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小魚
我小的時候,家裏人都說我生的像大姨母,——模樣俊俏,能言善道,處事機靈,不比我那榆木疙瘩的親娘。
只有我自己知道,雖然我看起來确實有些像大姨母,但是卻完全沒有她那種溫柔娴靜的氣質。自己骨子裏充滿了傲氣,甚至是戾氣。我過于剛硬,以至于太剛則折,不像大姨母那樣懂得安分随時。所以大姨母能一生過得安穩,而我自己卻最終落得無處安身的孤魂野鬼下場。
記事起,我爹每日只知道喝酒、打我和我娘。那時候他說我不是他親生的女兒,是娘偷漢生出來的孽種。他詛咒我和我娘都早點去見閻王,只要我們活着一日,他就要背一日的烏龜王八殼子過日子。娘一直都是哭着分辨不是這樣的,她和青梅竹馬長大的情郎早就斷了聯系,之後才嫁給了爹,和爹一起生了我的。娘甚至賭咒發誓,可是做的這些并沒有得到爹的消氣,反而更加生氣:“即便真是這樣又如何?滿村子的人都認定了小魚不是我親閨女,我已然顏面盡失!”于是打我娘打的更狠了。
九歲那年一天夜裏,爹喝的昏死在卧房裏。我半夜醒來口渴的厲害,發現娘不在床上,于是爬起床來去找水喝。剛到廚房外面,就聽到一陣衣衫悉索的聲音,又傳來娘和一個男人重重的喘息聲(此處省略一千字)
看到這裏,我生起氣來,明明是他在欺負我娘,最後還說為娘死了?怒火中燒的我一把推開了門,沖着他喊:“你是個壞人!”
兩個人如同受驚的老鼠,上竄下跳的拿滿地的衣服遮擋身體,娘問我:“小魚……你怎麽在這裏?在這裏多久了?……”
後來,娘幾乎是哀求着我說這件事性命攸關,千萬和外人說不得。
我自然是不明白的,但是見娘眼睛含着眼淚,也就心軟答應了。
日子不知道過了多久,爹娘的情況似乎有所好轉,爹不再那麽使勁的打娘和打我,而娘也似乎豐潤起來,對着銅鏡的時間比往年略長了那麽一刻。我以為這個家終于要像個樣子了,卻沒想到一日村裏卻出了一件事,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那一日我正和表哥混在一起,他在讀書,我用石頭在地上亂畫,忽然有些村裏的小童跑來:“小魚,小魚,族長叫你去祠堂呢,你爹和你娘都在那裏等你。”
我心下疑惑,看了一眼表哥,他面有凄惶之色,我知道他慣會占蔔的,這件事不是什麽好事,所以緊緊拉着表哥的衣袖不肯去。
“走吧,我陪着你,躲着并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是禍躲不過的。”表哥安慰着我,和我一起去了祠堂。
一進祠堂,只見八十多歲的老族長坐在高堂上,旁邊站着爹、大伯,還有一幹鄉親們,娘的頭發被扯爛了,臉上有血痕,本來破舊卻幹淨的衣裳上全是泥,露出來的半截纖細的手腕上全部都是被打之後的青瘀!
“娘!”我哭喊着撲過去,卻被站在鄉親隊裏的王婆一把拉住。
王婆是村裏專管事兒的婆子,什麽說媒、接生、哭喪之流的瑣事,她全部要張羅一下,事畢鄉親們給她點子銅板或吃喝便可。
只聽她奸細着公鴨嗓對我呼道:“傻丫頭片子,你怎麽能還叫那□□為‘娘’?族長正在思量着浸她豬籠呢,你想和她一起浸麽?快去找你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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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撕心裂肺的哭喊着:“你們冤枉我娘,你們不許打我娘……”
我娘臉色蒼白,表情木讷,眼睛如同枯株朽木一般,見我哭喊,略懂了一動,微弱的聲音說:“小魚……娘對不起你……”
娘當晚被關在祠堂的豬圈裏。
爹和大伯一直在喝酒、大罵。
我偷偷抱着我的小被子,鑽進惡臭的豬圈,依偎在娘的身邊。我只感覺娘的身體僵硬冰冷,如同死人一般。
第二日,村裏的幾個壯漢将娘裝進豬籠,由全村的鄉親們圍着擡到河邊,爹在隊伍的最前面敲着一個破銅鑼,高聲呼喊着:
“奸夫□□!”——“duang!”——“豬狗不如!” ——“duang!”——“有傷風化!”——“duang!”——“死有餘辜!”……
“娘……娘……”
我的嗓子早已經喊得說不出話來,表哥死命的拉住我,不讓我同往,我只覺得五內劇摧,昏死了過去。
我娘被浸豬籠淹死之後,王婆那個死八婆繪聲繪色的描述:“那□□死的慘喲!一路上都在低低的念叨:‘你們這些人不得好死……你們每一個人都在造孽,都是要遭報應的!’水沒過頭的時候她竟狂笑,說什麽:‘兩三年後,全村人替我送葬。’我想她是瘋了!”
