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羔羊 你們可能是對這個游戲有……

第8章 第8章 羔羊 你們可能是對這個游戲有……

……“我餓了。”

賀群青:“……”

耳中灌着音樂聲,賀群青在椅子上緩緩擺正了下坐姿。

陳雨依和蔣提白都看回舞臺上,好像剛才跟自己說話的不是他們似的。

但賀群青自诩年長一些,又是一名合格的社交人,便向蔣提白湊過去了一些,虛情假意的問:

“你……你沒事吧?”

賀群青想的當然是之前蔣提白和楊放的賭約,導致蔣提白現在應該不能吃也不能喝。

他自己的身體恢複年輕,胃口自然也年輕,肚皮咕咕叫的感覺讓他現在對蔣提白頗為同情。

蔣提白像是被舞臺上精彩的表演吸引了,沒有聽見他的話。

賀群青明白這應該是新人匿名的毛病又占上風了,只要對方注意力不在他這,那大概率會被忽略。

于是賀群青碰了一下蔣提白的手臂,想要提醒一下對方自己的存在。

指尖傳來的觸感卻令賀群青一愣,使他的神色也變得有些古怪,不自覺的,賀群青按住了蔣提白的胳膊。

冰涼。

如果不是皮肉還算柔軟,這手臂的溫度,簡直和他現在坐着的折疊椅的金屬杆一樣涼,和這陰森的場館裏任何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一樣的涼。

這體溫着實低的叫賀群青有些吃驚,他聲音裏就不由多了點真心實意,“你真的沒事吧?”

Advertisement

音樂突然停了。

賀群青問話的尾音似乎還在空氣裏,頃刻間,他感覺到數道玩家的視線射向了自己的位置,那些目光虛晃一圈後,竟然沒找到具體是誰,很快又收了回去。

賀群青重新在座位上坐好,第一次覺得匿名這個規則可真好。

要是小時候偷酸梅粉的那次有這個能力就好了,一口氣能少挨好幾頓打。

可賀群青還是感到有些異樣,他再擡頭看向舞臺上,這一下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演員們不知何時來到了舞臺邊緣,而他們的目光,竟然全部集中在自己臉上!

再一眨眼,賀群青發覺,演員們其實擺着結束的姿勢,優美的身姿高高低低聚在一起。

他們也确确實實在看着賀群青,固定不動的瞳仁在舞臺聚光燈下發出陰冷的光澤,直勾勾的盯着賀群青一個人,好像他是這裏唯一的觀衆。

這過于針對的目光,叫賀群青想起了這些舞蹈演員沒有腳步聲的事情,不由有些緊張,十指在膝蓋上交握起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帶着笑意的輕嗤,蔣提白嘟囔,“滑稽。”

這時,又有一個顫抖的聲音說:“他們……他們為什麽這麽看着我?”

是坐在附近的一個新人。

聽了這個話,賀群青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猛然松了口氣。

原來不是光盯着自己……

正在玩家和演員對峙般的寂靜時,站在音響控制臺旁邊的郭清臉色硬邦邦的說:“好,收。”

短短兩個字之後,舞臺上所有演員松懈下來,一瞬間,賀群青發現,氣氛變了,一切好像回歸了平常,女演員們姿容秀麗,男演員挺拔俊朗,對臺下為數不多的觀衆露出了輕快又腼腆的笑容。

同時因為他們在舞臺上的走動,腳下發出了吱嘎吱嘎的輕響。

賀群青起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可那腳步聲是真真切切的,都不用細聽,就清晰的傳到自己的耳朵裏。

怎麽回事?

是不是自己外行了,頂級舞蹈演員都會輕功的?

賀群青不由看向蔣提白,後者這次很快就覺察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昏昏欲睡的一笑,說:“啊,我沒事。”

賀群青:“……”這人怎麽總是慢一拍。

“楊制片人,您看,”郭團長關音樂的時候臉色不太好,但這時候已經恢複如常了,笑着說:“您給指導一下?”

楊放坐在椅子上雙手環胸,懶洋洋的動了動,随即毫不客氣的開口:“指導談不上,但我說句實話,你們的實力和我想象的有很大的出入。”

郭清神色一僵,臺上的演員們登時局促不安。

臺下的玩家,尤其是坐在楊放身邊的幾人,一齊笑了,制片主任還說:“我們楊總說話就是太直接了,我看挺不錯的。就是……這個水平要拍攝,估計時間就有點緊了。”

好家夥,這話說的比楊放還要直白。

不止是郭團長愣了,連賀群青都摸不着頭腦。

這麽說鐵定要得罪郭清,玩家得罪副本裏的人物,這麽做有好處嗎?

還是高級玩家在進入副本的時候,在那輛車裏的時候,他們真的拿到了某種別的玩家不知道的“劇本”?

