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對普通人施展咒力是絕對禁止的事情,何況是領域展開這種程度的大招,一旦成功将月拖進【無量空處】,她勢必會受到影響。

可五條悟是個瘋子。

月的身體處于無機狀态,她的靈魂卻有意識地正在經歷某種折磨,五條悟領域展開前刻意定下條件,只拉月的意識進來。

這是場豪賭,結果最有可能兩敗俱傷,但這也是五條悟唯一一個能把月的靈魂拖出來的辦法。

用【無量空處】接觸靈魂,是五條悟第一次,也或許是最後一次嘗試。因為他的領域內空蕩,除了他再無旁人。

五條悟蹙眉抿唇耐心等待了會,在他徹底放棄打算解除領域前,他本人的靈魂忽然受到某種力量脅持,那東西想帶離他的靈魂,沒有察覺到殺意,他大膽地,選擇了順從。

剎那間他來到了純白天地。

上下四方白的毫無污垢,透明河流淹沒腰際,五條悟拎起幹爽衣擺深思,彎腰在手心捧起一彎湖水,沒有溫度,沿着皮膚肌理流動地軌跡如同真正水流,但卻不會打濕衣裳皮膚。

他撲進河流,果然沒有無法呼吸的窒息感,向下是一望無際的海,隐隐望見遠處光亮。

不知游了多久,五條悟終于來到光亮所在,一條封閉在幽深海底的隧道,隧道口散發微不可岌明光,是誘餌亦或生路。

他毫不猶豫走進,隧道內部牆壁光滑,渾然純白中突兀摻染異色,指腹剮拭向內斷斷續續延深血跡,血還未幹,帶着溫熱。

他開始奔跑。

耳邊悉悉索索傳來竊語,牆壁化身投影儀突兀播發起畫面場景。

醫院裏幼兒呱呱墜地,在年長者賀喜聲中,父親不見蹤影,母親哭泣掩面。

幼兒睜開眼,看到醫院牆壁之上懸挂着的咒靈,她張開手臂咯咯大笑,母親紅腫着眼機械安慰襁褓中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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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到三歲,生活在父母每日争吵的破碎家庭,無力躲避咒靈的追捕,帶着滿身傷回家,只能得到大人冷冰冰呵斥。

她學到了惡意,故意引誘咒靈回家破壞,惡劣行為下是她嫉妒渴望關注的內心。

父母害怕了,帶她去驅邪除煞,喝苦澀惡心的聖水,貼上符紙關在房間三天不吃不喝,她只是有一點傷心,因為父母終于在乎她,她為這愛感到雀躍。

她仍舊能夠看到咒靈,父母日複一日爆發争吵,她不過是夾雜其中無辜引線。

四歲,她的父母離婚,她被送到親戚家,寄人籬下讓她早早學會微笑讨好,起早做飯晚間洗衣,無人看見的深夜她哭幹了淚水。

被哭被打只是笑,她吃的少用的少,父母最初也有給親戚生活費,但他們各自再婚,沒有人再記得她,她的處境愈發尴尬窘迫。

她不再微笑,唇角生硬弧度慢慢收斂,成了他人嘴裏‘晦氣的鬼’。她想要利用咒靈毀滅掉一切,小小的孩子眼底滿是疲憊,在她孤身一人從教室出來準備回家時。

年輕溫柔的老師叫住她,塞在她手心的是兩顆奶糖。

【月,老師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麽,連笑也是勉強。】

老師抱住她,輕輕地,一下又一下撫摸她因營養不良枯黃幹燥的發:【好好讀書,長大後成為努力賺錢自由的大人。】

【你是老師見過,最堅強的小孩,一定會做到的。】

眼淚斷線珍珠般嘩嘩落地,她紅着眼緊緊抱住老師,連哭泣也是默不作聲。

如獲至寶捧着奶糖,她掃一眼校門外的咒靈,垂下眼悄聲離開。

最終她被抛棄,任由福利院院長牽着她的手邁入新的悲劇。沒有錢,她只能從學校退學,福利院偶爾會來兩位老教師給孩子傳遞知識,她總會到場。

其餘時間她總躲在福利院閱覽室裏讀書,那些書都很舊了,她孜孜不倦閱讀。拉幫結派的孩子們讨厭她,因為她不笑,因為她與衆人格格不入。

她被迫學會打架,在反抗與鼻青臉腫中長大。

經常來福利院授課的兩位老教師看到了她的努力,他們憐惜這個孩子,幾經波折下收養了她。

她的人生自那天起彷佛撥雲見日。

兩位老教師的女兒與孫子因丈夫/父親的殉職來到鄉下散心,她收拾了東西主動住到逼仄閣樓。那家的孫子比她大不了幾歲,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鼓勵她,愛護她,呵護她,信任她,一點點将她從泥濘中拉出包容陪她成長,哪怕他只是以哥哥的身份陪伴在她身邊。

