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夢魇不散
董标畢業的這一年來,在公司做的風生水起,還被公司評為了先進員工,又升職又加薪,簡直是迎來了人生的巅峰。他心裏明白,這一切都是靠着柳絮暗中的幫忙。這些年說起來真是愧對于柳絮,一個大美女,這樣跟自己厮混在一起,對外柳絮已經公認成自己的女朋友了!她處處幫忙處處照顧,就算是真正的女朋友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只是他一直都沒有勇氣捅破這層窗戶紙——萬一他真是神經病怎麽辦?萬一他和柳絮結婚生下的後代是啞巴怎麽辦?萬一他和柳絮的孫子是神經病怎麽辦?……
還是先就這樣繼續下去吧……
反正自己的懦弱,又不是在這一件事情上體現的。
對不起柳絮,就先對不起着吧,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人被對不起。
那天董标正吃着柳絮給買來的灌湯小籠包,忽然手機響了起來,他嘆了一口氣,接起來問:“媽,有事?”
手機傳來輕敲一聲,背景音還有媽媽哭泣的聲音。
輕敲的這一聲是爸爸做的,他是啞巴,也不會說話,一般打電話,輕敲一聲的意思是讓他回家。
可是媽媽怎麽哭了呢?難道兩個人吵架了?
他頓時莫名的心煩意亂起來,把剩餘的兩個包子塞進嘴裏,匆匆去洗手間漱了口,就去向領導請假,也沒來得及和柳絮打一聲招呼,便奔赴車站搭乘回老家的車。
董标的家雖然離市區不遠,但是畢竟小地方,交通不便,所以他直到黃昏時才到家。
一進家門,天已經黑了,屋裏很黑,出奇的安靜。
“碰~~”一聲悶響,董标瞬間覺得眼前更黑了,後腦勺冒涼風,軟綿綿的倒地上了。過了幾分鐘他才緩過勁來,勉強睜開眼睛,穿過胡亂飛舞的金星,看到黑暗中老爹如同官大老爺一樣坐在桌子旁邊,手裏拿着棒子,旁邊還有一把菜刀,而老媽跟受審的小白菜一樣跪在地上哭!
他摸了一下後腦勺,——熱乎乎的液體汩汩的往外流,是血!
老爹真下的去狠手!
他無力的推了一把旁邊跪着的老娘,“媽,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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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一邊搖頭一邊哭。
忽然老爹跟瘋了一般,嘴裏發出如野獸一般嗷嗷的聲音,拿起菜刀向自己砍來!由于剛剛挨了一棒子,渾身都是不上力氣,如果不是老媽奮起護着,看着這架勢,董标要被親爹活活砍死?!
“爸!爸你這是怎麽了?……”
“嗷——唔——啊——嗚哇——”
“媽,你幹什麽?住手啊!”
……
這樣的震驚的景象董标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老娘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老爹手裏搶過來菜刀,一刀一刀又狠又準的向老爹砍過去,不分頭和軀幹,就像砍柴一樣,一時間血、肉、腦漿、骨頭渣子、內髒……橫飛,伴随着老爹哀嚎的聲音,直直砍到老爹哀嚎的越來越凄厲,越來越微弱,最後沒有了聲音,身體在地上變成一堆爛肉。
砍骨剁肉的聲音還在繼續,老媽跟鬼附身了一般,目光渙散,動作機械的砍着。
董标四肢癱軟,吐了一身加一地,身體不聽使喚,發不出聲音,渾身的器官只有兩個能運動:眼睛和嘴,眼睛看得到這可怕的景象,嘴不停的嘔着腔子裏的東西,最後吐得苦膽都出來了!
