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厄鏡欲女(上) 一只柔軟的……
第89章 第89章 厄鏡欲女(上) 一只柔軟的……
陳雨依用手機的手電筒功能照亮了小巷一角。
賀群青站在蔣提白身後, 望着不遠處牆根兒底下的一團影子,兩眼由于震驚而睜大了。
如此深夜,竟然有個小女孩, 一個人躲在這小巷的深處。
那短胳膊短腿兒,痙攣一般抱在一起,為了盡可能縮小體積,甚至将自己手腕上的皮肉都掐的高高腫起來。
小女孩淩亂的腦袋上,黝黑的辮子歪的厲害。
而她瑟瑟發抖、蜷縮着哭泣的模樣, 和不久前出現在賀群青他們房間裏的那個靈神完全相同。他們都表現的像是受了刺激打擊, 害怕什麽害怕到了極致一般。
金梓語提起腳步走過去,慢慢在小女孩身旁蹲下了。
“小朋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
小女孩起初并不理會他們,甚至在光線下縮的更緊了。
陳雨依立即移開手電筒的光束, 叫金梓語和女孩身上的光變得昏暗, 小女孩因此放松了一些。
從看到女孩的那一刻起, 陳雨依就不自覺皺起眉頭,不知想到什麽, 臉上早沒了笑意。
少見她如此嚴肅的模樣, 旁人都跟着緊張。
林況愕然看了眼賀群青,“賀肖,她是不是那個……”
賀群青不自覺動動唇舌,回憶起了晚上吃的漿果的味道,只是不再甜了,只有刺莓果皮那樹葉般的清香和苦澀, 正與此時夜風氣息一致。
是昌阿婆的重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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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的遭遇似乎寫在她淩亂的衣着和頭發上,但現在誰都不敢去妄加猜測。
賀群青忍不住看向蔣提白,希望後者能輕描淡寫的說出一些別的原因來, 但蔣提白神色淡淡的,也是閉口不言。
……
他們先前,正跟着李喬尼往回走,最後不知怎麽,蔣提白打頭,帶他們飛快鑽進了這條小巷。
連賀群青都沒聽到的低微哭聲,卻被蔣提白敏銳捕捉到了。
賀群青跟着兩名高級玩家走到這條小巷黑暗一隅,就看到了眼下這一幕。
金梓語動作輕柔,話音也輕柔,終于哄得昌阿婆的小孫女擡起頭。
微胖的圓臉上,一只嚴重腫起來的烏青眼圈驟然暴露在空氣中。小女孩這只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隙,裏面的眼球像是一同受了傷,有些駭人的血絲。
賀群青眉頭緊皺,後背不由繃緊。
哪個王八蛋,連小孩都能下這麽重的手?
小女孩——喜子怯生生擡起頭,那只完好的大眼,頃刻間看到了一個熟人,嘴巴自動張開了,想要喊人,但左右看看,所有人都看着她,她重又埋下了腦袋。
小女孩此時的表現,和幾小時前的古靈精怪相差實在太大,以至于賀群青腳步不由自主的就朝她走了過去,想問個究竟。小女孩身體一縮,又躲回了陰影裏,賀群青連忙停下了步伐,徹底失了言語。
陳雨依見金梓語再沒什麽進展,不顧小姑娘的害怕,直接走了過去。
之後就像變魔術,賀群青都不知道陳雨依在小女孩耳邊說了什麽,小姑娘竟然主動看向了陳雨依。
之後女孩說,“真的嗎,阿姨?”
陳雨依原本微笑的臉在聽到“阿姨”兩個字的時候猛然抽搐了一下,硬着頭皮點頭,“真的,我騙你幹什麽,現在村裏可熱鬧了,你之前沒聽到敲鑼的聲音嗎?”
小女孩應該是受了刺激,聽了呆呆的,好不容易才有了反應,只見她黝黑的眼瞳下頭,頃刻間湧上大包的眼淚,之後就抱住陳雨依,悶聲抽泣了起來。
陳雨依又對她耳語幾句,女孩竟然更加聽話,乖乖的收斂了哭聲。
“你叫什麽名字?”
“我……我叫喜子……”
“噢,喜子,你今年幾歲了?”
“我七歲。”
“是虛歲嗎?”陳雨依的笑容有些僵硬。
喜子點點頭。
“好嘞,我叫陳雨依,不是穿在身上的雨衣,是下雨的雨,依依不舍的依,你聽得懂不?”
