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叛徒 賀群青懷疑自己的眼睛……
第33章 第33章 叛徒 賀群青懷疑自己的眼睛……
鐵鍬落地的那一刻, 曾海箐的神情倏的收斂了。
她仍愣愣仰着頭,但她臉上的一切情緒——屬于小女人的悲慘和哀傷都已經消失。
她坐在地上,視線轉移到了別處, 瘦的能看出輪廓的胸骨緩緩起伏了一下,像是她在無聲的嘆氣。
當曾海箐再一次擡眸看向賀群青時,賀群青從那張臉上,讀出了濃濃的失望。
她是個好演員。
賀群青胸口也起伏的厲害。他沒眨眼,仍然溫濕的眼眶叫他不敢眨眼, 他回視着她, 慢慢攥起了手指。
兩人對視的這一秒,賀群青腦海中的銳鳴,終于升無可升,到達了某種極限——
寂靜。
猶如報警系統終于徹底崩壞, 也像是出于自我保護, 但更像是, 連這警告的聲音,都對賀群青的固執沒了辦法, 總之一瞬間, 所有警告的聲音、那一千支哨子尖銳的嘯鳴,在同一時刻,全都消失了。
賀群青一愣,渾身猛地松弛。
一不小心,他也眨了眼,臉頰上一涼, 積蓄已久的一滴淚水自下眼睑滑落了下來。
賀群青手忙腳亂的擦去臉上這一點涼意,遲來的困惑和郁悶終于湧上心頭。
“baby!小心!!!”
賀群青條件反射的閃向一旁,摔倒在地。
一個血肉模糊的影子從他身後蹿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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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他動作慢一點兒, 都會被那影子撲到。
賀群青再一定睛,暗中倒抽一口涼氣。
那東西……
像是幾個相互不計較的演員,将自己親親密密的其他人的碎片拼湊成了一體。
“它”幾乎不着寸縷,外表每一處都是人,是男人也是女人,但又是徹頭徹尾的非人,是趣味最惡心、低級、對人類抱有最大惡意的“藝術家”才能制造出來的東西。
它看起來随時會散架,但又詭異的充滿了力量。那可怕的“身體”,每一處接縫都在蠕動,是數不清的細長小蟲,連接起了它,還在深淺不一的皮膚下絞緊了它的肌肉。
“baby!!!”
再次聽到陳雨依的大叫,賀群青眼睛還無法從那詭異的東西上面移開,但手已經快速的重新抓住了落在地面上的鐵鍬。
沉重的鐵鍬入手,賀群青撐起身體就爬了起來。
這時候,排練廳已經徹底陷入了噩夢般的混亂。
嘭,嘭嘭嘭!!
接連的槍聲中夾雜着凄厲的慘叫。
“啊!!!”
“別過來,別過來!!!”
“快跑,快出去!!!”
“不————啊!!!”
那樣拼接出來的怪物不止一個,它們體型比正常人要大得多,所以有的身體上,也頂着不止一顆頭顱。
似乎正因為指揮前進的腦袋太多,所以它們追逐的姿勢極度古怪,但這沒有影響它們瘋狂追殺玩家。
假如跑的不順暢,它們就會猛地跳起來,一旦成功,它們從玩家的頭頂躍過,蟬尿般灑落一場血雨,在玩家剛剛感到臉上被滴到液體的時候,眼前逃跑的方向,已經多出了奪命的影子。
賀群青好不容易,才從這副讓人冷汗直冒的景象中,找到了陳雨依他們的身影。
陳雨依叫了他兩聲之後就自顧不暇,但她和蔣提白,加上林況,三人合力,也仍有喘息的餘地。
賀群青想去找他們,但出于直覺,回頭看了一眼。
舞臺下方有一扇矮門。
上一次,他為了救林況掉進舞臺下,出來的時候,蔣提白找到了這扇小門,他們才順利離開。
此刻,曾海箐鑽進了舞臺下面那扇門裏,沿途留下一串膝行的血跡。
突然,蔣提白他們的方向響起數聲槍響,賀群青一驚,就見一只怪物似乎原本追着蔣提白他們,只是槍響過後,它就砰一聲摔得四腳朝天,倒在地上抽搐。它的三條胳膊似的東西朝上翹着,試圖捂住幾顆頭。
蔣提白槍法竟然難以想象的好,他彈無虛發的打穿了那怪物的腦袋,而且他不是打穿眼睛,就是打穿鼻子,每一槍都會讓一張臉毀容。
當怪物再次朝蔣提白伸手,賀群青拔腿跑去。
突然,賀群青後背汗毛倒豎,他連忙就地一滾,只聽重物落地的聲音在自己剛才站着的地方響起。
好險!
猛地,他的腰被抱住了。
“別走!!!”
