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好久不見

第38章 第 38 章 好久不見。

38.好久不見

千盼萬盼, 在十二月底,聖誕節之前,淩宇終于接到許池要回頤江的消息。

他高興的幾乎一夜未眠, 然而他知道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許池的班機落地頤江的時候, 天空下起了雪。

許池走後, 淩宇總是會想起三年前那個大雪飄飛的冬日, 許池跟他提離婚。那是許池在絕望中,開始自救的開始。

每每想到這件事, 淩宇總是痛苦萬分,連帶着他對雪天也産生了一絲恐懼。

此刻,淩宇坐在車裏,面前是高大的航站樓。他明知道過來也做不了什麽, 可還是忍不住來了。

幾分鐘後,鄭平拉開車門, 雪花被寒風吹着争先恐後地湧入車裏。鄭平呵着氣把車門帶上,回身遞了一杯熱粥和包子過來,“淩總,給。”

早上淩宇急着出發, 早飯還沒吃。

淩宇沒接那包子,只把白粥接在了手裏,卻也只是拿着,并沒有送到唇邊。

淩宇這段時間越發清瘦,寬大的羊絨大衣罩在西裝外面, 空蕩蕩的。鄭平有點擔心, 也知道淩宇因何如此,只是他什麽也做不了。

很快,距離許池落地頤江市的時間過去了一個小時, 這麽長時間,許池肯定早就離開了機場。

淩宇靜默片刻,才開口:“走吧。”

司機如釋重負,踩下油門彙入車流之中。

鄭平的心卻還是懸着,雪天,再加上許池的消息,淩宇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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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淩宇的鬓角浮現出細密的汗水,呼吸也有些不穩,鄭平迅速聯系了淩宇的心理醫生。

在許池帶着菲多離開頤江市,踏上旅程之後,淩宇的情緒變得越來越糟,他開始頻繁失眠,或是陷入夢魇之中。起初淩宇并未放在心上,直到情緒緊繃着影響到工作,才終于接受心理治療。

只是兩年過去了,心理診療師換了一個又一個,都不能讓他的情況有半分好轉。

淩宇到家的時候,心理師已經到了,保姆端了熱茶和水果招待着。

因為淩宇的狀态不好,鄭平擔心會出事,勸說淩宇許久他才同意雇了保姆在家。

今日聊完後,心理醫生抱歉的表示,淩宇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他對此無能為力。為了不拖延淩宇的病情,他向淩宇推薦了自己的師姐。

淩宇知道他的情況大概率是好不了的,不是心理醫生的能力不夠,而是他不肯放過自己,他控制不住的自我折磨。

出于禮貌,淩宇還是接過了對方遞過來的名片。他發現,地址竟在他就讀的大學附近,他的心念不由微微一動。

淩宇很久不曾回過母校了,因為這張名片,他還是抽出時間回去了一趟。

十幾年過去了,校園中的一切還跟記憶中一樣。這座擁有着百年歷史的高等學府,古樸,豁達,包容着一切。

淩宇沿着校園道路慢慢走着,讀書時的記憶紛紛湧上腦海,之後他根據名片上的地址,找了過去。

心理師年過半百,化着淡妝,穿着潔白的白大褂,給人一種十分溫柔可親的感覺。她微笑着望着淩宇,笑容溫和,優雅又從容,她請淩宇坐下。

淩宇打量着身處的環境。這間診療室不大,卻是窗明幾淨,氣息宜人,房中桌子上修剪的整整齊的花草,還有那微微擺動的座鐘,一切的一切都帶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淩宇此前見過數名心理師,每一次的心理疏解對他來說都是折磨,但這一次,在心裏醫師鼓勵的目光下,很自然的就開了口。

淩宇閉起眼睛,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很痛苦:“我跟我的愛人離婚了,三年多了,他很好,是我的錯……”

轉眼三年過去了,時間在淩宇身上,沒有變成治愈傷口的良藥,反倒在經年累月中發酵,那些悔恨漸漸化為劇毒,侵入四肢百骸,腐蝕他的骨骼血肉,讓他一刻也得不到解脫。

淩宇這次說了很久,久到口幹舌燥,忍不住幹嘔起來。

心理醫師借由遞水的動作,打斷了他的敘說。

淩宇接過水杯道:“謝謝。”

他喝完了杯中茶水,覺得舒服了許多。

心理醫生笑笑:“我什麽也沒有做。”

“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淩宇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他見過的心理醫師不乏在國際享有盛名的大能,卻沒有一次讓他覺得像現在這般輕松。

