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就是個妖精
第9章 她就是個妖精
烏雲漫天,不見日光,五彩缤紛的旗子在寒風中凜凜作響,林淺語神态自若地在臺上講着話,眼睛始終注視着烏壓壓的人群後方。
他走的是大路,這個時間還沒到,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她面上不露聲色,沉穩地給簡短的講話結了尾,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她走下臺,眼皮不知道怎麽的,突然有一下沒一下地跳了起來。
向小園小跑着上前,湊到林淺語身邊小聲道,“林總,我還是打不通陸助的電話。”
林淺語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掃了一眼人
群,往常在這種時刻慣會往她身邊湊的程深,現在正在角落裏打電話,神色看起來不怎麽好,她面無表情地撤回視線,轉頭看向旁邊的小伍,他說這個叫小伍的是他最信得過的人。
小伍大名叫伍自成,他知道林淺語在想什麽,上前一步道,“林總,骁哥給我的任務就是讓我今天寸步不離地跟在您身邊,您不用擔心,骁哥一向福大命大,他肯定不會出什麽事兒。”
林淺語慢慢摩挲着手機屏幕,再福大命大,也抵不過蓄意的人禍,她怕她低估了程家喪心病狂的程度,萬一程崇遠想一不做二不休,她不知道他一個人能不能應付得來。
陳岩快步走過來,低聲彙報,“林總,淮城的曲書記到了。”
林淺語看着遠遠走來的一行人,有些意外,他們這個廠區當初能在淮城立項,離不開這位曲書記的支持,今天的落成儀式曲書記是讓秘書代為出席的,沒想到他現在又親自到場了。
她邊走上前去迎人,邊吩咐向小園,“你去大門口等着,他人一到,就立刻給我打電話。”
向小園快速地應一聲好,跟一條魚一樣擠過人群,一溜煙地跑向了大門口。
那會兒在加油站,陸助和林總單獨說了幾句話,她使勁支棱着耳朵,也沒聽清他們到底說了什麽,而且陸助個子老高,肩膀又挺又闊,他那樣半俯身擋在車門口,把林總擋了個嚴嚴實實,她也看不到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不過,憑她多年被漫畫浸泡出來的直覺,陸助那會兒和林總說話的架勢,根本不像是下屬面對老板。
向小園拿自己的左手跟右手打了個賭,左手賭陸助和林總之間應該有些什麽,右手賭兩個人就是單單純純的上下級關系。
要是左手賭贏了,她就拿她第一個月的工資買兩金項鏈,一條給她媽,一條自己戴。要是右手賭贏了,她就要老老實實地把錢全都存起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她的左手會贏,等今天晚上回去,她得先挑挑金項鏈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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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語陪着曲書記轉完兩個廠區,又将他們一行人送上車,也沒等來向小園的電話。
天陰得愈發沉,空中有零星的白色随風落下,劃過手背,涼意浸到皮膚裏,林淺語擡頭看向天空,原來是下雪了,這好像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候在一旁的一衆高層全都圍了過來,嘴裏說着瑞雪兆豐年這一類恭維吉祥的話,其中不乏一些當初和程崇遠站在一起堅決反對建廠的老臣子們。
新廠的落成儀式順利結束,又有曲書記親自到場坐鎮,他們都清楚,以後任誰再想拿之前的事情做什麽文章,都得先掂量掂量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再沒有比他們更會見風使舵的。
林淺語心不在焉地應付着過來打招呼的人,手無意識地劃開手機屏幕,摁下了一連串的數字,剛要撥出去,手指又驀地頓住。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會按出這個號碼來,時間過了這麽久,這個號碼竟還存在她的腦子裏。
身後有熟悉的氣息靠近,她回過頭,撞進一雙沉沉的眸子裏,他将手裏的傘撐到她的身上,擋住了寒風和冬雪。
四周的嘈雜全都淡去,兩廂對望中,無聲的靜默蔓延開。
林淺語從上到下地一眼打量過他,胳膊腿都在,外面的大衣和裏面的西裝都是早上出門的那一套,應該是沒有受什麽傷。
陸骁的視線落到她還亮着的手機屏幕上,微怔,林淺語注意到他目光的落點,眼神冷下來,她不動聲色地摁滅屏幕,不再管他,轉身和湊上前來的部門經理對上話。
雪勢漸大,零零散散的雪粒子慢慢變成鵝毛般的大雪,林淺語一早讓人安排了酒店的廚師過來,在廠區內擺了慶祝的酒席。
酒宴過半,大家興致愈發高漲,新廠大大小小的主管領導,在廠長吳強的帶領下,拎着幾瓶白酒,來到主桌敬林淺語,別的時候,林淺語或許可以借口提前離席,今天這個看似還算平靜的場合下面壓着太多的暗潮,她必須坐到最後。
林淺語酒量還算不錯,但喝白酒不太行,一口下去,胃已經燒了起來,陸骁起身站到她身邊,要替她回敬。
有人混在人群裏小聲嘀咕,“陸助的身份代替林總喝,分量是不是不太夠啊?”