聽到黨敘的聲音,賀群青拿起的鐵鍬瞬間放低了一些。
“你幹什麽?!”賀群青真被突然冒出來的黨敘驚到了,就在剛才,他手裏的鐵鍬差一點就砍在了黨敘的脖子上!
“救命!救命!!”黨敘滿臉是血,身體抖如篩糠。
黨敘用盡渾身力氣,兩只胳膊死死地箍着賀群青。
“你是新人!它們一定注意不到你!!!我,帶我一起出去,我們一起出去,求求你,我們一起出去!!!”
“你先松開!!”
黨敘發抖的目光四下移動,忽然雙膝一顫,一股發黃的液體順着他的褲腿流了下來。
見到地面上的尿漬,賀群青登時一愣。
“不,不,殺了我,殺了我算了……什麽審判書,什麽副本,這裏根本就是主神收割玩家的屠宰場!!這不是副本,這裏根本沒有任何辦法能通過啊!!!”
聽到主神兩個字,賀群青掰他手腕的動作不由遲疑了一下,“黨敘,你先放開我——”
“殺了我,殺了我……幫幫我……”
說着,黨敘的聲音越來越低,他瘋狂般的喃喃自語中,賀群青忽然感到,黨敘的聲音變得陰沉了。
“我幫你也可以……讓我幫你吧?你一個新人,走到現在已經足夠了……難道你也想活?就憑你,你還想活下來?!!”
黨敘勒着賀群青的胳膊,突然比剛才還要狠,還要用力!
“我認出你了,你是新人B!!”
賀群青心底猛然發涼。
“憑什麽你能搭上高級玩家?!憑什麽?!!”
“蔣提白憑什麽會帶你過關?!!蔣提白……他憑什麽耍我?!!”
黨敘擡起頭,神情猙獰扭曲。他對賀群青的恨,在這一刻,甚至超過了其他任何東西,連那些怪物都已經不值一提。
賀群青猛地吸氣,感到肋骨都快要被黨敘勒斷了。
他根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黨敘的神情和話語都讓他一陣惡寒。
加上四處血淋淋的混亂中,賀群青能感覺到無數無形的目光,因為黨敘的作為,死死的盯着他們這裏,仿佛那些看不見影子的觀衆,各自屏息等待着精彩的後續。
“新人B……”
砰!!
“啊!!!”
槍聲過後,賀群青身上一輕,黨敘慘叫着撒開他,抱着腿倒了下去。
黨敘右小腿角度怪異,只因他膝關節上豁然出現一個大大的血洞。
賀群青有所感的尋找蔣提白他們的影子,正一無所獲的時候,他胳膊突然一緊,蔣提白的聲音自耳邊很近的地方響起。
“在這。”
“baby——”陳雨依喘着粗氣,累的像是要斷氣了。
賀群青擡眼,正和蔣提白黑亮的眼對上。
蔣提白不知道是不是殺瘋了的原因,竟然顯得容光煥發,賀群青無言以對,喉嚨發緊,說了聲:“謝……謝了。”
“不用謝,”蔣提白語氣倒是很平常,說:“我也聽到他在叫我,很難不回應一下。”
“……”
林況冒出來,猛地踩了黨敘受傷的小腿一腳,把黨敘踩得更加凄厲的慘叫起來。
林況見多了黨敘這種玩家,踩完後又狠踢了兩腳,卻連一句話都懶得跟黨敘說,連連催促三人:“走走走走!”
說着,林況攙起陳雨依就跑,賀群青趕忙跟在後頭,跑出兩步感覺不太對,一回頭,蔣提白的一只腳竟然被黨敘抓住,大叫着往懷裏拽。
“蔣提白!”
賀群青立即返回,但黨敘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瘋了,還是害怕的瘋了,滿臉鼻涕眼淚,身下全是尿水,兩眼赤紅的死死抱着蔣提白的腳不撒手。
“老大!”
林況也帶着陳雨依往回跑,陳雨依氣的大罵:“你開槍啊!”
蔣提白聳肩,示意剛才打黨敘的那一下,用掉了最後的子彈。
陳雨依呼吸一滞,臉上流露焦急和慌張。黨敘不算什麽,但她也沒有子彈了。
“鐵鍬,鐵鍬!”陳雨依氣喘籲籲的一推林況,“林況快去快回,那裏有一把鐵鍬!”
