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apture 46
capture 46
晨曉趕回去時,他們一行人已經圍着烤架,忙得熱火朝天的。
岸岸切肉塊,陳佳怡串簽,一陣香氣飄飄。
紀傑本來在爐架上熱飲料,又去開紅酒了,結果怎麽也找不見開瓶器,又拿着去火上加熱瓶口,結果砰地一聲巨響,瓶口炸了,酒水亂飛。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然後紛紛笑了起來。
沈傑英遞給晨曉一串剛烤好的棉花糖,“嘗嘗。”
表皮酥脆金黃,咬一口還會爆漿。晨曉不住點頭。
“我手藝還不錯吧。”沈老板一臉的受用。
“挺不錯。”晨曉說,“不過跟我奶奶比起來還差那麽一點。”
“嘴挺刁啊。”
“诶?你怎麽不吃?”晨曉眼看烤架上另一串已經烤熟了,取了遞到他嘴邊。
他卻是下意識地一躲,“我不吃甜的。”
“真挺好吃的。不嘗怎麽會有成就感呢?嘗嘗吧。”
“不吃。”
“吃你的吧。”
沈傑英乜了晨曉一眼,晨曉想就你這小樣兒,又把棉花糖往他嘴邊送了送,這一次沈老板歸降了,撇過頭咬了一口,臉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還是乖乖接過竹簽,不響地吃了起來。
熱熱鬧鬧張羅着吃了一陣,晨曉胃裏就擱住了,坐在一邊煮起咖啡。
岸岸一個人拿着相機去拍vlog,晨曉在咖啡的熱氣裏怔怔發了會兒呆,才感覺沒那麽困了。
陳佳怡走向沈傑英,低低的,不知說了幾句什麽。随後兩個人就攀談了起來,像一個重大場合首次謀面的兩個外交官似的。晨曉看着都累得慌。
晨曉不去加入他們,不過也沒聽清他們具體聊什麽,似乎是電影。
紀傑挨着晨曉坐下,眼睛掃了掃不遠處那兩人,猶疑地開口:“那位陳小姐?”
晨曉一時沒省過來他那種語氣和眼神,仿佛濛濛的雨裏起了一陣煙——是柔情與質疑,卻又含蓄地護衛?
“不知道。”她回。
紀傑轉而問:“下五子棋嗎?”
晨曉又笑:“從初中玩到現在還沒玩夠。”
冬日的天,不到七點就黑了,冷風剃刀片一樣刮得人臉頰生疼。幾局對弈下來,晨曉揉揉有些發漲的眼睛,她操作得一塌糊塗,只因為那是紀傑,他有意讓她贏而已。
岸岸也回來了,嚷嚷着要晨曉看她的取景。
“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很困,我要去睡覺了。”晨曉說,沒看完便要鑽進帳篷裏。
“你要不要這樣沒勁,現在正是熱鬧的時候诶!”岸岸一把抹過晨曉,“你今天怎麽了?喪着個臉沒勁勁的?生病啦?”
“冬眠了。”晨曉含着眼皮說。
“先坐下來,喝一杯熱巧克力吧。”岸岸不由分說,曳過晨曉的胳膊。
沈傑英升好了篝火,紀傑也取出酒瓶倒好了香槟。
他遞給他一杯,沈傑英說謝謝,火光的星子跳躍在他臉上,和着哔剝的爆音,在那一明一暗的襯映下,他看起來前所未有的安靜,面目淹進大把大把的金裏,仿佛一個遠近到不可以有面目的天使。
紀傑靜靜看着他,也沒說話。
托盤端上來了,羊肉串牛肉串雞翅烤火腿應有盡有。在那嗡嗡的哄笑與高漲的火舌的竄動下,一切都顯得火雜雜的……火雜雜的現實。
晨曉覺得自己的智力正慢慢褪色。
“沈先生怎麽沒勁勁的?”陳佳怡問沈傑英,手虛環上他的胳膊,“不是你平日的發揮啊。”
“哪有,我好得很。”沈傑英撩一撩眼皮。
“你不會是因為看滕晨曉跟紀傑下棋所以吃味了吧?”陳佳怡扭過臉,挑了挑眉。
“什麽跟什麽啊。”沈傑英乜陳佳怡一眼,“智穎到底跟你說什麽了?”
