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懷間字
懷間字
禾燕一考完試就趕着出來找她們，這會兒下了車才後知後覺地要找個洗手間方便一下，和許曼菲耳語幾句，背着小包包，颠兒颠兒的也跑沒了影。
許曼菲在大廳裏尋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百無聊賴地托腮欣賞着面前一尊丘比特小雕塑，從文藝複興直聯想到最近在看的那本講中國頂奢藝術品的書。
“我說你也真是的！唉……也不先打聽打聽程家都是幹什麽的！程越冉回國後都在和什麽人打交道，不要因為他想低調就忘乎所以，忘記應該把自己擺在哪個位置上!”
低低地訓斥聲飄進許曼菲的耳朵，她發誓，她是真的不想聽，可奈何邊上那兩個衣着光鮮的男人是一點沒把她當外人。
許曼菲從随身小包裏掏出小本子和筆，随手開始塗鴉，佯裝不在意他們的對話內容。
“好歹你也是上市公司的老總，怎麽這麽……唉！”二人說着話，逐漸走遠。
她這才放松了些靠向沙發軟枕。
“曼菲？”
這聲音！許曼菲循聲望去。
“季清林！”
季清林：“太巧了吧？！”
許曼菲餘光瞥見他身後是方才那兩個語帶懊惱的中年人，此刻正誠惶誠恐又點頭哈腰地圍着一個年輕男人。
本還只是出現在二人對話裏的那個名字，此刻卻格外生動地站在幾步開外，一身挺括西裝的模樣，豐神俊朗，風度翩翩。
許曼菲啞然，寧城什麽時候，已經小到能容許這樣頻繁的偶遇了？
與其說那兩人是在和他說話，倒不如說更像是在同他賠罪，他态度冷淡，看似矜貴有禮，卻也不近人情。
許曼菲想，這人原來是個連老總都要低聲下氣的存在……
“你怎麽也在這裏？”季清林的話拉回了許曼菲的注意力。
不等她回答，季清林又一臉篤定道： “哦～我曉得了，是集團邀請的大客戶呗！”
許曼菲嫣然一笑，“沒有啦～是大客戶的家屬。”
“哈？誰的家屬？”季清林有些意外。
“我的！”艾琳出現的恰逢其時。
“還有我！”禾燕撲騰到艾琳身邊，嘴裏叨咕着，這裏好大，差點迷路了雲雲。
禾燕給艾琳介紹着季清林，氣氛融洽，很是愉快，直到程越冉款步而來，近旁幾人紛紛向他點頭問好，可他卻直直看向許曼菲。
她會出現在這裏，他好像一點不覺得奇怪。
“曼菲老師…又見面了。 ”
那聲音，越過衆人，獨有一種悅耳的從容感，在和旁人講話時，有冰封雪蓋下的幹脆冷意，可同她說話時，又有如春霧氤氲般的懷思多情。
這讓許曼菲忍不住有些浮想聯翩，不等她回應，艾琳已經笑着開口，“程先生，這麽巧啊！可你說奇不奇怪，我家許曼菲甚至還不曉得您的名字是哪三個字呢！”
艾琳毫無避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倆一眼，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态度不要太明顯。
許曼菲頓感窘迫，驀然回頭，心裏開始瘋狂問候艾琳這個“老六”！
程越冉愣了一下，抿唇緩聲道了句：“抱歉，是我的疏忽。”
本以為會直接遞上名片，可他卻邁步走近許曼菲依着的沙發靠背。
手臂自她面頰劃過，溫潤又動聽的嗓音響起，“借你支筆。”
程越冉抽走她手裏的簽字筆，輕聲問了句：“能簽這嗎？”
因為他地靠近，一味熟悉的淡雪松香緩緩散開，猝不及防地沖擊着她的感官神經。
許曼菲有點懵，一時回不過神，只機械性地點了點頭。
西裝前襟的面料，在因為他似有意或無意的分寸拿捏下，險險避開了她的面頰，這一刻，忽然有了一種被他從背後擁入懷中的錯覺。
而後，在她随手塗鴉的丘比特坐像旁的空白角落裏，他極自然地簽下了他的名字。
越羅香暗銷，冉冉生微紅。
原是這兩個字啊！
那字跡，遒勁有力，和她的簽名MF.挨得很近，而他，就着這個姿勢，手肘撐着順勢傾身靠上了沙發背。