這一夜的時間過得很詭異,好像就幾分鐘,天就泛白了。
老爹的屍體不在了,正屋放着平日老媽洗衣服的大盆,裏面盛滿了血水。老媽正拿着抹布蹲在地上用力的擦洗着地面,滿頭大汗,呼呼的喘着氣,一如她往日在家幹家務活的模樣。
董标頭依舊痛,他摸摸後腦勺,不知道什麽時候傷口已經用紗布給包起來了。他晃晃悠悠的走進老媽身邊,想張口說話,卻發不出聲音。忽然有一種自己也變啞了的感覺,還是老爹慘死的怨念導致自己啞了?……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在這個不平凡的時刻響起來,顯得尤為刺耳。
“他董嬸子,我們過來看看,昨兒晚上有些動靜,住的太遠都聽到了,等過來的時候又沒聲音了,你們家沒出什麽事吧?”
董标家因為要打理農場的緣故,房子蓋在村東頭的農場裏,離村落的密集區域有一裏地。村裏人睡得早起得早,現在天剛蒙蒙亮,住的最近的秦嬸子一家人就過來了。
“媽……”董标急得輕輕的喊出來,那沙啞顫抖的聲音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董媽媽淡定的高聲招呼了一聲:“他秦嬸子,怎麽這麽早?我正在洗臉,等一下馬上給你開門哈!”一邊說着,一邊把沾血的抹布扔到大盆裏,大盆的血水瞬間把沾滿污穢的抹布淹沒了。她用足了力氣将大盆端到後屋裏,并不和董标說話,徑直去開了大門,滿臉含笑的吧秦嬸子和她老頭請進來,說:“怪到你們還挂念着,昨兒晚上可不是鬧出點子事來麽。”
秦嬸子老兩口進屋後,看着呆呆站在那裏的董标,愣了一愣道:“喲,大侄子這頭上是怎麽了?……大侄子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董媽媽忙讓他兩口子坐了,笑着說:“昨兒晚上回來的,這孩子昨晚上回來前和同事喝多了,一進大門就摔在井沿子上,後腦勺磕了一個大窟窿,疼得他嗷嗷叫了半天。我看着這大半夜也沒有去鎮裏的車,他爸也病了,就給他上了止疼藥,這不正打算今天早上領着去看城裏大夫呢。”
秦嬸子關切的站起來看着董标的傷口:“這一下子磕的好嚴重呢,紗布都滲出血來。董嬸子你快領着去看看吧。……難怪我們昨晚上聽到慘叫,怪吓人的,看來真是磕的不輕。我們也不在這耽擱你了,牛羊啥的需要照料就知會一聲。”
說着帶着老頭子起身告辭了。
董标一下子癱軟的坐在椅子上,眼淚開始往下流,面無表情的用沙啞的聲音問:“媽,我爸呢?……”
董媽媽不說話,把最後一盆血水去後屋處理幹淨,又去房裏換了一身幹淨衣服,忙了半天才到堂屋,坐在椅子上看了董标半天才說:“孩子,你長大了,須的讓你知道一些事,你聽媽說。”
董标苦笑了一下,冷冷的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媽?我還有媽嗎?你剛剛像禽獸一樣把我爸砍死了!”
“啪!”
董媽媽的一個巴掌呼的董标眼冒金星,後腦勺涼飕飕的,好像傷口又裂開,正往外流血。
只聽董媽媽顫巍巍的低聲道:“我是禽獸?那個啞巴才是真正的禽獸!”
