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長生不死

此後的日子，我拒絕算日子。

可是日子卻從沒有放棄算計我，好象是過了十年？二十年？總之我看到柳四已經老的不成樣子了。

那一天他把我請進他房裏，地上跪着他的兒子柳峰，年幼的孫子柳小小。

柳四顫顫巍巍的交代着一些後事，反反複複的叮囑兒子：“我們老柳家是鈕钴祿家的家生子兒，世世代代伺候鈕钴主子，只要柳家的這根血脈不斷，就不容得對主子不忠，主子不說的事不要打聽……我死了之後，你帶着小小和大小姐一起把這宅子賣了吧，去蘇杭一帶再置辦産業……這邊大小姐已經不再适合住下去了，鄉裏鄉親的人已經開始起疑，說三道四的起來了……”

我知道柳四說的是什麽意思——這些年過去了，我感覺起碼有十多年，我的容顏一點都沒有變——肌膚依舊是十六歲少女的嬌嫩，十幾年的歲月并不曾在我的身體上留下任何痕跡。我雖然不見客人，但是柳四也拒絕了所有來提親的人，他們內心不忿，總是風言風語的議論我為何老大不小還不嫁人的秘密，前些年有幾個府裏的下人說閑話，說我是受了鈕钴祿府的詛咒，——所有家人都早亡，其實是把命都續給了我，我已成妖孽！于是柳四第二天便把多餘的下人全部都給打發了，偌大的府裏，只剩下我、柳四、柳峰、柳小小。

我悲傷的看着垂死的柳四，帶着哭腔問：“四爺爺，我究竟是怎麽一回事？表哥、小魚他們死的那一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到如今還不說，是準備要把這秘密帶進棺材麽？”

柳四竟然被我氣笑了，嘆口氣，猶如死人的最後一口氣息：“小魚、李清風都是重情義的孩子……你看你身上帶的那個魚丹紅……”

我背過身從衣領子裏拿出一個黑色的細繩，繩端系着一個晶瑩剔透的紅色寶石，問柳四可是這個？

柳四回答：“就是這個了。是李清風留下來的，據他所說這石頭是千年的大魚體內結成的丹，一開始他得了這個送給小魚，小魚親手給你戴上的。大小姐，我不能在伺候你了，我要去了……李清風說了，讓你好好活着，只要你活着，你們總有再見面的那一天……”

也許柳四只知道這些，但是我還是覺得他不肯告訴我。

秘密就這樣随着柳四老态龍鐘的屍體釘進了棺材裏，埋進了土裏，随着紙錢的焚化，灰飛煙滅了。

柳峰将宅子折便着賣了。

一天夜裏，月亮很大，我帶着魚丹紅寶石、柳峰、柳小小連夜趕着馬車離開了這個我住了幾十年的鎮子。

後來，我和柳家的人住過蘇州、杭州、揚州甚至去了東北的錦州……經歷過戰亂造反、鴉片之禍、革命變法、大清竟然亡了之後民國、戰争、饑荒、改革、經濟複興……埋葬了張峰、張小小、張甲、張治國……我活得實在是太久，竟然渴望着死亡，因為只要活着，就如同一個失眠的人，永遠不能休息，身體和心理上都一直是疲倦不堪的。于是有幾年我變得愈來愈嗜睡，可是後來卻發現即使是睡着的時候，也會有夢，比如夢到和李清風一起砍柴、采蘑菇，和小魚一起寫字、畫畫、做女紅，被教引嬷嬷逼迫着穿花盆底兒走直線……

也許，我真是受了詛咒，詛咒我長生不死，詛咒我過這樣糊塗、無意義、孤獨且勞累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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