“我,我聽得懂的,”喜子淚眼朦胧的說,“我都會自己看書了。”
“我的媽呀,你也太聰明了。”陳雨依誇張的吹捧一通,給喜子擦擦臉蛋上的眼淚。
喜子啞聲問:“那你……你今年幾歲了。”
“我今年二十一歲,也是虛歲,”陳雨依真心誠意的看着喜子,“等天亮了,姐姐給你買好吃的,怎麽樣?”
喜子遲疑的搖搖頭,“謝謝姐姐,不用了。”
“乖,”陳雨依笑的宛如狼外婆,“姐姐能看看你手裏拿的什麽嗎?”
這次喜子猶豫的更久,甚至在她展開汗津津的小手時,又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很快,所有人都看到,喜子的手心裏,放着一枚金戒指。
陳雨依将戒指拿了過來,林況接過她的手機,替她打着光,陳雨依仔細看了幾眼,就還給了喜子。
喜子這次觸電般一甩手,将重新回到手裏的金戒指遠遠扔開了。
“阿公說……”小姑娘抽噎着道,“這是他‘買我’的,讓我別告訴別人,還叫我悄悄拿去賣錢,能換很多錢……說這是他家的寶貝,我……我說我不要……他說不要就不準我走……說要殺了我阿婆——”
喜子說的颠三倒四,意思卻說明白了,陳雨依聽了臉色又變得難看,但喜子一看她,陳雨依就川劇變臉似的笑了,安慰起小孩來。小姑娘聽着她左一句右一句,繞來繞去,精神竟然逐漸恢複了一些。
陳雨依仔細觀察喜子行動,最後神情隐隐的放松了下來——這小姑娘,只是被打傷了,萬幸沒有遭遇最可怕的事情。
等陳雨依給喜子重新紮好頭發,喜子也終于不再哭了,開始斷斷續續說了一些她的遭遇。
原來今晚昌阿婆睡着後,她貪玩想去朋友家裏住,路上遇到了心懷不軌的“梁阿公”。
賀群青聽了好幾次梁阿公,直到中途才猛然明白過來——這姓梁的老男人,竟然就是今晚公虎事件的主角——梁村長,對方三言兩語把小姑娘騙到了家裏。
喜子覺察不對反抗之時,被村長打成了眼下這樣。
“後來,我,我看到了,老虎……”
果然如此。
在場衆人其實已經在等着喜子說出這句話。
賀群青本能的擡眼看蔣提白,結果恰好與後者視線對上。
……如果事情的前因後果正是喜子說的這樣,那現在就算誰告訴賀群青,這只老虎真是普通的野獸,賀群青也不相信了。
一邊救了小女孩,讓喜子幸免于真正的災難,一邊又以詭異的形式“懲罰”了村長,這公虎看來真是某個人的靈神了?
……
最終,在陳雨依和金梓語兩人一同勸說下,喜子同意離開這裏,但巴秀村沒有診所,要給喜子看傷上藥,都得等天亮了再趕老遠的路去鄰村,當下幾人要送喜子回家,偏偏小姑娘死活不願意。
“姐姐,我阿婆年齡大了,聽不到敲門。我……天亮之前,能跟你們在一起嗎?天亮了我就回去……”
小孩看着實在太可憐,最終陳雨依也沒轍了,只能答應。
而且更重要的是,蔣提白早一步就同意了帶喜子回去。
“反正她人小,又不占地方。”蔣提白說完,率先走了。
陳雨依對着蔣提白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蔣大佬能這麽積極,大概率是因為眼前的小女孩,正是這個副本裏的一條線索,說不定還很重要。
等陳雨依去拉喜子走的時候,問題又出現了。
“姐姐,我腳疼。”
喜子顫巍巍拉起褲腿,一只腳腫的腳脖子都沒了。
陳雨依登時傻眼,畢竟快七歲的小女孩,還有點小胖墩的嫌疑,可比一袋米面要沉。陳雨依低頭瞧瞧自己身上這二兩肉,估摸着是沒有那種潛力抱着喜子回去的。
“讓這個哥哥抱你行不行?”陳雨依遲疑的指着林況道。
“不要……”
喜子當場拒絕,甚至眼裏又泛起了驚恐的淚花。
這可把陳雨依氣得咬牙,直瞪林況,“我說一千遍讓你把頭發留長點兒,你看她,這不是都吓哭了嗎!”
林況:“……對不起?”
“姐姐……”喜子聲若蚊蠅的拉住了陳雨依。
“啊,什麽?”陳雨依向喜子附耳過去,“怎麽啦?”