我恨我爹,是他親手将我娘身上綁上石頭,眼睜睜的看她沉入河底的。
我爹也恨我,即便他心裏有七分相信我是他親生的,可是村裏一部分人不這樣認為,只要我活着就是他的恥辱。
表哥說,我娘的臨終遺言是要他幫忙寫信給大姨母,速速将我接入鈕钴祿府,她來生做牛做馬感謝大姨母的恩德。
大姨母好多天之後的一個夜裏才來,我知道她是怕我娘的壞名聲沾染了她。
她給我帶了衣裳,要連夜帶我走,我不肯,她和表哥一起勸,怎奈我一直倔強,大姨母只能在這留宿一夜。那夜她摟着我睡,她身上的味道和娘一模一樣。
“告訴姨母,你不走是為什麽?”夜深人靜時大姨母問道。
“表哥還在這裏,我舍不得表哥。”
“傻孩子……和你娘是一樣癡傻的,這樣最終是要吃大虧的啊!”大姨母哭了起來。
我慌亂起來,用小手給她抹着眼淚,她哭着對我說:“小魚,按理說你還小,不該說這些。可是你娘已經不在了,姨母的能力也不大,你需得盡快懂事,懂得如何自保啊。你娘就是死在男人手裏的,她那青梅竹馬的野男人,出了事之後只顧着自己逃命,何曾顧及她一分一毫?還有你爹,嫁到他家這麽多年,每日不是幹活就是挨打挨罵,哪裏過過一天好日子?如今你又這樣,為了你表哥,死也要賴在這窮村子裏,你爹他們家是畜生,你娘都被害死了,還如何容的下你?還有這村裏的黑心人的指指點點,你怎會有好日子過?……”
我那一夜沒睡,我知道大姨母的意思,——表哥雖然無所不知,但是他畢竟還是個少年,文弱單薄,真要是出了什麽事如何能保全得了我?
天空略略泛白的時候,我輕輕的推醒了大姨母:“姨母,帶我走吧,我願意去鈕钴祿府為奴為婢,不負娘和大姨母對我的一番苦心。”
可惜到了最後,我還是辜負了娘和大姨母,我還是為了男人做了傻事。只是我比娘要幸運的太多,——表哥雖對我不是男女之愛,但是他做到一個男人應對自己女人所做的一切,——他生死相伴,用他所有能力護我周全。我小魚能有一個男人如此對我,別無他求。
我姐姐鈕钴祿.明月為了能讓我輪回,毫不猶豫的拿出那個能讓她永生不滅的魚丹紅,自己去遭受凡人的生老病死之苦。那個時候,我似乎大徹大悟了——以前我的心結是表哥被鈕钴祿.明月奪走,他們兩個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可是這對狗男女背叛了我,我怎麽忍的下這口氣?我就是要耗着表哥,讓表哥和我一起灰飛煙滅,讓鈕钴祿.明月孤獨的不死不滅,我要讓他們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現在想來,我這麽做是何等的幼稚。我為了得到愛,選擇去毀滅生命,我錯了,這二百年來我漸漸明白了,生命即使不在了,愛依舊存在。我擁有的愛,是表哥對我的不離不棄,是姐姐對我的日夜挂念。
我覺得很幸福,表哥終于松了眉頭,他英俊的臉如同這個世界上的一副畫,看着心裏就舒坦。
他牽着我的手,我終于感覺到那手的溫暖。他沖我淺淺的笑,我們走過完黃泉路,孟婆湯本來苦澀,可是和表哥一起喝下去,卻感覺醇香。
“表哥,謝謝你。”
“小魚,若是有緣,來生我還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