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84章

浴缸的水已經徹底涼了,姜苓渾身濕透地站起來,帶起嘩嘩水聲。

裴千羽也從浴缸裏坐直,表情有些恍惚地抹了一把臉,微長的黑發有些濕。

姜苓微微彎腰摸了一下他低着頭的臉,摸到體溫正常才放心,将自己身上濕透的衣服脫了,取下花灑問:“自己能洗嗎?”

裴千羽只感覺自己心跳都慢了,怔怔地連反應都慢了半拍不止,呆呆地問:“……洗什麽?”

“你說洗什麽?”姜苓跪在浴缸裏,手托着他的後腦勺輕柔地幫他沖濕頭發。

裴千羽的發質偏硬,發量也多,姜苓很喜歡把手指伸進他的頭發裏,因為可以感受到另一種不同的體溫。

他們很偶爾才會在一起洗澡,但只要一起洗就會幫對方洗頭搓背,所以姜苓可以很熟練地幫他洗頭。

“水溫合适嗎老板?滿意的話一會兒辦張卡吧,充一千一毛不送。”

裴千羽仰頭閉着眼,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好笑,“我不是老板。”

“照顧我生意就是老板。”

“那你也太會做生意了。”裴千羽兩只手按在他的腰上。

姜苓笑了一下,把洗發露在掌心中搓出泡沫,再抹到裴千羽的頭發上,力度适中洗得很仔細,等裴千羽差不多緩過勁來了,才跟他說正事,“你中的蠱毒不致命,但也不能一直在你身體裏,我已經想清楚了,他們想要金蟾回去就給他們。”

裴千羽聽得一怔,因為這很不像姜苓會說的話,他了解的姜苓這時候應該是想着怎麽報仇才對,“……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

“這不是你會說的話。”裴千羽滿眼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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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苓停下手和他對視,“你覺得我會怎麽說?”

裴千羽想了一下,道:“你應該會說,別怕,等回去了我就找只毒蛤蟆塞他們嘴裏,一人一個。”

姜苓忍不住笑,“好主意,我讓小述找找哪裏有毒蛤蟆。”

“可你還是沒說為什麽突然想把金蟾給他們了,這不像你。”

姜苓自己也知道,但裴千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一幕至今都在他腦海裏揮之不去,他是真的怕了,也是突然感到無比厭倦。

不管是今天發生在裴千羽身上的事,還是之前王述的遭遇,都已經說明了他不具備保護身邊人的能力,他總是護得了這個就護不了那個。到頭來他其實一直活在姜家的光環之下,那些人懼他又不是真的懼他,而是懼姜家人死了也依然存在的影響。

他太清楚不會有人一直很好運,人世許多劫難往往這關過了可能就直接折在下一關,氣運這種聽着玄乎的東西,用盡了就是真的盡了,他實在不願用愛的人去賭,王述也一樣,哪個出事了他都承受不了。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姜苓淡淡說着,沾滿泡沫的雙手又伸回裴千羽的頭發裏,“法治社會,我又不能真的把他們弄死,我是想過把他們的腿打斷,但他們不露面我也沒有時間去找出他們的行蹤。”

最沒辦法的就是他們在明那些人在暗,他們要幹什麽對方都知道,可對方要幹什麽他們無從知曉,總是等到出事了才知道他們賊心不死。

“主動權不在我們手裏,所以我們總是慢一拍,只能被動地等人找上門。”

被動就意味着事态不可控,任何事情都有可能會發生,本質上就是危險至極。

姜苓今天受到的打擊和沖擊前所未有的大,簡直是有生以來,挫敗感和喪氣也是在所難免,平時再頂天立地也改變不了他今年才21。

“金蟾已經是我們的,別人搶不走,他們要借就借,反正最後都是得還給我們的。”姜苓拉起花灑,給裴千羽沖洗頭發上的泡沫,道:“和金蟾立契的是你,你的意見才是決定性的,如果你不贊同我這樣處理,不同意就行了,我不會生氣。”

為了他方便裴千羽一直仰着頭,這個姿勢和角度讓他離姜苓的臉很近,“你想怎麽處理都行,我都聽你的,我不是不同意你這麽做,我是擔心你,我怕你不開心。”

“我今天确實不開心。”姜苓面無表情地說:“你出事我還能開心得起來那還是趁早離了。”

裴千羽昏迷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姜苓被吓成什麽樣,完全錯過了他的第一次反應,此時忍不住問:“你吓壞了嗎?”

“吓壞了。”姜苓點頭,“我第一次這麽害怕。”

裴千羽愣了一下,懷疑身體的蠱毒又在作祟,“阿苓,我好像又發作了,我不該覺得開心,但我現在好開心。”

“……”

“真的!”擔心姜苓不信,裴千羽握住他拿花灑的手,“我都要開心死了,這肯定是又發作了,我控制不了。”

姜苓看着他生龍活虎的樣子,一臉欲言又止地道:“……蠱毒發作不會那麽頻繁。”

“那我怎麽會那麽高興呢?”他緊緊看着姜苓,好像突然不認識了使勁看,“你也會害怕嗎?你真的知道怕是什麽意思嗎?你不是哄我随便說的吧。”

據他所知姜苓是無所畏懼的,他都想象不出來姜苓覺得害怕是什麽樣子,所以這怎麽可能呢?

