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海底王宮。

飛花跪在絢爛的孔雀藍大砗磲前, 匍匐于地認錯:“是屬下失責,請陛下責罰!”

潛杏沒有立刻說什麽,沿着她的屋子巡視一圈, 魚尾上深藍的鱗片随着搖曳的動作折射出深深淺淺的光彩。

半晌,他冷淡開口:“你沒有看清對方的樣子?”

飛花的尾鳍忐忑地蜷起,漾起一小抔沙, 深深低下頭:“沒有, 連氣息都沒有捕捉到。按理說有陌生人闖入都會發出警報, 但是……”

但她從頭到尾什麽都沒感覺到, 眼前一黑就昏了過去。

醒來發現自己被捆在了大砗磲裏,以她的力量竟然掙脫不開。

等呼救被其他人聽見、海妖王親自趕來, 又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

“在你昏迷期間, 給同心的信號已經發了出去。”海妖王在說這話時語調看似輕描淡寫, 實則有嘆息, “它現在應該出發去海面了。”

飛花一怔:“那它和四靈豈不是……”

潛杏沒回答,算是默認。

飛花的天塌了。

她和孿生姐妹流螢各有一只通靈之獸, 自己的是皇帝烏賊同心,流螢的則是海龜四靈。

同心和四靈一個守海底, 一個守海面, 大部分時間劃水摸魚就夠了, 偶爾在玩家開啓支線時上班。

嚴格遵守輪班制度, 幾乎不會打上照面,還算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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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大家夥誰都不知道活了多久,反正從海洋世界被主神歸化之前就是死對頭了。

和陛下與黃金暴君那種……嗯,對彼此略帶微妙情愫的宿敵還不同(這話飛花也只能在心裏想想),同心和四靈是真的兩看相厭,見到對方必然大打出手, 攪得海域不得安寧。

海妖王喜靜,最讨厭被打擾。

這種情況能不發生絕不發生,沒人願意承受海洋之主的盛怒——那比烏賊和海龜打起來還要恐怖一萬倍。

飛花面露絕望:“抱歉,陛下,這都是我的錯,我……”

現在趕去海面來得及嗎?

“算了,起來吧。”王攏了攏身上的長袍,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對方的力量遠在你之上,你還需修煉。”

潛杏的眼尾狹長,是那種看起來很薄情的形狀,眸光流轉時又是絕對的勾魂攝魄。

塞壬的蠱惑,哪怕不刻意伴以歌聲,也沒有人能不中計。

飛花不敢與他對視,脊背發寒:“謝陛下。”

“你去看着它們,別太鬧騰。”潛杏道。

飛花應聲,離開此處。

待她走後,潛杏蹙起眉,碾了碾指尖煤灰似的塵污,湊近嗅到若有似無的硫磺氣味。

那是剛才他在砗磲的殼上發現的。

擅闖者何許人也,他心裏已經有了猜測。

飛花和流螢姐妹倆的實力很強,否則他也不會挑選她們二人做侍從。

他賦予了她們一部分子世界的源力量,能夠感受任何一處脈絡細小的變化。

如果能闖入并制服其中一個而不被發現,與其說對方的力量必定在姐妹倆之上,不如說,來人所擁有的氣息壓根不屬于這裏。

她們終究權限不夠,無法捕捉來自異世界的波動。

……就這麽等不及嗎?連自己還沒見到寶寶崽呢。

潛杏有些無奈。

再說了,就算真的要見一見小家夥,有什麽不能和自己直接提的,還要輾轉用控制飛花和同心的方式,做賊似的。

難不成因為這樣比較刺激?還真是符合他愛惡作劇的本性。

他真是從來搞不懂那小子。

潛杏嘆息着,任憑水流卷走指尖的痕跡。

希望不要鬧出什麽事兒來才好。

*

在梨覺小朋友的設想中,自己進行調停的結果應當是雙方冷靜下來,通過理智的溝通對話友好相處;進入無限空間後他在不同場合、對不同人端水過很多次,每次都很順利。

但今天這兩個巨大無比的家夥根本不聽指揮。

烏賊和海龜發現小崽崽會飛之後,更是激動地紛紛發出十幾歲少女的尖叫:“天吶,小少爺也太太太太可愛了吧!”