陸骁看那人一眼,面上帶着些笑,他拿過三個大酒杯一字排開,全都倒滿白酒,依次将三個酒杯裏的酒喝下,中間都沒有停一下,他喝完最後一杯,氣定神閑地将酒杯倒扣向地面,晃了晃,又看向那人,“您喝一小杯,我喝大三杯,不知道這樣行不行?”
那人沒想到他這麽狠,又窺到林總沒什麽表情的臉色,悻悻地笑了笑,退到吳強的身後,沒敢再說什麽。
新廠區的負責人吳強,五十多歲,仗着技術過硬,又是公司的老人,很少把誰放在眼裏,他平時沒什麽事兒就愛整兩口喝,在他這兒,最信奉酒品看人品,光看陸骁這喝酒的利落勁兒,立馬對這位年輕人多了幾分歡喜。
他看着林淺語道,“林總,這位陸助喝酒可以啊。”
林淺語微微一笑,“他是我父親生前看重的人,各方面的能力自然不會差,後面在新廠的一些工作上,會由他代替我出面安排,那個時候,我可不希望吳廠長您下面的人再質疑我們陸助分量夠不夠的問題,質疑他,就相當于質疑我了。”
她這話說得綿裏藏針,看似溫溫和和,實際敲打的成分居多。
吳強老臉一紅,他這才知道他的心思應該自始至終都沒瞞過這位小林總。
他一直以來表現得對林淺語還算尊重,其實打心眼裏對她不服氣,在他看來,生意場就是酒場,一個女娃娃,之前又沒接觸過生意場上的事兒,連酒都喝不下去幾口,又怎麽掌管一個偌大的集團,他雖然看不上程崇遠那個笑面虎,可也不想受一個女娃娃的管。
他本想借着今天這個場合,給她幾分顏色看看,讓她知道生意場上的難處,趁早退位讓賢,老老實實回家裏當她的大小姐好了,沒想到反被她給四兩撥千斤地敲打了。
他舉着酒杯,嘿嘿笑兩聲,“那肯定不敢,下回誰再說這種話,我拿鞋底子拍他。”
林淺語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她之前聽她哥提過這位吳強一兩句,思想有些老派,但能力是真有,她原也沒打算一上來讓他就服她的管,人心總要慢慢收服。
她和吳強碰一下杯,面不改色地将杯子裏的白酒一飲而盡,笑着道,“有吳廠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吳強這下倒是對這個女娃娃有些另眼相看了,他為人處世的規則很簡單,那就是你有能力我自然就服氣你,他也一口氣幹完自己酒杯裏的酒,回林淺語,“下次再發生這種事,您只管拿我是問。”
其餘的人見這個架勢,也紛紛幹了自己酒杯的酒,有了這一出,鬧鬧哄哄的敬酒鬧劇算是歇了下去,但吳強拉着陸骁單獨喝上了,陸骁喝酒不上臉,喝得越多,眼睛越亮,眼神始終是清明的。
吳強越看他越覺得稀罕,現在的年輕人,別看平時裝得一本正經,人五人六的,幾兩馬尿一下肚,立刻原形畢露,像這位陸兄弟這樣的還真是少有。
他摟上陸骁的肩膀,嘴裏噴出的全是酒氣,“小陸兄弟,你平時工作這麽忙,是不是還沒搞對象,你要是還沒談朋友的話,我想把我閨女介紹給你,我跟你說,我閨女那是要學問有學問,要模樣兒有模樣兒,天上地下都難挑出這麽一個人。”
陸骁喝過酒的嗓音有些沙,“吳老哥,先謝過你,我暫時還不考慮這些。”
吳強大手一揮,聲量有些大,“快得了吧,咱都是大男人,不說這些說冠冕堂皇的假話,你說不考慮是不是心裏有人了?”
正在聽身邊人說話的林淺語,看熱鬧似的,捎過來一個眼風,陸骁和她對上視線,又漫不經心地移開,拿着酒杯慢慢地喝着酒,像是默認吳強的話。
吳強不甘心地又湊上前,“我真不騙你,我閨女是真漂亮,比電視上那些明星都好看,我不信你心裏那人能有這麽漂亮?”
林淺語懶得再聽兩個醉鬼的胡話,別人不知道,他人看着是還清醒,但已經醉了,她起身想叫向小園弄些蜂蜜水過來。
桌子底下,陸骁攥上她的手,十指交扣地握緊,
又将她拉回座椅上,慢悠悠地回吳強,“在我眼裏,她自然是最漂亮的那一個。”
林淺語慢慢頓住。
陸骁看着酒杯上倒映出的影子,又添一句,“也最沒心肝兒。”
吳強拍着膝蓋大笑,“你這怕不是喜歡上了個妖精。”
陸骁默了默,沒說話。
吳強最終撐不住,搖搖晃晃地倒在了桌子上。
陸骁拿食指懶懶地抵着太陽穴,偏頭看向旁側的人,一雙被水洗過的黑眸,在燈光下亮得能照透人心。
他攥着她的手,捏了捏,聲音低到只有她可以聽到,“她就是個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