哪怕楊放是在扮演制作人,那态度也太生硬冷淡了一些。

“馬上就要公演了,你們能不能認真一點?!”

賀群青一個機靈,被這突如其來的暴喝吓了一跳。

是郭團長,神情已經轉為氣急敗壞,他望着臺上目光躲閃、開始低頭不語的演員們,一聲聲的責罵脫口而出。

“有沒有腦子?!剛才跳的什麽東西?!你們的态度呢,承諾呢?!每天讓我這麽說你們,都是成年人了,做事能聰明一點,能都要點臉嗎?!”

當着攝制組的面,郭清毫不留情的訓斥了舞臺上的演員們,罵到最後甚至像是忘記了攝制組的存在,打開了音樂。

“重來!”

“等等——”楊放擡手打斷了郭清。

郭清氣喘籲籲的看過來,遠遠一望,那臉色近乎鐵青,緩了緩才道:“對不起,楊制片人,今天讓大家看笑話了,我現在就帶他們多練練。”

楊放說:“先別急,你先告訴我,所有人都在這嗎?”

“……什麽意思?”

“我問你,現在舞臺上的是你們劇團所有人嗎?除了那個醫生,和現在廚房裏的幾個廚師。”楊放漫不經心的問,“有沒有沒來的演員,備選演員,或者請假生病之類的?”

楊放看起來對他們的表演已經完全失去了興趣。

郭清臉上的讨好挂不住了。

這民族舞劇《春焰》,是他努力多年的藝術結晶。郭清特意挑出其中難度最大、最出挑的部分展示,只希望攝制組能對他的作品有更多了解,以達到最佳宣傳效果。

如今竟然被毫不客氣的忽視和否定,這讓郭清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他顯然一時還不想撕破臉,強笑着說:“沒有了,所有演員都在這,我們團比較特殊,我一直堅持讓所有演員都參與演出,沒有坐冷板凳的演員。”

楊放點點頭,重又開始打量舞臺上的演員。

因為他這個頭目的态度,玩家們也不發表任何意見,一時排練廳裏充斥着令舞劇團所有成員都難堪的沉默。

最後,楊放突然嘆了口氣,自言自語的說:“害,我這人要求不高,就是想抽口煙,你們這都沒有,太影響心情,何況看你們這個表演……就聽你自己說的,不然我們改天算了!”

“……你說什麽?!”郭清滿眼不敢置信。

就是想抽口煙?影響心情?!

自己剛才分明已經明确的表示過了,因為演員不能吸煙,舞劇團裏早禁煙多年。他郭清好歹是個知名藝術家,怎麽會為了逢場作戲打破規矩?

再說了,煙瘾要真這麽大,你們這麽多人,就沒有一個帶香煙出門的?!

還是在暗示我沒塞錢??這不是純找事兒來的嗎?!

郭清算是徹底被點着了,當場深吸一口氣。

李制片主任看出苗頭,趕忙站起身,又準備出來做攪屎棍。

郭團長眼下已經認清了這個所謂攝制組的真面目,他們進來還沒有一小時,不僅沒有拿出誠意,還嘲諷鄙夷他的心血,這他怎麽可能忍?

“楊制片人,你們只是門外漢,你不想拍就直說!”

他話說了一半,演員們紛紛跳下舞臺來阻止他,這邊李主任也連連解釋,說是路上出了驚險的事故,所以制片人心情不好。

賀群青也忍不住了,所幸蔣提白就在身邊,他問後者:“楊制片人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別問了。”

出乎賀群青的預料,他旁邊坐着的那名初級玩家開腔了。

“他們葫蘆裏沒有賣什麽藥,這就是高級玩家。”這名初級玩家不知想到什麽,臉上帶着一抹濃濃的諷刺,看起來是在為賀群青解釋,不如說是給他自己的情緒找到一個宣洩口,說:“按游戲規則,我們需要融入副本再尋找線索,但有些高級玩家,他們根本不會遵守游戲規則。”

不遵守規則?

賀群青心頭一動。

系統的确說過這個話,當時他身體突然進入修複,之後就忘記問清楚了。

“不遵守是指……?”

“他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玩法,”這名初級玩家,看向賀群青,但下一秒眼神就飄忽了一下,忘記自己看到了什麽。

新人!