陳佳怡湊上來,作狎昵狀,沈傑英避開了,警惕道:“別挨我。”
陳佳怡仍是笑嘻嘻的,該喝酒喝酒,該聊天聊天,還和岸岸撺掇着一起玩游戲。
“玩狼人殺怎樣!”陳佳怡問。
“換一個吧。”岸岸說。
“我帶了扭扭樂。”陳佳怡說。
岸岸質疑道,“五個人怎麽玩?不然玩真心話大冒險吧,這個可以作為大冒險。”
沈傑英對上了岸岸狡黠的目光。
岸岸心想,要是不把那次餐廳的仇恨報回去,我就改名叫銀岸岸。
和着還是有備而來啊,沈傑英想,他倒要看看她能放出什麽招來。
陳佳怡正要開口勸阻,被沈傑英目光示意攔下了。
他迎上岸岸的目光,也刀眉笑眼起來。
五人準備就緒,拿來一個酒瓶,岸岸作為發起者,開始轉酒瓶。
“提前說好啊,真心話不說實話的,女生宮頸癌,男生前列腺癌,有沒有玩不起的!”
其他幾個人都是一震。
沈傑英開口了,“轉吧。”
岸岸抿抿嘴唇,眼睛笑得都快要滴出來了。
果然。
沈傑英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岸岸是趕着來對付自己的。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
“真心話。”
岸岸心想他倒敢來真的,“在座的人中你最喜歡誰?”
晨曉心想岸岸怎麽問這樣掃興的問題,但是也不由擡眸看了看沈傑英。
不想沈傑英也正看着她。
晨曉馬上挪了眼,不是吧。
沈傑英也覺得有些尴尬,但是抛開岸岸和陳欣怡女生,他也不可能喜歡紀傑啊。
他一副目空一切的樣子看着晨曉,“那就晨曉吧。”
晨曉別開臉,岸岸也沒忍住笑了。
陳佳怡起哄,“啊,為什麽不是我呢!”
沈傑英氣定神閑,直言道:“誰叫我跟在座的都不熟呢。”
她就知道。
好你個金岸岸。沈傑英本來還想針對紀傑的,現在轉頭針對起了她。
岸岸不幸被選中。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未語先笑,看笑話的架勢。
岸岸心裏一個咯噔,不妙。
“大冒——真心話,不,還是大冒險吧。”
沈傑英擠眼笑,“那你玩一局扭扭樂吧。”
岸岸松了一口氣,并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
沈傑英可不會讓她舒泰,他可是玩這個的高手呢。
岸岸被陳佳怡推上來時,方才覺得不妙,但是已然來不及了。
沈傑英的臉上挂着惡意的揣摩的微笑,一面撥轉那命運的齒輪。
“左腳黃色。”
“右腳紅色。”
“右腳綠色。”
在他的施令下,岸岸時而兩腿交叉,時而像個喪屍一樣前進。“右腳綠色。”
岸岸一個沒站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四個人笑歪了。
最後她幾乎要劈叉了,差點踢到一邊紀傑的頭。游戲才終于結束。
岸岸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岸岸本打算下一輪給紀傑一個機會,但是她對沈傑英非常生氣,也轉頭針對起沈傑英,不料用力猛了些,轉偏了。
陳佳怡想了想,“真心話吧。”
她一定猜到自己也會叫她跟沈傑英玩一局扭扭樂。岸岸心裏明鏡似的,張口想問出她陪同沈傑英前來的目的,但是沈傑英剛剛已承認了對晨曉有好感,一個問題簡直無從說起。便也罷了。
“就說說,你遇見的最惡心的人吧。”
陳佳怡不假思索:“要說我遇見的惡心的人那可多了去了。不過要說最惡心的,當屬我的前男友,他借口不喜歡吃飯時付錢,每次都是我轉賬,回家後他再轉賬給我,每一次都是這樣的。結果等到我們分手的時候,他憑借吃飯、節日轉賬記錄打官司,把連着我的那份也全要了回去,一想到我還倒貼了他一年的飯錢,我真是!”
岸岸瞬間來了精神,“啊,我也有一個在拼夕夕上買DR鑽戒的惡心前男友,他有一次偷了我的項鏈,想送給另一個女生,結果不知道怎麽搞混了,最後又當成禮物送給了我!”