他個子很高，許曼菲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攏在了他的陰影之下。
“怎麽了，這是？”連季清林都注意到程越冉的反常，調侃了一嘴。
“還能怎麽，聽了一天的廢話……”
他有些疲累的聲音在許曼菲頭頂上方響起，讓她只覺渾身僵硬，大腦皮層有些酥酥地發麻。
他低頭，視線停在小本子上，修長指尖點了點丘比特，“才畫的？”
兩人現在的距離，叫許曼菲輕易不敢動彈，只怕她稍稍一晃就會貼上他的臉……
餘光瞄到他側臉輪廓硬朗，線條流暢，看得好像還很認真，目光自然落在他手指的地方，許曼菲僵着身子，幾不可察地輕輕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三哥，高爾夫？”季清林比了個姿勢。
“累…”
磁性的嗓音響在耳邊，她心頭一悸，睫毛微顫着垂下眼簾。
他是一點都不裝了啊！她抿了唇，有些想笑。
“那喝一杯？”季清林又問。
“叫上宋謹仁和他……”
“能帶上我嗎？”在和禾燕說話的艾琳立刻接茬，仿佛“宋謹仁”這個名字，就是艾琳的控制器，即刻能接通訊號那種！
“行啊！你們！還有你們！都來～”季清林似乎很開心，“小燕子？能喝酒嗎？”
“您不該先問問我有沒有成年嗎？”禾燕眨巴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
季清林佯裝驚訝道：“可以啊，都開始揣摩我在想什麽了？”
禾燕：“你就說是不是吧！”
“能喝多少？”程越冉的聲音适時在她耳邊響起。
她的頭發帶着一抹熟悉的柑橘芬芳，輕輕散開在鼻息間，像是輕易就能讓他上瘾的誘人甜膩。
“一點點…”許曼菲兩指輕合，比劃了個幅度。
“好，那晚上見～”
說完，原本還籠着她的冷香已然散去，餘韻缭繞，直勾了她忍不住悄悄回頭，入目是他潇灑離去的背影，果斷決絕，毫不拖泥帶水，所過之處，皆是逢迎……
*
漂亮衣服鋪了滿床，許曼菲和禾燕一人坐一邊，看艾琳挑挑揀揀。
套房電話響起，是季清林的視頻邀請，說一會兒有服務生引她們去酒店會所。
透過屏幕，能看見季清林身後，一桌四人正在打麻将，程越冉同宋謹仁坐對家，面前籌碼堆了老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人在故意喂牌，另外一男一女幾人都不認得。
“我們這還有一圈結束了…”季清林靠在其中那個女生凳子的扶手邊，顯然是在指點江山的間隙挂了個電話給她們。
“宋醫生女朋友？”艾琳沖季清林挑了下眉，又朝那女孩兒的方向努了努嘴。
宋謹仁淡淡乜來的一眼，透着些無語。
“這人宋醫生堂妹……”
“哦~”
電話挂斷前一刻，許曼菲正見那人将牌一推，嘴裏是無波無瀾的“自摸”二字，驚起哀嚎一片。
真真是手氣旺啊！
＊
酒吧燈光在搖曳中略顯昏暗，各色香水、煙草和皮革的味道相互交融，讓人感到既興奮又慵懶。
服務生推開大門，包廂內迷離的紫色氣氛充滿着現代感和時尚氣息，艾琳自覺坐到宋謹仁對面，巴掌大的小臉在燈下顯得愈發精致，露肩小禮服更襯她脖頸欣長，任誰路過都忍不住要多看上幾眼。
禾燕一身寬松衛衣配小短裙，撲閃着大眼睛好奇地環顧着四周，才剛瞄到桌上一瓶3度的酒，就被季清林适時地塞入一杯插着吸管的，果汁。
“未成年人，就只有這個！”
禾燕不情不願地叼着吸管，隔了長桌，瞥了眼角落裏獨自一人占了一邊的程越冉，她小聲問身邊的季清林，“你們為什麽要叫程先生三哥？”
坐在禾燕身邊的許曼菲，緩緩擡眸，視線越過衆人，落在正對面那人身上。
他俊美的面容隐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此刻正懶洋洋地依在沙發裏，領帶扯松了些，深灰色襯衣解開兩顆扣子，袖口挽起露出線條明晰的一截小臂，面前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有別于白日清貴的高冷之感，當他扶額勾唇，目無焦距不知在想些什麽的時候，仿佛連空氣都變得滾燙，無可抵擋得撩人心弦。