要知道,以它倆的體型,尖叫聲無異于破壞性極強的聲波武器。

小水母的水膜有隔絕作用,而且嚴格來說他這種形态也沒有耳朵;小海豹還是奮力舉起短短的鳍肢護住他綿軟的傘體——管他耳朵在哪裏,先捂住再說。

唯一的人類可就慘了,本來在海水裏泡了這麽久就精疲力竭,萬年好不容易趁着烏賊和海龜吵架時悄悄爬上前者的觸手稍作休息,就被尖叫聲重新掀了下去。

他的腦仁都快震碎了,耳朵裏灌的不知是水還是血,眼前一陣陣發黑。

太憋屈了,不會真有人是被尖叫聲吵死的吧?

「好大的聲音……」小系統還分辨不了“吵架”和“吵嚷”的差別,只能用另一種模棱兩可的描述,委委屈屈,「崽崽難受。」

绫希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海豹的聽覺比水母更靈敏,哪怕水膜忠誠地保護着他們的聽力不受傷害,也依然叫人煩躁而暈乎。

同心最先捕捉到小系統的“控訴”,連忙聽下尖叫,小心翼翼:“小少爺,哪裏不舒服嗎?”

小水母總算獲得了清淨,晃了晃傘體:「耳朵,耳朵疼。」

烏賊好奇道:“小少爺也有耳朵嗎?”

梨覺一愣:“诶?”

他沒有嗎?

海龜忿忿道:“一定是你這個家夥太吵了,才會害小少爺難受。”

烏賊一聽不幹了:“要不是你胡說八道,我早就帶小少爺回王宮了!”

海龜:“你——”

完了完了,又要吵起來了。

小海豹連忙頂着小水母在空中上上下下蹦跶,左左右右搖晃,試圖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哎,哎!”

同心和四靈完全沒注意到他倆,還在尖酸刻薄地挑剔對方。

崽崽們實在太小只,像顆要亮不亮的月亮,随時有可能被大張着嘴嗷嗷叫的怪物們吞進去。

「崽要生氣了。」梨覺鼓起小身體,對绫希抱怨,「崽崽,不喜歡吵架!」

小海豹用鳍肢摸摸小水母,既是安慰,也是鼓勵:「覺覺想做什麽,就做吧。」

反正有他保護他呢。

小水母貼了貼小海豹,分出一條柔軟的觸手替後者捂住眼睛:「希希,不要睜眼喔。」

绫希猜得到他要怎麽做,閉着眼幅度很大地點了點頭;沒辦法,海豹的脖子實在太粗了,做這種動作時很不靈活。

難得有小海豹躲在小水母後面的場合,寶寶崽心中充滿了豪邁的英雄氣概。

蝴蝶結觸手越扇越快,像是真正可以翩飛的蝶翼。

小水母的觸手全都漂浮了起來,以傘體的梨花形狀為中心,透明的小身體散發出淡藍的光線。

一開始是溪流般的淺淡,但那光芒愈發奪目,照耀的範圍也逐漸擴大。

很快,黃澄澄的月亮下面多了顆湛藍的小月亮。

梨覺在心中默念,好崽崽不可以吵架哦。

吵架的怪獸們起初沒發現這裏的異動,等到它們發現夜空明亮如白晝時,已經完全被那溫柔的光芒所俘獲了。

同心和四靈仰着頭,癡癡地望着藍色的小小月亮,下意識

兩個見面就恨不得掐死對方的死對頭,還是頭一次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不,那遠比月光更加皎潔、潋滟,甚至有了聖潔的意味。

