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相思成災

表哥李清風來的這四年裏，鈕钴祿府人口凋零：先是阿瑪，後是額娘、二姨娘、三姨娘、四姨娘、六姨娘，甚至連在府裏做粗使雜役的大舅舅都陸續下世了。全府裏只剩下大太太、五姨娘和我，三個主子。

大太太一直用她堅強的意志支撐着府裏的正常運轉，她相信自己身上的使命，——自從她嫁入鈕钴祿家開始，便要為鈕钴祿家的榮辱耗盡心血。我雖然不是她親生，卻是鈕钴祿家唯一的血脈，是她能讓鈕钴祿家興榮起來的唯一希望，所以她對我是拼了命盡心竭力，仿佛只有幫扶了我，興榮了鈕钴祿家，她才能閉了眼放心的去見阿瑪。

以前阿瑪還當官的時候，在官媒人那裏給我登了記。大太太聯絡了官媒，可是人家當官的公子們怎麽可能會願意結我們這樣沒落戶的親？而且要求還是上鈕钴祿府做上門女婿！

接連遭到幾家親事的拒絕後，大太太并沒有灰心，又托了民間的各路媒婆，上門提親的人也不占少數，可卻沒幾個能入得了大太太的法眼，不是貪圖我們家的財産，就是長得歪瓜劣棗。

在這個過程當中，最苦的就是我，——每一次提親我都感覺是世界末日就要來臨，——我要嫁作人婦，永遠永遠不可能和表哥在一起！而每一次他們提親的失敗，我都如釋重負，可同時而來的卻是對表哥的相思和對小魚的內疚。就這樣反反複複，沒出半年，我就恹恹的大病了，接連幾個月，大夫郎中踏破了鈕钴祿府的大門，出去的時候都是接連搖頭，說：“小姐怕是不中用了，恕在下回天乏術，還是盡快料理料理後事，給她沖一沖到也好。”

大太太在我的床邊一行哭一行罵：“你這個不争氣的丫頭，好容易養你到要嫁人，就這麽病了，你若是就這麽死了，我也不用再埋進鈕钴祿家祖墳，無顏去見老爺了……我這個命喲……”

她葬在哪裏其實我一點也不關心，只是想着就這麽死了倒也好，不用對表哥相思，也不需對小魚內疚，更不用嫁給不喜歡的人來光耀門楣。

“明月，明月……”

朦胧中，我聽到夢中經常聽到的聲音，溫柔，堅定，是表哥的聲音。

“嗯。”

我閉着眼，用鼻音發出聲音，像是病中的哼哼聲。無所謂了，我不想看到任何人，也不想和誰說話。

“明月，你醒着呢嗎？”

我睜開眼，月光透過窗子照耀進來，李清風硬挺的面龐，是真的，不是夢。

“表哥……小魚呢？你怎麽在這裏？”

“小魚去給你熬藥了，我每天打完柴回來都會來看你一眼，只是每次都是夜裏，你睡着了不知道罷了。”表哥柔聲說道。

我一下子就哭了，哽咽的喚了他一聲：“表哥……”

Advertisement

“別哭，別哭，我會陪着你的，會一直陪着你，放心。”

後來表哥告訴我他根據《易經》上的推算，我可能真的是命不久矣了。我倒是不怕，反而很高興，能在垂死之前得到表哥更多的陪伴和關注，這樣也算不虧了。可是我好像死的太拖拉，偏偏有一天晚上，表哥來看我的時候對我說：“明月，你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你時，就有種很異樣的感覺，那感覺……我說不清，總之就是想眼睛一直看着你，人也一直環繞着你……可是你是大小姐，我是你的奴才，我只能每日謹守本分。可是現在不同了，你若離去，我便追随你去。反正我們的親人都不在這個世上，你若也不在了，我還有什麽留戀的呢？陪着你我也心甘了，所以你不要怕，我會一直陪着你……”

“啪……”

是藥碗碎了的聲音。

是小魚。

她聽到了表哥的話。

“小魚！……”我猛的起來，眼前卻一片漆黑，嗓子裏一股腥甜的血噴出來，再也沒有說話的力氣，表哥只管着給我擦血，撫摸我的背。

我睜不開眼睛，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氣。

我聽到小魚字字泣血的對表哥說：“原來你之前都是騙我的，你的心裏一直以來都是她！之前你願意接受我，只是覺得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你永遠高攀不起。現在她是一個将死的人，你夠的上了，所以你棄我如蔽履！……還有你，鈕钴祿.明月，你高貴，我下賤，雖然血脈相連，但是你是天上的雲我是地下的泥，我什麽都沒有，只剩下表哥，你也要來和我搶……你們……你們……我雖然命賤，但也不至于遭受這樣的羞辱……好，你們一起去死吧，李清風，三四年前你就開始說我們三個會死兩個，而剩下來的那一個會永生不死……哈哈哈……那你們兩個就去死吧，我會好好的活着……哈哈哈……”

很痛很痛，痛得我直接昏厥了過去。

小魚是我的妹妹，從她剛進入這府裏，我就一心一意的想要保護她，可是我沒做到。我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在人前低三下四的伺候我，這還不夠，我把她僅有的表哥的愛也搶走了！

李清風是我愛慕的兄長，我從未想過會得到他的愛，可是他卻說出了那樣的一番話，他說會永遠陪着我，我死他都追随着我——這樣的追随，誰能說這不是因為愛？可是我回報給愛我的人什麽？死亡？

我昏睡了不知有多久，我恨自己昏睡了太久，醒來之後，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