他一陣羞惱,趕忙又轉過頭去,才說:“所有玩家在剛進入游戲的時候,都有強烈的求生欲,都只想着活下去。但賺生存點比登天還難。漸漸的,其中一些人,會找到一些‘生財之道’,大體分為兩種。第一種玩家,會擁有可以無限複刻、高人氣的商品,源源不斷的收入生存點。”

他說着,看向陳雨依的方向。

陳雨依就是這類商品玩家。

玩家除非死亡,上架的商品是無法删除、永久存在的。商品不停售賣,生存點數也不斷增加,所以導致陳雨依這種高級玩家無法通過死亡離開游戲,永遠被困在了游戲裏。

“而另一種玩家……他們會直接放棄尋找審判書通關,他們有另一種特殊的積攢生存點的辦法。”

賀群青沒接話,他好像有點猜到了接下來這名玩家要說什麽,的确,還有一種取巧但風險極高的辦法。

可這名初級玩家,也不知道是不是顧及不遠處的蔣提白,沒有說下去。

“嘶,你說啊,”賀群青用膝蓋撞了他一下,“人生苦短啊,你能不能一口氣說完。”

賀群青可太無奈了,現在怎麽連年輕人也喜歡賣關子。

那名玩家原本一臉憤世嫉俗,被賀群青這麽一碰倒是愣了,眉頭一皺能夾死蒼蠅,說:“我都說了這麽多了,還不滿足,你這個新人也太難帶了吧。”

賀群青語重心長的說:“明明是你拉屎拉一半,我怕你難受啊。”

說完賀群青又提醒:“你說啊,到底什麽方法?說出來,看看和我想的一樣不。”

那名初級玩家先是瞪了賀群青一眼,之後才說:“什麽方法,殺人呗!”

果然。

賀群青心跳漏了一拍,他看向楊放的位置,現在郭清已經被勸的暫時忍耐了下來,但楊放還是沒什麽反應的坐在那,這無疑還在繼續火上澆油。

原來玩家的極度危險,危險在這。

“這你說錯了,”蔣提白也湊了過來,像是很想加入他們的聊天,“這也是一種游戲規則。”

“是你們高級玩家的游戲規則。”那名初級玩家沉着臉說,“先別否認,保不準你有一天也會和楊放一樣,搞大——”

“搞什麽,大屠殺?”蔣提白笑了,“你少看點沒用的攻略吧。”

“大屠殺?”賀群青倒抽一口涼氣,“這麽說就有點……”

“有點什麽,NPC、怪物,還有同副本玩家,看看他們的下場。我說錯了嗎?”

賀群青腦海中閃過了一個念頭,但速度太快他沒抓住,條件反射的反駁: “至于嗎,這能賺多少?”

“能賺多少?”那名初級玩家頓時覺得自己雞同鴨講。

“我記得……”賀群青真是懵。

他明明記得,系統對他說過,玩家們利用審判書通關,得到的生存點獎勵才是最豐厚的,積攢生存點的速度也是最快的,比商城中熱度最高的商品積累的還快。

“是啊,能賺多少?”蔣提白也不贊同,“別吓到新人啦,楊放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壞。”

賀群青:“……”這話你好像沒有權利說吧。

初級玩家面容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說:“蔣提白,我知道你很有名,但你的胡說八道也很有名,你能不能對你說的話負點責任?”

他又說:“我吓到他?我是在幫他!楊放的态度已經說明了一切。他從進副本開始,就沒把NPC當成人,也沒正眼看過其他玩家——他又要屠副本了。”

說到這,這名玩家臉色格外蒼白,緊張的要吐了,看着蔣提白,目光中終于流露出了真實意圖:“我能……我能跟着你嗎?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你相信我,我有能力。”

“楊放才是頭目,”蔣提白悠悠嘆口氣,虛弱的說:“你這麽想,對你可沒有任何好處,而且,”随着時間流逝,蔣提白臉色更加蒼白,可他眼裏,好像突然閃現了什麽東西,看起來登時和先前不太一樣了。

是突然有精神了?

賀群青仔細一看,原來是蔣提白眼睛睜大了一些,虹膜上有了一抹光,渾黑昏沉的眼珠頃刻間像有了焦點,這讓蔣提白的笑容都帶了點咄咄逼人的壞意。

怎麽,原形畢露?

說實在的,蔣提白這個人一直叫賀群青有點摸不透。

蔣提白作為一個被楊放點名一起抽簽的高級玩家,至今為止,表現的似乎有一點……太“平易近人”了。

“中肯的說,楊放不把NPC當人,他殺NPC,遵循的正是這個游戲真正的規則。你不會是忘了吧,我們的角色,是犯罪者,那副本裏的NPC,當然就得是……最正當的受害人了。”

“你好好看看,面對這樣一群羔羊,”蔣提白欣賞似的打量那些纖瘦單薄的舞蹈演員。他們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生活,每一個人都仿佛心中只有藝術般不谙世事。蔣提白微微一笑,眼睛彎了彎,理所當然的說:“換作是你,長了滿口的獠牙,你能忍住不下嘴嗎?”

賀群青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往椅背上一靠,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明白了。

他想。

賀群青此刻已經抓住了先前一閃即逝的那個想法。

我終于明白了——為什麽到現在沒有一個玩家能活着離開游戲。

為什麽系統會找到他,還給他灌輸了一大堆“正經”的通關規則了。

因為這些玩家,對這個游戲,都TM有天大的誤會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