天還未破曉,卻陰了下來,——今天看來會下雨。董媽媽仿佛瞬間由五十多歲蒼老到八十歲,面容蒼老,聲音愈加蒼老。她把自己從年少至今的往事,在這樣的陰天裏,說給她的兒子聽:“那年……”
那年我二十歲,在咱們這村裏,算不得漂亮姑娘,但是人也是數一數二的爽利能幹。因為家裏窮,爹娘走的早,下面有七個弟妹需要養,所以村裏的人都沒有上門敢來提親的,怕受這群弟妹的拖累。直到遇到你……那個男人叫王墨清……他當時是下鄉的知識青年,正好被分到咱們村裏,村主任看我們家困難,就讓他租住我家的那間破偏房。
我原以為他會很嫌棄那裏的條件差,可是他卻一點也不在意,自己拾嘬好了屋內屋外,連帶着正屋的房頂都給翻修了,解決了漏雨的難題。那時候吃的東西少,糧食不多,粗糠鹹菜的,但是我能帶他一份盡量帶他一份,他也不推辭,坐下來就吃。
我說:“你一點也不像下鄉的知識青年,倒像是土生土長的農村小夥子。”
他邊吃邊笑:“我可不是土生土長的農村人麽?我父母雖然是城裏的,但是卻跟着農村的祖父母長大,自然這些農活都不在話下,你以後有什麽苦活累活盡管吩咐哈。”
他在的這段日子裏,原本破破爛爛的家變得井然有序,原本哭鬧的弟妹們也變得跟着王墨清愛玩愛鬧了起來,整個灰頭土臉的院子都變得陽光燦爛起來。
我那個時候也算得是情窦初開,王墨清他高高大大,笑起來溫暖又溫柔,我沒有理由不傾心的。可是沒想到一年不到,他就被調回城裏了。我忙于照顧弟妹,在吃飽穿暖的事情上奔命,也就自然而然的和他失去了聯系。
我還記得他走的那天晚上,吃完飯,他坐在院子裏,旁邊就是他打包好的行李。那晚的月光特別明亮,我沒睡着,出來透透氣,卻恰好遇到在院子裏坐着的他。
“這麽晚還沒睡?”我問。
他示意我坐在他旁邊,嘆口氣說:“我這一回去,再回來的可能性幾乎就沒有了。你們八個姐弟的日子不好過,我實在放心不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務必要收下。”
他遞過來一疊錢。我連忙推辭:“現在能吃得飽,有地方住,苦日子總會到頭的,你這錢還是帶上吧,回城裏也需要些錢打點落腳。”
到最後我也沒推讓過他,錢還是留了下來。
那個時代的愛情,總是在隐晦的讓人感覺不到時,就已經遠去了。
他走後的第二年,鬧了□□,莊家顆粒無收。我實在沒辦法,帶着弟妹們去找了你爸,對你爸說:“只要能讓我弟妹們活着,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
喜酒是以茶代替的,主婚人是村支書,鄉親們都餓的皮包骨,能動彈的來了幾個,算是給我們成了親。
可是婚後你爸并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努力的讓我弟妹吃飽。
你爸說家裏地方不夠,讓我弟妹們睡在馬棚裏,白日裏去幹活,晚上就像牲口一樣,喂一些粗糠泡開水。我心疼不過,晚上去給他們送被子,卻被你爸痛打了一頓。這一頓打,就是卧床三天不能起來。等三天之後……三天之後在起來的時候……我那苦命的七個弟妹,都在一場大雪裏凍死了……一個都沒剩。
後來,你爸和我有的孩子,好像都是報應,一共有了七個,一個也沒能活。每死一個孩子,你爸就到處和別人比劃着,意思是我給弄死的,回來打我,強迫我再繼續給他生。虎毒不食子啊!我身子上受苦,心裏更苦啊!那段日子真的想一死了之。可能是老天可憐我,王墨清又回來了,是以副鎮長的身份來村裏考察回來的。我覺得好驕傲,他是我見過最年輕最帥氣的副鎮長!
那段時間,我和王墨清越過了雷池,一起有了你。
可是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讓他知道,因為他在城裏已經有了妻兒。
你出生的時候,眉眼像極了他,我就知道你這個孩子一定會好命的活下來,不比你那七個苦命的哥哥。
直到昨天,你爸發現了這件事,知道了你不是他親生的兒子,才出現讓你回來的這一幕……
小标,你其實不會是精神病,你的兒子也不會是啞巴。你的生身父親有着最優良的基因,外表帥氣,頭腦聰明。小标,你離開這裏吧,再也不要回來,去城裏好好的工作,你會成為和你父親一樣優秀的人,媽為有你這樣的兒子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閱讀,歡迎批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