立時情投意合。
陳佳怡并不擅長轉瓶子,本意是晨曉,卻意外轉到了紀傑。
“真心話。”
“就說說,從小到大最丢臉的事吧。”
沈傑英冷吭一聲,陳佳怡居然問這麽沒有水準的問題,還用說,當然是跟依珊娜那一檔事了。
不料紀傑想了想,卻是認真地回:“小時候請晨曉吃零食,從我媽皮包裏偷了五十塊,結賬時被店員告知是□□。”
晨曉早已經忘記了這件事,當然後面結賬的是她。但也從沒放在心上。
沈傑英卻是意外地接了話去:“我小時候倒是經常把我姨父錢包裏的錢調換成□□。”
岸岸笑了,帶刺地回:“這應該是你從小大最羞愧的事,而不是最丢臉的事。”
沈傑英說:“這對于我來說連根本算不上羞愧,更談不上丢臉了。幾年前,我在泰國的一家影院看電影,因為沒有一起起立歌頌國王,警察就在衆目睽睽下把我帶走了,我還上了本地新聞的頭條——以一個日本人的身份。可笑的是評論區一直在罵日本人難道都沒有羞恥心嗎?其實我只是僥幸會說一點日語而已。”
在座的人都笑了。陳佳怡更是笑到酒都潑出來。
瓶子在岸岸和陳佳怡之間轉了兩轉,兩人都選的大冒險,岸岸吹瓶,陳佳怡跳了一段廣播體操,最後落在了晨曉頭上。
“真心話吧。”晨曉自認沒什麽秘密。
陳佳怡問:“你和異性發生過的最暧昧的事?”
“最暧昧的事?”晨曉低低地重複一遍,她和紀傑無非是正常男女朋友都會做的事,牽手啦,擁抱啊,或是接吻,似乎沒什麽——
法國那一晚驀地撞上心來。
顯然,那不是什麽暧昧的事。應當是恐怖跟禁忌的,怎麽這時候想到這個呢?
“不會吧?”陳佳怡不信服地問,“是太多,還是根本沒有呢?”
晨曉旋即又想到救助基地,一記溫濕感觸上她的額頭。但是比起跟紀傑的那時候,也不算最暧昧的事。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不願意在沈傑英面前提及那些歷史。
她今天是不是有病?
岸岸出來解圍道:“晨曉确實沒什麽歷史,也就是跟紀傑了,不過那是男女朋友時期的事了。還是換一個有意思的吧。”
陳佳怡索然,“那喝酒算了。”
紀傑連忙站出來,“我替她喝。”
沈傑英見勢,一把奪過晨曉面前的酒瓶,仰頭咕嘟一陣,喝得涓滴不剩。
紀傑不服輸,也一頓喝得精光。
陳佳怡和岸岸倒吸一口涼氣。
沈傑英說:“我渴了。”
岸岸半晌說,“路易十三啊,你們不要命了。”
晨曉可沒有承情的意思,也倒了一瓶白蘭地,仰起臉幾口喝幹了。
游戲繼續。
晨曉轉到了沈傑英。
他像是有點醉了,口齒有些囫囵,“真心話吧。”
晨曉也有些暈陶陶起來,“就說說令你印象深刻的句子吧。”
陳佳怡拍掌笑了起來,她也有些醉了,“晨曉,你這過于寬宏了啊,不新鮮,不刺激!”