五條悟沉默着往前走,接着他看到夏油傑,還很是青澀的傑,在她的記憶中匆匆一瞥。

和煦日光下她燦爛笑着奔跑向哥哥,五條悟與夏油傑的瞳孔同步倒映出她,時光彷佛被一幀一幀放慢拉長。

風吹起她的發,瓷白粉嫩臉頰薄紅豔麗,她歡喜笑着,帶着全心全意的信任跑來,一切景物如同虛設,直到眼底只餘她。

無數次不曾回頭的背影,是傑隐秘注視。

學期末他們年級自發組織了一場冬游,地點在偏僻山地的溫泉旅館,她本想推脫,卻被母親哥哥纏着和同學們一齊玩樂,他們想讓她交到真心朋友。

學生們燒烤,喝着偷偷帶來的酒,有人提議真心話大冒險,參與游戲活躍氣氛的傑輸了,大冒險是到林子裏找一顆鳥蛋,他很久沒有回來,大部分同學喝醉了酒意識不清醒覺得無所謂。

但她分明看到山林中盤踞的咒靈,她徘徊在雪地中,因為信號微弱報警電話一直撥不出去,她咬牙沖進幽深森林。

她從來不關注他,自然不知道傑叫什麽名字,她只是不斷大喊,在深處樹下發現咒靈殘骸以及血肉模糊受了重傷的傑。

那時傑沒有過正統訓練,僅僅靠自身力量祓除只一級咒靈,已是死裏逃生。

天空還在飄雪,林間已經積攢了一層厚雪,如果放任傑不管,他很快就會凍死。她為他簡單包紮,脫下自己的棉衣給傑穿上,然後咬牙背起傑負重前行。

她不停講話,大多講自己,只希望他保持清醒,脫力将他背回旅館門口,她累到暈厥,老板大驚失色下山找來村醫,這會下着大雪,救護車上不來。

經過包紮止血消炎傑轉危為安,救了自己的還是自己暗戀的女孩,他意識清醒後立馬找到她想要表達感謝,但她因為長時間行走雪地毫無防範,不僅高燒不退,還患上了雪盲症。

陰差陽錯中她仍舊不知道傑是誰,傑更是由于愧疚自卑不敢出現在她的面前。

她進入高中,自某天起陷入日複一日的死亡輪回,她沒有崩潰,堅韌尋找破解之法,畫面中出現五條悟和夏油傑,他們破開了她的輪回,但也從此令她陷入萬劫不複。

學校那只咒靈沒有殺死她,在她回家的地鐵上,另一只咒靈登場,五條悟看到從前的自己吊兒郎當出現,他漠視她的痛苦,嬉笑着打趣。

但她流着淚擡眼,滑落臉頰的淚珠好似荷葉水露滴落水面泛起漣漪,年少的五條悟錯愕攤開手臂任由她抱住,啞口無言。

他明明可以開啓無限拒絕她,但他沒有。

使性子讓她賠禮,咖啡店是她第一次面對‘神’,臉上濺上的溫熱血漬是她抗争反抗的結果,也是五條悟和夏油傑遺忘的開端。

五條悟不想繼續再看下去,牆壁意識到他心中所想,投影消滅,他不顧一切沿着血跡朝渺無目的的前方奔去。

她穿一身舊式和服背對五條悟站立,頭發很長,月色衣裳好似浸泡在血色中,紅痕斑駁,對面的牆壁反反複複循環她的前半生,五條悟沖上去将她緊緊攬擁入懷遮住她的眼。

“別看了,月,不用一直看下去。”

掌心有濕潤滑落,五條悟默不作聲,任由她無聲發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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