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駱非……”莫子易張了張嘴,他叫着駱非的名字,卻沒辦法發出半點聲音。

丁妍的哭聲似乎也聽不清了,視線裏是迷黃的光影,空氣裏滿是血腥味。

那些人是怎麽破門而入的莫子易也不清楚,他只是搖晃着站起身,抱着駱非,機械地呼吸着,眼淚不停地流。

有人來把他和駱非分開,莫子易緊緊地抱着駱非不肯松手,他恍惚着不知道要怎麽辦,唯一的期望是想聽駱非回答自己一句,哪怕就一個字也行。可是駱非的下巴抵在他的肩上,兩個人靠得那麽近,莫子易卻沒聽見他發出任何聲音,周圍的環境太過混亂,莫子易連駱非是否還有呼吸聲都沒辦法辨明。

“再耽誤下去真的會出人命的!”

不知道是誰說了這麽一句,莫子易像是被點醒了一般,顫抖着松開了手,駱非被人帶走了,莫子易茫然地眨着眼睛想去看駱非的臉,目光裏卻虛晃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有人過來扶住莫子易,他只覺得眼前滿是像幻覺般移動的人影,感覺到掌心濕潤,他低下頭,透過模糊的淚眼,看見滿手的鮮血。

嗓子空洞得沒辦法發出任何聲音,莫子易的嘴唇張合了一下,然後他的視線突然跌進了一片黑暗,看不到盡頭,整個人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莫子易做了個夢,他夢見駱非站在自己面前,嘴邊帶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然後一聲槍響,莫子易低下頭,看見駱非的胸口流着血。

他驚慌地擡起頭,見駱非朝他笑着,動了動嘴唇,似乎隐隐約約地說了句:“再見。”

莫子易張開嘴,意識和聲音卻似乎被拆分開來,明明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可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眼睜睜地看着駱非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眼前,像是飄散的雲朵,伸出手時什麽也抓不住。他只覺得腳下盡是虛空,身子直直地往下落去,失重感強烈得可怕,最後,腦袋裏一陣轟鳴,意識瞬間崩塌散失,思緒和身體一同跌入未知的漆黑裏。

莫子易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裏。

時間是中午,但是拉着窗簾,房間裏的光線并不刺眼,莫子易眨了眨眼,想要說話,嗓子卻依舊幹啞。

他掙紮着坐起身,發現這個病房的布置看起來似乎不太一般,應該是私人醫院的高級病房。

有人進來了。

莫子易認識他,雖然只有一面之緣。

舅舅走過來,拿起床邊的水杯,幫他接了一杯溫水遞了過來。

莫子易接過,仰頭飲盡,這才能發出一點勉強的聲音:“謝謝……”

“你沒什麽事,只是受的驚吓和刺激太大,暈過去了。”舅舅說。

淩晨時的情景迅速地在腦海裏拼湊完整,而最後那滿手鮮血的一幕更是無法抹去,莫子易的心跳像是急速加快的鼓點,端着杯子的手劇烈發顫,他擡起頭,低啞地問:“駱非怎麽樣了?”

“再好好休息一會兒,下午出院吧。”舅舅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駱駱肯定希望你好好的。”

“什麽意思……”莫子易抓住舅舅的衣袖,聲音顫抖,“求求您告訴我,駱非怎麽了?”

他不敢想,駱非中彈時的畫面和空氣裏的血腥味那麽清晰,像一場不能回想的噩夢,而當他睜開眼,卻發現這個噩夢是血淋淋的現實。

他從來沒有想過,如果駱非死掉了,要怎麽辦。

駱非那麽高,永遠挺拔,鮮活真實地存在在自己生命裏,莫子易見過他最溫柔的眼神,最好看的笑容,被他抱過親過,被他親口告白說過“喜歡”。昨天晚上那句氤氲在昏黃燈光下和生死之間的“我愛你”,他柔和認真得不像話的神情,都是刻在莫子易的腦子裏不能忘卻的記憶。

而這些記憶的制造者,此刻生死不明。

莫子易時常為自己和駱非之間的糾葛感到乏力和意識不清,可是一直以來唯一明朗的是,他無法接受駱非消失在自己的生命裏。

如果僅僅只是不能在一起,如果駱非和別人結婚生子,兩人的生活永遠分割,淪為路人,也沒有關系,因為總有可能再相遇,平平淡淡地說上一句“好久不見”,起碼這個人還能和自己再有交集,無論是什麽樣的交集,至少能夠再看到對方的眼睛。