沈傑英看着晨曉,眼已是饧了,說:“你今天想問什麽我都回答你。”
晨曉說:“就這個吧。”
沈傑英點了點頭,他并沒有座右銘之類的,只是記性還不錯,他雙頰那抹流動的、微漾的紅,像一片紅海似的。
“一個悶熱的秋夜,我合上雙眼,
呼吸着你滾燙的胸脯的芳香,
我看見幸福的海岸伸向天空,
單調的陽光照得它神迷目眩;
一座慵懶的島,大自然奉獻出
奇特的樹木,美味可口的果品,
身材修長和四肢強健的男人,
還有目光坦白得驚人的女子。
被你的芳香引向迷人的地方,
我看見一個港,滿是風帆桅樯,
都還颠簸在大海的波浪之中,
同時那綠色的羅望子的芬芳——
在空中浮動又充塞我的鼻孔,
在我的心中和入水手的歌唱。”
念的是法文,波德萊爾《異域的芳香》。她聽不出什麽,但一時在那火光的微笑裏滞住了。
岸岸和陳佳怡拍掌叫好,起哄一定是表白的句子。但是來回看看這兩個人的臉——岸岸打起了岔,說這麽多年她唯一能完整背出的就是莎士比亞《無事生非》裏關于求婚、結婚和後悔的譬喻。反正男人總自以為對一個女人最隆重的贊美就是向她求婚。陳佳怡則說不能接受生育,她恨小孩,何況在當今的社會背景下,一個人有了小孩,就有了全方位的軟肋。
沈傑英繼續撥轉酒瓶,八九分的醉意已湧了上來,竟然自己轉到了自己。大家全笑了,陳佳怡和岸岸笑歪在地上,紀傑早已經倒了,不知睡裏夢裏。
“別喝了。不早了,休息吧。”晨曉搔搔臉頰,強撐着眼皮。
“我有一個。”岸岸咯咯笑了起來,“我想了好久了,不敢說,不然沈傑英即興表演一段腦殘霸總臺詞,哈哈哈一定很搞笑!”
陳佳怡也笑成了一團,“我想想,要帶有三分譏诮三分兩薄還有一分漫不經心哈哈哈嗝!”
沈傑英撐着臉,眼皮已經磕上了。晨曉歪歪斜斜走去拉他,山也似的不動。
沈傑英罅開眼,甕聲甕氣的,“幹嘛?”
“喊你進帳篷啊,會感冒的。”晨曉待要去喊紀傑,腳下不穩,一個天旋地轉栽了後去。
沈傑英一把攙住了她,她倒在了他身上,只喊頭暈。
“你要壓死我啊。”沈傑英往邊上挪了挪,“問你話呢?滕曉晨。”
“說什麽啊沈英傑。”
“滕曉晨。”
“沈英傑。”
他忽然起了興致,想要仔細地瞧她一瞧,“喲,你怎麽跟個鴕鳥似的?”
“屁,你才跟只呆頭企鵝似的呢。”
他掬着她的下巴,雙眼迷漾,晨曉想他真是醉了,一雙水眼睛成了一壇酒,清的只是清,渾的只是渾。
她那雙湛黑的眼裏卻是顫動着一點光,難畫難描。只是實在睜不開了。
“不行了,我先眯一會兒,十分鐘後叫我。”晨曉說。
沈傑英笑一聲,“到底誰才是老板?”
“你這傻逼,到現在都還不忘記自己老板的身份。”
“別睡,會感冒的。我陪你說說話,酒勁過了就好了。”
“好啊,說什麽?”
“你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人?”
“啊?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總之……應該不會是你吧。啊,頭好暈,想吐。”
晨曉雖然應着,卻覺得他的聲音從天上四面八方飄過來,神思迷倦,心裏似夢如癡。漸漸再也聽不見他說話了。
沈傑英拍拍她的臉,“喂,醒醒。你還好好地活着嗎?”
“你煩不煩。”晨曉不耐煩,睫毛扇了扇,眼掀起一條縫。
他卻是流眸看定了她,心下一個不住,猝不及防地俛首吻住了她。
意識裏一道驚人的閃電掠過。眼焦駭然拉近,晨曉睜大了眼睛,不由得僵住了。
他饞嘴似的,一點點吮吻她的唇,試探的、急不可切的,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溺斃在裏面。她反而更暈陶陶了,眼神迷惑,難道是夢?她潛意識裏渴望沈傑英吻自己?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她明天要怎樣面對他?
她欲掙欲退,他進攻,撞着她的嘴,密密地索取更多。
沈傑英心下也是不清不楚的,也有些懷疑,他居然吻了她,他居然吻了她?他恨自己的情.欲,它不受他的支配,他懷念、貪戀這綿長的細吻,甚至渴求更多。
他的手穿過她的發,抵着她的頭,她被迫仰直了脖子,加深了這吻。然而他們到底吻起來了。一時間漫山遍野的風穿過樹枝,忽忽烈烈,沙嘎的大喉嚨似的;風聲割着長空,拉響了,如戰馬嘶嘶。然而身上是熱的,呼吸是燙的,臉龐光熾熾,郁金香樣的。整個世界都醺然欲醉,那顫顫的火光與那矛戈戟槍的樹影,那麽亂、那麽喧騰,就是臉紅也無礙,多半是酒蓋了臉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