相比其他有不同板塊的子世界,海洋世界單調得多,蔚藍是這裏最主流的、也是居民們最熟悉的色彩。

他們在藍色裏誕生、消亡,在藍色裏興風作浪,也在藍色裏獲得心靈的平靜。

小系統的治愈之力此前僅對特定的對象施展過,還需要近距離接觸,最好是能直接觸碰到;這是他頭一回如此大範圍地使用能力,并且離目标都很遙遠。

绫希先前感應到梨覺想要動用這個能力時,還有些擔憂崽崽能不能成功。

但他做到了。

眼前的光芒從耀眼變得柔和,小水母收起了觸手,小海豹睜開眼睛,贊嘆地看着漫天流光,仿若池水裏倒映的碎星。

他把小水母重新頂在腦袋上,欣慰地想,盡管看起來還是需要呵護的小寶寶,其實也在成長呢。

梨覺是異世界的小主人,那顆純潔剔透的心是全世界最寶貴的存在,足以安撫所有紛雜和紊亂。

他的意志,就是無限空間的意志。

皇帝烏賊和海龜的視線轉移到對方身上,眼神中湧動着從未有過的情感。

同心率先道歉:“哦,我不該吵架……”

四靈的忏悔緊跟其後:“不,不是你的問題,我也不該那麽粗魯。”

同心的紅眼睛波光粼粼:“其實我早就想說了,我很想和你交朋友。”

四靈顯得很激動:“我也這麽認為,我們放下偏見,說不定很合得來呢!”

烏賊的觸手擁抱上海龜。

“兄弟!”

“好兄弟!”

“兄弟,你好香。”

“兄弟,你……”

小水母趴在小海豹頭頂觀賞着大團圓結局,快樂地掀了掀蝴蝶結觸手,連小海豹都跟着鼓鼓掌。

嗯哼,大家總算不吵架啦~!

這幅場景要是被飛花和流螢見到,恐怕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了,甚至要懷疑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通靈之獸;該不會是別人捏造的幻覺吧?

巨獸們和好了,幼崽們也很滿意,一切看似和和美美。

就是完全沒有人在乎萬年的死活。

被掀進海裏的人類因聲波的刺激七竅流血,海水反複沖刷着傷口,劇痛和疲憊交織,向來衣冠楚楚、風度翩翩的萬先生,恐怕從未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刻。

幸好皇帝烏賊和海龜神仙打架時所有動物都跑了,否則這麽濃烈的血腥味肯定會吸引來鯊魚群。

得虧他大小也是個boss,生命力足夠頑強,不然沒被鯊魚吃了也得力竭沉海。

萬年昏昏沉沉地感到後悔,什麽幺蛾子新世界的王,不想幹了。

回去當海盜頭子不是挺好的麽,吃香喝辣,興風作浪,耀武揚威,怎麽也不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撐不下去了……

他就要成為無限空間中第一個自殺、還死得這麽憋屈的小boss了。

匿名交流板上的那些混蛋肯定會把自己釘在恥辱柱上嘲笑一輩子的,他都能猜得出他們會發什麽樣的表情包。

……想想都覺得好氣啊。

就在他即将放任自己被海水淹沒之時,忽然一股陌生的力量将他像拈一片樹葉那樣輕松地拎了起來。

萬年的眼前全是血霧,什麽都看不清,也不知究竟何方神仙撈自己一命。

耳邊模模糊糊傳來清亮明快的少年音:“啧,還真是沒用的人類。”

既譏諷,又愉悅。

……誰?

什麽人能夠靠近他而完全沒被發現?

作為和飛花、流螢平級的萬年,他在子世界中同樣擁有一部分感應權限,否則對付點亮隐身技能點的玩家也太過被動。

可是他方才除了擁擠得幾近窒息的海水,什麽都沒感覺到。

萬年就這麽被拎着脫力了咆哮的海水,扔到了陸地——準确來說是四靈的龜背上。

求生欲讓他拼命地咳嗽,試圖把肺裏嗆進去的水和血都排出來,那對于人類而言是相當痛苦的過程。

等他覺得自己能差不多喘過氣、脫力地倒在地上,眼前的畫面總算慢慢回歸清晰,卻怎麽也找不着那個救命恩人。

究竟會是誰呢?