而死亡,是漫長的,是不能挽回的,是哪怕在悔恨和眼淚裏活完餘生,也沒辦法再改變的。

何況這個人是莫子易愛的人。

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昨天的那一面是駱非和自己的永別,駱非幫他擦眼淚時指腹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眼下的皮膚上,他還想牽牽那雙手,他還沒有當面清清楚楚地告訴駱非:我愛你。

舅舅不說話,莫子易的手徹底失了力氣,手裏的水杯順着被子滾落到地上,悶悶的一聲響。

“他到底怎麽了……”莫子易幹澀的眼睛裏漫上淚,明明該是沙漠裏傾盆落雨般的清潤,此刻卻滿載着絕望,“你告訴我好不好?”

舅舅輕輕拍了拍莫子易抓在自己袖子上的手,溫聲道:“你好好生活,總能再見到駱駱的。”

聽到這句話,莫子易緊繃的呼吸驟然松了,心頭像是突然注入了沸騰的血液,整顆心髒重新真切地跳動起來。他發着顫長長地呼了口氣,閉上眼吸了一下鼻子,再睜開眼,眼尾有點紅,他看着舅舅,點點頭:“好,我等他。”

什麽都不重要了,只要駱非活着,只要還能再見到他,就可以了。

“媽的,我舅舅幹嘛?又摸頭又摸手的,他存心的吧?”駱非看着手機裏的監控視頻,邊嚼蘋果邊罵。

“你是人嗎你,連你舅舅的醋也吃?”傅斯澄把被子上的手機抽走,“行了,好好養傷吧,早點康複了就能見到你家小莫了。”

“你再讓我多看幾眼能死啊?”駱非瞪他一眼,“要不是我手受傷,我他媽非爬起來打你不可。”

那一槍沒有打中心髒,在聽到子彈上膛聲時駱非就已經意識到了,所以槍口最後對準的位置因為駱非的轉身動作而發生了偏移,打在了手臂上。

昨天中槍倒在莫子易懷裏的時候,駱非不是故意不出聲讓莫子易擔心的,他當時太痛了,媽的沒想到,被子彈打到會這麽痛。一開始只是手臂酸脹,過了一會兒以後就開始劇痛,駱非連呼吸都困難,完全沒力氣說話,更不願意慘叫,他怕吓着莫子易。他想伸手拍拍莫子易的背,可是莫子易把他抱得太緊了,他的手掌在慌亂移動時還不小心按在了駱非的傷口上,駱非當時差點兩眼一黑真的昏死過去,只能咬着牙勉強支撐着身體。

到了醫院駱非就被推進手術室取子彈了,所幸沒怎麽傷到骨頭,手術完成以後他被舅舅禁足,不允許做任何事,一切都等到傷好以後再說。

當時莫子易還在半昏半睡着,駱非被傅斯澄推着輪椅,兩人把在病房門口看守的小弟們威脅了一通,獲得了五分鐘的自由時間。

他倆進了莫子易的病房,駱非坐在輪椅上,看着他微微皺眉的睡容,忍不住伸手上去在他的眉心輕輕按了按,想把那道皺起的皮膚按平。

清晨的光亮微弱地透過窗簾彌漫進來,病房裏安靜微亮。清冽淡藍的色調下,莫子易仍然是固執地皺着眉,長長的睫毛時不時發着顫,像是正在做着一個很不好的夢。駱非也知道他吓壞了,于是用指背蹭了蹭他的臉,像是溫柔小心的安慰。

然後他站起身,低頭湊近枕邊,在莫子易的額頭上輕輕一吻,近乎虔誠。

“行了,趕緊回去躺着吧,你手術剛做完,這麽站着容易影響傷口。”傅斯澄看不下去駱非這副輕輕柔柔的樣子,催他。

駱非抿着嘴認真地看了莫子易幾秒,然後重新坐回輪椅上。

直到兩人出了病房,駱非悠悠開口:“剛才在病房裏你要是聲音再大點吵着他,我讓你跟我一起養傷。”

傅斯澄安詳地推着輪椅:“不好意思,我下次注意,你就原諒我一次,留着我健全的身體追暖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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