眼前的心理醫師一直安靜的聽着他的故事,目光悲憫而慈愛,淩宇想,這可能就是原因。

眼前人,并沒有把自己當成病人——至少,她給他的感覺是這樣。

淩宇感覺她像是一位包容一切的長輩,所以他敢說出那些自己不曾對任何人說出口的,他心中的痛悔。

第一天,心理醫生并沒有給淩宇開藥,只跟他約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淩宇道謝後離開。

聖誕節過後,就是元旦,年輕人心心念念的跨年夜馬上就要到來了。

12月31號這天,整座城市都沉浸在期待和歡喜之中,街道兩旁的商鋪張燈結彩,到處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所有人都在準備,準備迎接下一年的到來。

淩宇給家中保姆放了假,讓她跟家人團圓,家中又剩下他一個人了。

家裏靜的出奇,他早該習慣的,但一想到許池回來了,他就有些坐立難安。

從早上一睜眼開始,他就在關注許池的社交動态,還有書友群,可惜什麽消息都沒有。

煎熬到了晚上十點鐘,淩宇沒有開燈,他坐在漆黑一片的客廳裏,忽然手機響了一聲,是微博特關的消息。

許池發博了。

兩年過去,許池攝影的技術是徹底練出來了,他發了一張廣場夜景的圖片,那火紅的燈籠和喧鬧的人群,仿佛穿透照片出現在眼前。

許池這條微博順利炸出諸多粉絲,紛紛留言。許池今天心情可能很不錯,他跟粉絲聊了許多。

淩宇坐在黑暗中,不停的刷新手機看着許池跟陌生的網友聊天。等到連續刷新幾分鐘,也沒有新的回複出來的時候,他才停下來。

手機頁面上是許池發的那張圖片,淩宇隐約覺得熟悉,很快想起來,這是許池現在居住地不遠處的新建的廣場。

他像是陡然驚醒,抓起外套和車鑰匙出了門。

一個半小時後,淩宇終于抵達目的地,這座新建成的廣場面積極大,廣場上人頭攢動,十分熱鬧。淩宇很快找到了許池照片上的地方,可惜許池不再那裏。

此時距離許池照片發出已經過去幾個小時了,他可能已經回去了。

如此一想,淩宇心底一陣失落,但他并未放棄,在擁擠的人群中尋找許池的身影。他幾乎逛遍了整個廣場,可惜一無所獲。

時間接近零點,廣場上的年輕人開始倒計時,等到衆人歡呼着喊道“一”的時候,絢爛的焰火升空。

新的一年到來了。

淩宇站在歡呼的人群中,失魂落魄,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落寞。他轉過身,準備離開,然後在擁擠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安靜站立的身影。

那是許池。

許池也發現了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碰,淩宇腦海中忍不住浮現出三年前的那個新年,許池拉上的窗簾。

他以為見到自己,許池會轉身就走,沒想到的是,許池朝他走來,最後停在了他面前。

淩宇的呼吸開始不受控的變得急促,他覺得眼前人可能是他的幻覺,又或者這只是一場夢。

直到許池開口對他說:“好久不見。”

淩宇險些落下淚來,不是夢,也不是幻覺,是真的許池。

淩宇感覺到自己的指尖在顫抖,他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他害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失态。

好在許池并未在意,又或者是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實在太多了,并不是可以說話的好地方,許池道:“去那邊店裏坐坐吧。”

淩宇的反應變得緩慢起來,他用了很久才理解許池的話。

許池不僅沒走,還要跟他一起坐坐,是要聊什麽嗎?淩宇無端變得緊張起來,他站在原地沒有跟上去,走出幾步的許池忽然回頭看了他一眼,淩宇這才如夢方醒,大步追了上去。

淩宇稍稍落後許池幾步,他望着許池的背影,瘦了一些,頭發長長了一些,心情和精神看起來都很不錯。

時光似乎沒有在許池的身上留下任何歲月的痕跡,相反還為他增添了一股更加迷人的味道。

淩宇跟着許池走進了街角的一家咖啡店。暖暖的熱咖啡驅散了冬夜的寒氣。

淩宇喝了一口咖啡,終于說出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這幾年,還好嗎?”

“挺好的。”許池看向他,“你呢?”