*

飛花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

面前這哥倆好、勾肩搭背的大怪物,是誰啊?

誰養的啊?

她立在同心的一條觸手上,看着它另一條觸手把小水母和小海豹傳送過來。

在搞清楚那兩個家夥怎麽突然性情大變之前,還有個更重要的小寶貝要料理好。

梨覺早早就發現了飛花,等待“轉運”的過程中激動地在小海豹的頭頂上蹦跶來蹦跶去。

好不容易離得近了,崽崽的耐心已經耗盡,連最後那麽一小截也等不及,浮起泡泡就飄了過去。

小水母淡藍的光芒中摻上細細碎碎的金色,等撲到飛花懷裏時,已經是個實心的人類小幼崽了。

梨覺眼睛彎彎,露出一對甜蜜的小酒窩:“花花姐姐!”

飛花比自己孿生姐妹的性格更加外向,尤其現在海妖王不在,她可以放任自己的喜愛盡情吸崽,在小家夥牛奶布丁似的小臉蛋上親了好幾口:“小少爺,好久不見呀!”

直球的幼崽也喜歡直球的愛,小臉紅撲撲:“想姐姐啦~”

飛花刮了刮他的鼻子:“我看你可不止想我呢。”

梨覺從見到她起眼神就時不時往旁邊瞟,似乎除了她還在期待什麽別的人出現。

答案昭然若揭,可惜眼下還是要叫他失望一下下:“抱歉,小少爺,老爺沒有來哦。待會兒流螢下班,我們就能一起回去了。”

梨覺有些失落地垂下眼,不過很快調整好了自己,金瞳閃閃亮,語氣格外真誠:“崽見到花花姐姐,也很開心!”

飛花一個沒忍住,又吸了幾口崽。

模樣甜嘴還甜的小寶貝,誰會不喜歡呢?

在她和寶寶崽貼貼的時候,有道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

飛花在子世界算得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戰力,很少有什麽存在能讓她感到威脅,更別提這樣脊背劃過寒意。

她調整了下抱崽的姿勢,看向目光來源。

是那個總守在梨覺身邊、大一些的男孩,現在同樣從小海豹恢複成了人類形态,黑發棕眼,不吵不鬧,站在另一條烏賊觸手上安安靜靜地望着他們,挂着淡淡的笑意。

怎麽看都是很有禮貌、很乖的小孩子。

那種近乎危險的壓迫感……

是錯覺吧。

飛花安慰自己。

“小绫少爺。”她抱着梨覺,微微彎腰向他致意。

绫希也回禮:“飛花姐姐,辛苦了。”

和天真爛漫的小梨覺相比,绫希的性格沉穩到完全不像五六歲的稚童,也隐藏着更多秘密。

飛花清楚自己的頂頭上司很早就對绫希有所懷疑,也在回領地後想辦法查驗過他的身份,卻一無所獲。

這很不尋常,大boss在無限空間有着相當高的權限,如果連海妖王都無法探查到,只能說明绫希的相關信息是由中樞、乃至更高力量親自封存的。

這個孩子,究竟是什麽人?

若绫希真的是無限空間相當重要的一位,那麽能讓這樣形影不離陪伴和守護的寶寶崽,又怎麽會只是新招募來的系統那麽簡單?

兩只小崽崽想要單槍匹馬闖蕩如此殘忍的世界,僅憑「可愛」可是遠遠不夠的。

……雖然寶寶崽是特別可愛啦。

就在這時,海龜撲棱撲棱四肢,仰着腦袋看向觸手上的幾人:“飛花小姐,流螢小姐還沒有回來嗎?”

四靈和同心的确互相看不順眼——現在要加個“以前”的限制條件了——但對于彼此的直屬上司還是很尊敬的。

飛花皺起眉,流螢的确去得太久,這個時間點已經可以算作加班了:“我去看看她吧。四靈,小少爺就先交給你了,在這兒等我們回來。”

海龜低下頭:“是。”

放在過去,被委以重任的海龜一定會好好嘲諷烏賊一番。

但它們現在已經是不分你我的好哥們兒了,因此同心也只會殷勤道:“我護送你們!”