季清林瞥了禾燕一眼，不明所以道：“當然是家族裏排行老三啊…不然你以為呢？”
禾燕挽尊讪笑道：“哦，我還以為是什麽幫派，哈哈哈！”
季清林直接給了她一個摸頭殺：“胡思亂想把腦子想壞了嗎？來，我看看還有沒有得救！！”
“哎呀！我發型！”
二人鬧在一起的樣子活像是大齡兒童，引了衆人紛紛側目。
頂燈恰好落在許曼菲周身，她裙裾自然鋪開，前傾的姿态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柔美的背部曲線。
借着光，程越冉不動聲色地望着對面的女孩，她一手撐臉，一手輕捏着吸管，正攪動着面前的莫吉托，表情漫不經心宛若正在創作的藝術家。
她軟唇似櫻，微微偏了頭，仿佛在細聽歌手唱得是哪首曲子，全然不在意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探究目光。
禾燕和季清林在打賭，周圍幾個人好戲看得正起勁。
“今天就讓你開眼！”她不服氣道。
“Fine！”季清林一聳肩。
“麥霸”禾燕大言不慚道：“開什麽玩笑，我會輸？”
禾燕拉起許曼菲，又勾了勾艾琳，說要唱歌。
頓時，人群中響起陣陣哄聲。
“許曼菲，你也可以嗎？”季清林吹起了口哨。
“要不是今天穿着長裙不方便，你們許老師女團舞照跳啊！”艾琳直接怼了回去。
宋謹仁哼笑一聲，拿起小酒瓶淺啜一口。
程越冉此刻薄唇微勾，他一言不發，在五光十色的斑斓奢靡中，獨帶一種矛盾卻冷酷的放縱。
氣氛正好，馮英不過朝着禾燕的方向随口感嘆了句“許老師家的這個小姑娘确實有點意思”，被季清林毫不客氣地瞪了一眼。
“I wanna touch you, call out your name……”
禾燕才剛開口，頓時跪倒一片！口哨聲此起彼伏。
“好聽耶！真的好聽！”
“開口跪啊！這妹妹，唱太好了吧！”
“我去，季清林，你要完啊！”
季清林含笑看着臺上那個圓圓臉的可愛姑娘。
“Would you be my love……”
許曼菲的聲音透過微弱的燈光傳來，雖不是專業歌手，可她獨特中帶了點青澀的嗓音，輕易有讓人沉醉其間的本領，極富感染力。
衆人逐漸安靜下來，為她歌聲裏飽滿的情緒所觸動，不由自主地搖晃着手臂，輕聲跟着哼唱。在變身粉絲的人群中，獨程越冉端坐一邊，靜靜凝望着她的身影。
歌詞是叫她想起了什麽事？還是想起了什麽人？才會在內心深處自然引起共鳴……
“唱歌的那個姐姐好漂亮！”連宋謹仁堂妹都忍不住贊道，說的是許曼菲。
“邊上那個呢？”好事之人朝艾琳的方向努了努嘴。
小堂妹瞥了一眼宋謹仁，揶揄道：“另外那個姐姐明豔到好有攻擊性，只怕阿仁哥你hold不住吧！”
宋謹仁淡淡一笑，不以為意。
馮英忍不住嘆道：“難怪三哥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佳人為伴，幾杯微醺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季清林白他一眼：“大少爺，您可真是什麽人都敢拿來比啊！”
歡呼聲裏，幾人落座，大家紛紛敬酒。
“能不能喝和長得好不好看還有關系？”宋醫生的小堂妹似乎對艾琳很有興趣。
“當然，和帥的一杯就倒，和醜的不死不休！”艾琳悠悠瞥了眼宋謹仁，大言不慚道。
“艾小姐，果然藝高人膽大！”宋謹仁真怕他教壞自己人。
“嗯，宋醫生要不要試試？”艾琳的笑容直撞入他的眼裏。
不知道是誰跳起來提議說：“你們幹喝不無聊啊？咱們聊點話題吧！比如說……談談初戀啊？”
在衆人的哄笑聲中，程越冉的目光徒然一變，直直看向那個正吮着吸管一無所知的小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