淩宇想說他不好,吃不好,睡不好,但說出口的卻是:“我也,挺好的。”

淩宇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跟許池面對面坐着聊天,他像是着了魔一般,一直盯着許池,可當許池望過來的時候,他又倉促移開了目光。

少有的局促且不安。

許池敏銳的捕捉到了淩宇的情緒變化,他微微笑了一下,直入正題:“我叫你,其實是想跟你說一聲抱歉。”

淩宇一頓,這才看向許池,眼底露出不解的神色。

許池沒有看淩宇,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在這裏,能看到廣場上快樂的人群。在店鋪門口,一對年輕的男女并肩走過。

男生忽然起了壞心思,從手裏拿出什麽東西吓了女孩兒一跳,然後女生就開始追打男生。

兩人臉上都帶着甜蜜的笑容,任誰都能看出他們很相愛。

許池的視線追逐着那對遠去的男女,他像是被兩人臉上的笑容感染了,再看向淩宇的時候,眸底仍帶着笑意。

他整個人都很放松,從容,是淩宇從未見過的狀态,他既為這樣的許池感到高興,同時也越發心慌。心慌許池接下來要說的話的內容。

“我那時候對你的要求太高了,這兩年我想了想,我不該對你那麽嚴格,嚴格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

這些話許池顯然是早就想好了,所以面對淩宇的時候,說出來很順暢,“你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我也是普通人,普通人都會有缺點,都會犯錯,都有劣性根,不可能做到完美,這很正常,很抱歉,我直到現在才能理解這一點。”

看着淩宇無措的表情,許池面上的笑意更深了些:“當年我們鬧成那樣,不僅僅是你的錯,我也有錯,是我對你的期盼太高,是我眼裏容不得沙子,用聖人的要求束縛了你。”

無邊的權利和金錢,确實會給人帶來極大的改變,那改變不僅僅是心态還有性格。

狂妄自大,不可一世,目空一切,這些變化雖然讓人覺得難以接受,但這些其實都是正常的。

就像在野獸的世界裏,絕對的武力代表着一切,弱小者在那些站在頂端的獸王眼中不過是蝼蟻,連看都不屑一顧。

在無數文化工作者創作的故事裏,主角總是能夠承受住任何誘惑不改初心,始終如一,但那終究是故事。

許池也承認,現實世界也确實存在這樣的人,但那終究是少數。

他仍然記得網上的某個段子:若是有錢了,要做什麽呢。回答是要忘本,要貪色好色,要揮金如土,要趾高氣昂……

初看這個段子的時候會覺得很好笑,但細思起來,卻忍不住脊背發寒。

因為這個段子背後所展示的,是最真實的人性。

經過這幾年的沉澱,許池見識了很多很多人,也經歷了很多很多事,他深刻理解到,包括他在內,大家都是凡人。

同時他也理解了,世事變幻無常,人生的聚散離合是常态,可笑他經歷那麽多分別,還是沒能看透。這世間,陪伴自己最長久,永遠不會背叛的,只有自己。

他不該把所有的悲喜和愛恨都壓在另一個人身上,讓另一個人成為他世界的主宰。

許池有些遺憾,如果當初的自己能夠想明白這些,他或許就可以更加從容的處理和淩宇的關系,他可能不會怨恨這麽多年。

他會記得淩宇那些年的陪伴,那些年給他的全無保留的愛,就算後來淩宇變了也沒有關系,當初淩宇帶給他的感動和愛是真實存在的。

然後啊,他會決絕的跟淩宇拉開關系,或許他們還能成為普通朋友,在将來的某一天,可以笑着祝福對方重新找到幸福。

可惜,那時候的他,太過執拗,眼裏非黑即白,沒能做到好聚好散,以至于兩個人都非常痛苦。好在現在他看清了。

“你之前問,我們還能不能做朋友。”許池說,“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可以的。如果你還願意的話。”

淩宇怔怔地看着他。

許池微微呼出一口氣:“我前兩天碰到了鄭助理,他說,你這兩年狀态很不好,我想,當初是我的話重了些。”

許池看着淩宇的雙眸,眸底盡是釋然,他輕聲說:“淩宇,我不怪你了,所以停下自我折磨,往前看吧。”

聽着許池親口說出的原諒,淩宇卻一點也沒覺得高興。他像是被宣告了行刑日期的死刑犯,眼眶一下子就濕了,不知所措。

淩宇之前覺得自己承受不住許池的怨和恨,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更承受不住的是許池的原諒。

有愛才會有恨,現在許池原諒他了,是否代表着許池徹底放下了,徹底不愛他了?

許池不知什麽時候離開了,窗邊只剩下淩宇一個人。

跨年夜十分熱鬧,今晚注定是個不眠夜,店裏人來人往。又送走一批客人後,收銀臺後的服務員伸了個懶腰,忍不住朝窗邊看去。

他很早之前就注意到坐在窗邊的那個高大的男人了,他的同伴早已離開,他為什麽還坐着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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