喜子跟她說起了悄悄話,雖然別人都聽不清,但喜子那只沒受傷的眼睛,卻明顯的在瞟別人。
“這……”陳雨依聽了一愣,面上露出猶豫,這時餘光裏人影一動,賀群青已經走了過來。
“等等——”陳雨依試圖阻止,“可你……”
賀群青一彎腰,一手勾住小女孩脊背,一手勾住那胖蘿蔔似的短腿,往上一擡,颠了颠,将喜子颠進了他手臂搭成的座位裏。
“嘿呦。”賀群青輕輕吐出用力的聲音,“我們走吧。”
“義工哥哥……”喜子捂着受傷的眼睛,垂頭喪氣一會兒,小聲問賀群青:“對不起……哥哥,你累嗎?”
“嗯?不累,”賀群青收緊手臂,小姑娘被舉高又降落,“你還太輕了,回去多吃飯,這樣才能長高,才能打得過別人,知道嗎?”
“嗯————”喜子的聲音因為哭腔再次一波三折起來。
賀群青一抖,心态也呈波浪線跟着不穩了。
“嘿呦,”陳雨依故意學賀群青,輕輕一掌拍在賀群青背上,“哥哥說錯話了,喜子,我替你打他!”
賀群青:“……我說錯話了。”
“不是——別打打打——”喜子哽噎宛如一只受傷的小動物,嘤嘤嘤鑽進了賀群青懷裏,“我……我臉上疼。”
賀群青低頭看喜子,遲疑道,“給你吹吹?呼——”
“呼,好點了嗎?”
“嗯……”
陳雨依呆呆看着眼前這一幕,等賀群青重新擡頭看着路,她內心簡直要瘋掉了,不知不覺的,陳雨依這手就像不受控制似的拍打起賀群青的後背。
“小肖你……嘿呦,嘿呦——嘿呦啊,嘿呦!”
一旁金梓語走的輕快,也是“嘿呦”一聲嘆息。
林況:“……我姐又犯什麽病?金梓語被傳染了?她們打什麽啞謎?”
賀群青:“……”我怎麽知道?
賀群青現在一看旁邊兩人,她們笑眯眯的臉讓他也發懵。
這兩個女人我真的……不是,是因為不懂女人,還是年齡差距?
要說年齡?我和她們有這麽大的代溝?
這真有點不至于吧?
……
賀群青想着回去可能會碰上李喬尼,身邊陳雨依就立即跟他們串好了說辭,結果等陳雨依提前藏起手機,到了大院門口,李喬尼早都被蔣提白幾句話哄走了。
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賀群青自然松了口氣,同時因為喜子,蔣提白和陳雨依也打算天亮之前和他們在門房擠一擠。
此時院子的地面已經恢複了幹燥,但仍能看出大片的深色印跡,賀群青走路時有些僵硬,眉頭跟着皺的死緊。
那邊陳雨依也才想起這一茬,當她踩到那些血跡上時,忍不住邊走邊罵,“這又到底什麽情況,搞得跟屠宰場似的!這整晚上的,遇到的都TM是什麽破事兒啊?”陳雨依走在平地上,忽然身體搖晃了一下。
“姐??”林況站住腳步。
她罵聲停的奇怪,所有人不由朝她看去,林況又問,“你怎麽了?”
陳雨依扶着額頭,很快站穩了,說:“奇了怪了,頭也有點疼!害,沒事,這次有的是時間,不會……這麽快出事,我們再睡會兒吧。”說着,她快走幾步,推開門房的窄門板,還沒擡腳,看到裏頭的情景,頓時愕然:“怎麽還有一個人……新人A?他跟你們住一起?”
賀群青一顆心登時提的更高,那邊林況恩了一聲,不在意道,“姐,要他走嗎?不然我現在就趕他走。”
陳雨依盯着通鋪上已經躺下的人看了幾眼,忽然說:“……不用了,太晚了,別把其他人都招來。”
這下兩個女人把小女孩夾在中間,幾人擠着睡下了,新人A非常自覺,占的地方最少。賀群青每每想到對方竟然和蔣提白、陳雨依這兩個人精睡在一個房間,就心神不定,不由在黑暗中偷偷擡頭朝新人A的位置看去,柳晨銳獨自面朝牆側躺着,活像在面壁思過。
才看了一眼,猛然一陣劇烈的乏力湧上全身。
賀群青甚至都沒來得及吭一聲,腦袋便無力的落回了枕頭上,渾身上下被抽了筋斷了骨頭似的難過。
同時體溫以異常的速度快速升高,賀群青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松口氣還是替自己默哀。
好歹這次碰上修複時間,他還好端端躺在床上,條件算是不錯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或許是十分鐘,或許是半小時,賀群青渾身滾燙,早已燒的迷糊,忽然感到身側,一只柔軟的手,忽然摸上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