姜苓也挺納悶,“為什麽你們都覺得我不會怕?”

他也是個人,有七情六欲,不怕只是還沒遇到會怕的事,遇到了害怕這很正常。

就像裴千羽,看似膽子小,其實只是覺得害怕的事情太多了,基數太大,遇到的概率也就比別人更高。

姜苓只是怕的事太少太少,這麽多年也就遇到一件。

“因為阿苓你總是很冷靜鎮定,不慌不忙。”

姜苓從小劉那兒學過一個詞,“這是你對我的濾鏡太厚。”

“這不是濾鏡。”裴千羽伸手抱住他的腰,笑着問:“我算是你的軟肋嗎?”

“算。”

“唯一的嗎?”他不是懷疑姜苓對他的感情,就是忍不住想一再确認。

“唯一的。”

洗完澡出來,裴千羽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發現那兩條消息還是未讀未回複的狀态。他不再等,将電話打了過去,卻聽到了冰冷的語音提醒,對方的手機已關機。

姜苓在讀情書,抽空問了句,“沒接還是關機了?”

“關機。”裴千羽蹙着眉放下手機去拿筆記本電腦,“可能他手機被偷了,他從以前就是這樣,手機弄丢了就是關機,不是被偷就是撿到的人不想還給他。”

要是發生了這種情況,裴想一定會想辦法聯系他,比如給他發封郵件。

裴千羽和他的郵箱信件往來全是裴想在告訴他手機丢了,一列下來裴想這些年丢的手機都能開店了。

果然他打開郵箱就看到了今天的裴想給他發了一封手機遺失通知,時間就在幾個小時前。

“我爸手機丢了,他真的是個笨蛋。”裴千羽無奈地對姜苓說:“他每到一個國家城市就會因為太嘚嘚瑟瑟了然後被當地的小偷盯上。”

姜苓還在看情書,默默換了一頁紙,不發表意見。

“我要不要問問他在哪兒?”裴千羽很介意給裴想開門的事,他怕那真是裴想。

“問吧,順便問問他白天有沒有遇到什麽。”

裴千羽答應着,編輯了一封郵件發過去,他原以為今晚是收不到回複了,沒想到裴想郵件回得很快,短短一行字大意是:離你爸的生活遠一點。

這行字的多行空白下還有一行字,是一個酒店名字,裴想還沒離開這裏。

“阿苓,我爸還沒走。”

“約他明天見。”

裴千羽按姜苓的意思發送郵件,等了一會兒道:“他說我現在預約可以在明天中午跟他吃頓飯。”

“那就預約。”

裴千羽的心從收到裴想回複的郵件就已經落回肚子裏,他熟悉裴想說話的口吻,這無疑就是他爸,能回他郵件就說明人沒事,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次日。

裴想按約定好的時間出現在一家餐廳,姜苓和抽空出來一小時的裴千羽已經在等他了。

看到裴想出現,裴千羽像臺X光機把他從頭掃到尾,再對姜苓說:“昨晚那個不對。”

沒有見到裴想之前裴千羽記憶中昨晚那個裴想也沒有異常,可是見到裴想後,他瞬間就能确定昨晚見到的那個有問題。

“身高不對。”裴千羽說着站起身,和一頭霧水的裴想平視,一只手在兩人頭頂中間來回比劃,“我爸要比那個人高一點點。”

這種誤差特別小,裴千羽成年後就很少跟裴想待在一起,昨天在街上匆匆一面他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是不是又比裴想高了一點,現在有個正版對比他才能發現問題在哪。

确實很不容易發現,把他這個親兒子都騙過去了。

“你們在說什麽?”裴想莫名其妙地坐在兩人對面。

姜苓看着他問:“昨天我和你分開後,你有沒有遇到什麽人?”

“很多,我還遇到了一個小偷。”裴想被偷太多次了,早就不生氣,也學不會防範,總覺得破財擋災,人沒受傷最重要。

“你最好認真回憶一下,昨晚你敲了千羽的房門。”姜苓說。

裴千羽适時拉開衣領子,露出頸側埋在皮膚下的血線。

裴想看到了也看不明白,也聽不明白,“你說我昨晚敲了千羽的房門?可是昨晚我哪也沒去。”

“那個人不是你。”裴千羽整理好衣領子,說:“但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他給我下了一種蠱。”

裴想茫然:“什麽股?”

姜苓道:“一種古老的巫術,害人的,現在我們也不知道是什麽蠱,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個人一定近距離接觸過你。”

裴想怔了一下,電光火石間他腦子裏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是昨天白天他和姜苓分開走之後,沒走多遠他就遇到了一個中國人,而他之所以一下想起這個人是因為對方給了他一樣東西。

裴想開始掏外套口袋,如果他沒弄丢的話應該還在他身上,“昨天有個中國人送了我一個禮物。”

姜苓看着他放到桌面上的東西,是一只手指頭大的三足金蟾。

裴想忍不住感慨,“中國人真的很慷慨,見人就送黃金,我雖然不喜歡癞蛤蟆,但我喜歡金子。”

裴千羽眼疾手快拿走了,“送我,我是你兒子。”

【作者有話說】

裴:金子!老婆我給你搶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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