她指的正是一名已經渾身扭曲的玩家,那名玩家眼看已經斷氣了,現在卻在某種力量的加持下,滿臉痛苦的準備再次爬起來。
賀群青使勁拽蔣提白,但蔣提白自己卻不怎麽努力,賀群青一看他,這才發現,蔣提白正盯着黨敘新鮮的傷處,好像在思考什麽事情。
賀群青愕然,知道蔣提白肯定是又犯了狗病,想咬人了。
“你忍忍吧——”
說着,賀群青一用力,用差點把黨敘從地上拔起來的力量,成功的解救回了蔣提白的腳。
只是賀群青一低頭,看到蔣提白腳雖然好好的,但鞋沒了。
黨敘不甘心的又哭又吼,抱着腿在地上大聲咒罵,賀群青閃電般伸手,就從黨敘身邊撿回了那只鞋。
蔣提白餘光一閃,條件反射的接住了一樣東西,低頭一看,竟然是一只鞋。
蔣提白瞄了眼自己站在血泊裏的光腳,神情有些微妙。
忽然,就聽陳雨依倒抽一口涼氣:“baby!”
蔣提白目光一凝,攥緊了手裏的槍,但同時想起來,自己槍裏已經沒有了子彈。
好在他擡眼時,就看到新人舉起鐵鍬的背影——
那手臂清瘦,脊背薄而挺直,修長雙腿一前一後站在地上,看起來也沒用什麽力氣,但就聽咔嚓一聲,朝他揮過去的那一只畸形扭曲的手臂,頃刻間滾落在了地上。
那背影天生的清俊挺拔,動作裏求生欲雖然強,但絲毫不顯得急迫狼狽——他這樣,剛才明明輕易就能擺脫黨敘的糾纏,卻沒下手。
果然是個傻新人。
眨眼間林況也回來了,手裏竟然提着兩把鐵鍬,遞給了陳雨依一把。
四人再次彙合,沿着排練廳邊緣朝門外跑去。
那外頭也有人影晃蕩,加上肆虐的火光,怎麽看都不是好出路。
可排練廳裏已經成了真正的詭谲地獄,他們無論如何也要出去。
“啊——!!”
快到門邊時,賀群青身邊忽然響起一聲玩家的慘叫,一個人影重重摔倒在地,因為木地板上一灘積血,慣性叫他直接滑向了四人。
賀群青跑在蔣提白身後,條件反射的,他用小腿攔住了這人。
腿上一重,那名玩家連滾帶爬的站了起來。
“謝,謝謝!”
“不用……”
話還沒說完,賀群青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愕然的低下頭,就見這名被自己順手救起來的玩家,手裏竟然死死的攥着一個東西,像是個木楔,也像是破碎地板的一角,一頭無比的尖銳。
賀群青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也有點懷疑自己的感覺,但他還是迅速的捂住了自己的側腰。
那裏起初是劇痛,有一瞬間變成了空洞的癢,最後又疼的他想大喊,賀群青轉移視線,掀開手掌看了一眼,就見自己被陳血浸的髒兮兮的工作服上,出現了一個小洞,并快速因為新的濕意,衣料變得柔軟起來。
賀群青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腦子裏嗡嗡作響,不知道該想些什麽了。
他重新看向這名玩家的面容,但看了好幾眼,都不确定自己見過對方。
可賀群青看出,這名玩家渾身上下都是暗紅一片、滿頭滿臉的血,都不像是他自己的。
這種極度模糊的感覺,叫賀群青有點明白了。
這是現在的新人A?
“新人B!”新人A咧嘴笑了一下,“幸會!”
賀群青一個激靈,猛地抓住了那支再次刺向自己的尖木楔,“你——”
新人A還在使勁,但一時竟然沒法抽手,臉色不由也變了變。
但他已經得了一次手,眼下暫時沒辦法繼續也沒關系。
賀群青聲音有些不穩:“為……為什麽?”
新人A個頭不高,他聽到賀群青的聲音,冷笑一聲,湊近了賀群青。
“為什麽?問問你自己,你為什麽要幫蔣提白?楊放才是頭目,他對新人有多好,你難道不知道?蔣提白又做過什麽?惡心!一群叛徒!還有,所有人裏,你是最可惡的,你根本不懂感恩!你害慘我了,你就應該去死!”
賀群青渾身發僵,呆呆的聽着新人A的話,他想回答,可一開口,按在腰側的手指迅速被浸濕的感覺,讓他有些緊張,張開的嘴又閉上了。
四下裏太混亂,蔣提白首先感覺到異常,他一回頭,才發現傻新人竟然離自己這麽遠,但下一個瞬間,他就意識到了不妙。
“……baby?”
進副本以來,蔣提白的聲音還沒有這麽冷過,他看到了新人A,也看到了對方手裏拿着的東西,更看到了自家新人捂着腹部,遲疑的動作,似乎已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辦。
鮮紅的血跡,滴滴答答的落在了新人的腳邊。
聽到蔣提白的聲音,那個傻新人緩緩向他轉過頭來。
也不知道怎麽,這一刻,蔣提白心口像是輕輕的被揪了一下,不明顯,但的的确确,有點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