四靈很感動:“兄弟,你……”

同心用觸手拍拍他:“好兄弟,無需言謝。”

“兄弟……”

“兄弟!”

如果不是要在寶寶崽面前保持成年人的體面,飛花已經要打寒顫了。

盡管合作共事這麽多年,她依舊難以習慣、很難相信這麽軟萌甜嗲的聲線是這倆大家夥發出的啊啊啊啊!

*

“哇……”小幼崽不加掩飾地贊嘆,“好漂漂!”

同心用靈活的觸手把孩子們送到四靈的背上,一望無際的龜殼對小小只的他們來說的确和真正的島無異。

海龜背上附着的厚厚的發光藻類在晚風中搖曳,仿似誤入了某種不可言說的奇幻森林。

梨覺搖晃着绫希的胳膊,指給他看:“好多發光的草草!”

绫希拉起他的手,小朋友們在死去的藻叢中深一腳淺一腳漫步。

藻叢踩起來軟軟的,像棉花糖,每一步下去都會踩碎一地清光,濺起紛飛的螢火。

皇帝烏賊嬌滴滴地向小系統道謝:“小少爺,真是太謝謝你啦。”

它的體型太大了,在海洋裏根本找不到朋友,小蝦小魚一見它就躲得遠遠的。

除了飛花安排任務時能上來恐吓恐吓玩家,其他時候還真是無聊得不行。

放眼望去,能有共同體型和語言的也就是四靈了,可它倆以前看對方如眼中釘,互相嫌棄是傻大個兒,反正怎麽都不順眼。

如今放下芥蒂、握觸手言和才發現,對方和自己一樣孤獨,一樣需要彼此。

盡管醒悟得有點兒晚,并不影響它們從今以後成為最好的兄弟。

而這一切都要歸功于治愈力滿分的小系統。

梨覺擺擺小手:“不用謝的呀,以後,不吵架!”

同心嬌羞一笑:“好好好,不吵架。我們可是好姐妹……啊呸,好兄弟呢!”

語畢,它緩緩沉下海面,和同樣把頭低下去的四靈在海水之下,用着僅有彼此能懂的頻率叽裏咕嚕去了。

梨覺和绫希找了一處發光沒那麽強烈的藻團躺下來,經過這麽一晚上的折騰,兩人都困了。

绫希脫下自己的外套蓋在梨覺身上,用胳膊攬着他,後者小貓咪似的趴在他懷裏,慢悠悠打了個哈欠。

小小的孩子們抱在一塊兒,閉着眼睛蹭了蹭額頭,像兩只相依為命的小動物。

即便這殘酷世界的風吹雨打不會對幼崽心慈手軟,但只要牽着彼此的手,就能勇敢面對。

只要還在彼此身邊,就已經足夠。

攪動風雲的大怪物們停了手,整個海域都寧靜下來。

玉米軟糖味的月亮依然挂在天上,遙遙注視着人間。

“希希。”

“嗯。”

“你能給我講故事嗎?”小幼崽又打了個哈欠。

爸爸在的時候,哄他睡覺總會講睡前故事。

绫希怔了怔。

他不是普通人家撫養長大的普通小孩,別說有人給他講什麽睡前故事了,連睡眠都不是必需品,對綿軟又夢幻的童話儲備量很有限。

不過……

他想了會兒,眼睛一亮。

也不是沒有東西可講。

“我知道啦。”绫希道,“那就講個我第一次見到覺覺的故事吧。”

“第一次?”崽崽的小手抓着他的衣服,眼皮已經沉得睜不開,又忍不住好奇,“是在沈爺爺家嗎?”

那是他的祖父,他的親人。然而他不能像別人家的小孩子那樣撒嬌喊爺爺,而要客氣而疏遠地帶上不屬于自己的姓氏,提及時語氣帶着陌生的尊敬。

“不是哦。”绫希看向浩瀚夜空,想起什麽悠遠的記憶,“是比那更早的,真正的第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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