光來,是夜晚的埃菲爾。
晨曉聽到門外皮鞋走過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越走越慢了。心裏莫名有些發慌。
腳步聲走到她門前就停住了。
一片黢寂裏,晨曉聽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瞳孔擴張成羅網,她死死地瞧着,仿佛可以看得見鎖扣咬齧鎖鏈。
忽然,咔噠一聲,是跳鎖的聲音。
然後就什麽聲音聽不到了。心裏只有一個聲音,壞了。
門吱嘎一顫,一束光探照着伸進來,像一只手影。籍着光,晨曉看到毛毛的光裏一個肩膀的輪廓,分明是個男人。
她沖口就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聲音居然啞的。還來不及喊出第二聲,門就沉沉合上了,接着是落鎖的聲音。
黑影一點點攏了過來。一地碎影婆娑。
晨曉喉嚨哆嗦着,顫巍巍喊了第二聲,只顧沒頭沒臉朝門的方向沖。
這人哪裏會輕易放過她,只是胡亂一扯便捉住了她。她驚心動魄,滿口嚷起來,這人只管胡枝扯葉,浴巾也給他扯掉了。晨曉想一定是非.禮,左跌右撞,吱哇亂叫,這人也是沖沖跌跌,身形晃蕩,晨曉使力往前掙,身後卻似一下子伸出好幾只手似的,觸到她的胸膛,旋即閃電般縮了回去。
安靜下來的一個間隙。晨曉率先反應過來,頂頭直撞這人,他吃痛一聲,向後踉跄了幾步,沒想到女人的力氣可以這麽大。
晨曉奔命逃竄,手才觸上門把手,一只手攔腰将她拖拽了回去。
這次她發不出多少聲音了,發自心底地絕望,氣力也都耗竭了。喘了幾下,嘗試着再度發出聲音,嘴卻被撲上來的唇惡狠狠地咬住了,烘烘的熱氣掃在她臉上。
她只有搖搖擺擺的份,仿佛一種酒醉的舞蹈。被這人壓制着倒退,倒仰在床上。腦筋還沒轉過來,想着一定要留下證據,口鼻就被毛巾捂死了,奇異的香味,之後什麽都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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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沈傑英在車裏等晨曉,打第三通了,她還是沒接。
司機也忍不住問:“不是發生什麽事了吧?滕小姐一向守時。”
“能出什麽事。”墨鏡後的沈傑英低蹙了眼睫,“天天那麽糊塗,八成又忘記什麽東西了。”
電話響了,卻是樊孬孬,沈傑英猶疑一下,旋即挂斷。
司機卻搖下了車窗,向着那人招呼道:“樊先生。”
“你來幹什麽?”沈傑英乜一眼樊孬孬。
“當然是來送你一程了。”樊孬孬矯捷地登上車,一面支起胳膊捅了沈傑英一下,“晨曉呢?”“問你話呢,幹嘛愛搭不理的。”“你還不上去看看?”
沈傑英也是心裏發虛,這麽久了還沒醒,不是成植物人了吧。
“行了,我去看看。”沈傑英昂然地下車,一步快似一步。樊孬孬扒着車窗全看見了。
沈傑英跨到酒店門口,沒留意就跟一個及他肩膀的人撞在一起,通體姣姣近于透明,毛玻璃樣的臉,頭發有些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